顾诚的强硬姿态，让YY文学的负责人很是郁闷。
这简直是在拿公司的利益开玩笑，直接把YY文学从“给资本讲故事”的游戏圈子里给踢出来了。
侯副总心中忿忿：诚品影视可以给资本讲故事，合并了祖龙工作室的黄易游戏部门可以给资本讲故事；凭啥只有YY文学要跟着苦逼的YY云音乐一起，毫无故事可讲？
按说网络文学虽然直接利润不高，却是大IP和大剧本的源头，要是搁在大洋彼岸的好莱坞，漫威那些牛逼平面IP炒热了，交给各大制片公司，哪个不是盆满钵满？
走出顾诚的办公楼，侯总喊住了老搭档，去对面的云咖啡坐一会儿。
负责人显然对于搭档想说些啥有些预测，犹豫了一下，便去了。
咖啡刚才已经喝够了，就要了两杯柠檬水，一盘冰淇淋华夫饼。
卡座的槅门关上之后，里面很安静，隔着玻璃又可以看清外面的情况。上不接天下不接地，侯总便直截了当开口了：
“顾诚根本不懂网络文学的运营！放着给资本市场上的大钱不赚，非要赚消费者手里的小钱！亏他生意做得那么大，连一点资本炒作的常识都不懂！这根本就是偏心，把大钱都给游戏、影视部门赚，就让我们搞网文的当廉价劳动力！
老大，要不我们反了吧！联络一堆大神跳槽好了。反正现在百度李老板投了ZH，腾云小马哥也投了QQ书城，我们肯开价，他们还不拿比顾诚目前给的还多几倍的钱欢迎我们？”
“幼稚！顾诚多大的势力？百度和腾云还剩多大的势力？”负责人脸颊一抽，沉声吐气呵斥了一句，
“顾诚手上这些生意加起来，包括刚刚升值了两百多亿美金的YY电子，总估值怎么也有一两千亿美元了。顾诚的个人资产往高了说，给那堆股权投资基金拿去，估个五六百亿美元也是轻松，只不过福布斯和胡润财富榜排富豪的时候，不认这种算法罢了。
百度目前六百亿美元，国内第二；腾云三百来亿美元，都跟顾诚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而且百度的生意是典型的2-B模式，消费者是不给百度钱的，只有买排名的商家给钱。你指望百度的用户为掏钱，那是痴人说梦！起码八成用百度的人，连百度账号都没注册！
要是光靠腾云，号称是有2亿2用户，但是除了中小学生就没什么活性了。这样的基础，你还指望作出多少成绩来跟资本讲故事？现在腾云和百度挖人的策略，无非是给高于现有成绩数倍的价格，烧钱买断。真正有资本市场价值的人，去那儿能有多久的流量寿命？”
负责人把自己的副手训斥了一顿，然而却没有说什么破口大骂的话。尽管不同意，也没有出卖手下人。
侯总听了，自然知道老大说的道理都是对的，然而老大内心也想留条后路，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同一家公司里，有些位置上的人是要对消费者直接营收负责的，有些人是对综合业务的总业绩负责的。
更有个别站在CFO之类位置上的人，或许他们对公司什么钱都赚不到也不在乎，他们只在乎公司股份在资本市场上的估值——后世乐视贾老板那样的人，就是其中典型。
不同的立场，就有不同的态度和利益。任何一场改革，都会把本部门利益和分红无法最大化的人逼走，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
刚才那些人的态度，作为CPO多年的潘洁颖自然是洞若观火。
在这样的大公司里，做HR工作这些年。在揣摩人心和利益集团方面，她已经炉火纯青。
“怎么说也是跟了公司五六年的老人了，你刚才那样直截了当断了他们上资本市场圈钱的念想，是不是太绝情了？我估计肯定有人会走。现在腾云和百度都等着开高价从我们这儿分走一块市场呢。虽然网络文学也不是什么大钱……”
顾诚不为所动：“这事儿你不懂，我不是阻挠他们赚钱，而是这根YY娱乐的一贯定位不一样：我们公司的一贯核心价值观，是建立在长尾理论上的。我们要做的是精品，不是量贩；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制造业公司’，而要把自己当成一个‘服务业公司’。精确满足每一小撮用户的体验，永远是YY娱乐第一位要考虑的。
如果娱乐行业上游的文学公司，也把目光放在‘尽量兼容更大的流量’，他们就不会把心思放在做精品上了。他们只会希望让自己的作品‘兼容性’更好，尽量粗俗迎合更多人，把小学生消费者也拉进来。
进一步的，如果连‘反盗版’这件事情都不能推行，我们会看到一个什么样的网络文学世界？如果不反盗版，那还如何以用户的‘付费’这个评判标准来衡量作品质量？
只要点击了，就算是赞赏了？那所有人都去当标题党好了，因为标题党肯定是有点击量的，至于点击进来之后用户喷一句‘靠！垃圾！’那也没关系，因为点击量已经骗到手了。或者全世界都去写咪蒙那种贱货，取个‘女人，你为什么这么不争气’的题目，然后填一堆S进去……”
“等等，你说的咪蒙是啥？”潘洁颖不解地打断了他。
顾诚发现自己说漏嘴了，飞快地解释道：“额……目前还没有这个人人网公众号么？我记得上次有谁反映过……可能被封了吧，谁知道呢，这些细节不重要。总而言之，用户付不付钱，是一本书写得好不好的评判标准，是有没有针对消费者创造价值的标准。
如果免费了，反正写手的利益也不是从‘消费者看了觉得是否贴切、舒服’来获取的，他们跟消费者之间的互动和修改就会荡然无存。反正只要骗人点击好了。
我们做的是2C的生意，不是2-B的，更不是2VC的。我们要让写手明白，他们是在服务谁——是服务读者，不是服务风险投资客。其他利益，就算赚钱，也不能伤害最本源的商业模式。”
顾诚的想法，一直是很朴素的：我服务了谁，就要问谁收钱。只有这样，才能做出最好的精品，因为创作者会去努力用一切办法让花了钱的人满意。
具体怎么努力，这不重要，也不是顾诚该管的，但顾诚必须维护住这个利益链条。
那种“把不给钱的读者也骗进来，凑合着看了，喷了，骂了，炒了，虽然不喜欢或者可有可无，但也贡献了点击量、迎合了VC讲完故事”的生意，顾诚是不会做的。
有毛利的生意，才有品质和尊严，才有真正改善消费者服务体验的动力。
烧钱玩估值的事情，谁爱做谁去做。
潘洁颖知道这事儿改变不了，也就不再劝说，只是善意地提醒：“那你就等着一批跳槽和合同到期吧……”
……
潘洁颖的预言不错，不出数日，就有几个YY文学的顶级大神完本跳槽了。
这些人都尽量处理了法务上的漏洞，匆匆烂尾但也算不上太监，只是不再给旧书开新地图。某几个负责IP谈判的管理层，也纷纷被对手花式挖走，带掣了一批中等偏上的中神。
潘洁颖本不想天天用噩耗烦顾诚，然而这些事情都是躲不过的。
“你看看你搞的事情！现在YY文学年度百度搜索指数最高的《打穿黑天》写手麻婆芋艿都跳槽到了百度开的ZH网站了，他的书点击量有好几亿呢！
还有几个ZZXX之类写了《无限XX》的写手，也被逼到了腾云的QQ书城去了！编辑也走了十几个！”
潘洁颖说着，把一堆法务文件的传真件丢在顾诚面前。
“这么快？怎么回事。”
“还不是你让我严-打数据造假、整顿‘讲资本故事’的事儿搞的！我带着车姐和其他几个内部监察部门的人，前阵子紧急彻查了一番。
YY文学那帮中高层，帮着数据造假的都不少。为了把IP卖得贵一点，为了造神造记录，为了抬高资本市场估值，挑了一些热门书，管理层跟着帮写手造假——几百万实际点击量的书，靠病毒控制的远程点击器造到2000万，那还是写手找淘宝上一些店买的。
更离谱的是，我们查出来从几千万到几亿这里面的差额，则是官方后台帮忙改数据，官方造神推出来的！”
“管理层主动帮写手改后台数据？还有这种事儿？”顾诚对这方面不是太关心，所以没研究过。否则也不至于为这点显而易见的事情都露出“活久见”的惊诧。
潘洁颖直切要害地解释：“这不奇怪，当年17J网站为了跟我们的某点竞争，上面的书不都是随便一本烂书都显示几十万点击量。他们那是为了制造虚假繁荣，吸引扑街写手去那些网站开书。但是我们这边的造假，完全是为了迎合资本市场估值。
我这次彻查，才发现下面已经烂透了锅底了。别看网站方一直在打击刷数据，那只是打击写手骗网站。但是当网站和写手利益一致、联合骗外的时候，网站帮写手造假就太常见了。”
“那不就是创始人骗天使轮、天使轮进场之后帮着一起骗A轮么？我懂了，不用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