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官员贪污赈灾银子被抄家在先,平伯侯有谋反嫌疑而整府被官兵包围在后,京城气氛本就紧张。如今,又发生了堂堂郡主在青天白日里遇刺事件。立时,京中的皇亲贵戚及权贵个个噤若寒蝉。他们意识到,京中的紧张气氛将会到达另一个高度,总感觉有大事、更大的事要发生一样。
少数政治嗅觉敏感者,表现的异常沉默。他们嗅闻到了血腥气味在空中似有若无地飘浮着,只是不知这股血腥气会从哪个方向、哪个府中开始蔓延而已。
洛府。洛郭氏跪在洛尚书和洛老夫人脚下哭求,“爹,娘,儿媳求您二老了,让儿媳将小荣接回府吧!”青舒遇刺,虽然无碍,但她差点吓破了胆。她的小儿子跟青舒在一起,目前很危险,非常危险。她受不了这种恐惧的气氛,她得把儿子带回来,放到自己身边,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爹,娘,儿媳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接小荣的同时,把青阳和青灏也接过来保护,这样成吗?”
洛尚书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一直没出声。
洛老夫人不高兴地绷着脸。她劝也劝过,训也训过,可郭氏听不进去,一直这么哭求着。
两拉老人都不说话,洛郭氏继续求,“爹、娘,小荣是儿媳的心头肉,将他远送他乡儿媳已是伤心的肝肠寸断。如今明知小荣有危险,儿媳没办法,儿媳一定要将小荣接回来。爹、娘,儿媳求您二老了,求求您二老答应吧!”
得信儿的洛九茂赶了过来,“郭氏,起来,回屋去。”
洛郭氏不肯,反过来求他了,“老爷,老爷,小荣也是您的儿,您得救救我们的小荣,救救小荣。”
洛九茂见爹娘的脸色并不好,呵斥道,“闭嘴。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赶紧向爹娘请罪。”
洛郭氏大惊,“老爷,您怎能如此狠心?”
“好了,出去,都出去。”洛尚书睁眼,一脸不胜其扰模样地赶人,“哪个敢再提接小荣回府,家法伺候。”
洛九茂忙答应,“爹,再不提了,没人提,您别生气。”
洛郭氏听了,哭的愈发伤心,却是再不敢求了。
洛尚书看二儿媳哭的不像样,叹了口气,“郭氏,不是爹狠心。你要知道,如今的古、洛二府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提议将小荣接回来,顺便接了青阳、青灏过来照顾,看似情深意重,实则实在不像话。”
洛郭氏不服,“爹……”
洛尚书一摆手,打断她的话,“不用解释。你绝口不提接青舒过来,这已说明了一切。”两个孙子回来说了,刺客连射三箭,箭箭射向青舒的要害。这说明刺客的目标是青舒,而不是其他人。他的二儿媳便自以为是地提议连同青阳、青灏一起接过来,这样别人就不会戳他们脊梁骨,说他们洛家关键时刻舍弃恩人了。可事实上,把青舒排除在外,这就是舍弃恩人的举动。
洛郭氏辩驳不得,低头,“爹,儿媳也是没办法。哪个爹娘不心疼自己的儿女!为了儿女,谁不会自私一回?”
洛尚书觉得跟郭氏说不清,便看向儿子,“九茂,京城就要变天了。通知下去,全府从上到下,没事尽量少出门。至于小荣,就让他留在青舒身边,这几天你们谁也别过去了。如今的形势,做什么错什么,什么也不做方是上策。”
左相府。左相慕容恭立在院中,望着皇宫的方向不由叹了口气。平伯侯府被围,他便明白,那二位的皇权之争再次浮出水面,矛盾又一次激化了。而促使这一切重新上演的,便是彥公子。
多年前,皇帝登基不久,长公主促使那二位展开了一场表面无波,实则暗潮汹涌的权利之争。最后,那二位既胜了,亦败了。但大体来看,天下之主稍微占了点上风。而长公主,到底是太过儿女情长了些。幡然醒悟时自觉一切为时已晚,选择了自我了断,结束了风光而短暂的一生。
事隔多年,冥冥之中似有天定。大概真应了佛家所言之因果报应一说,长公主的儿子促使一切重新上演。不过,这一次与多年前的那一次大不相同。天下之主明显占了上风,再加上推波助澜者,过程血腥残酷,但结局只有一个,赢家只能有一个。
步府。曾经的骠骑大将军,如今正安享晚年的步忠君,正和三孙子步三在下棋。
步忠君今年已七十岁。他一生娶一妻二妾,与嫡妻步老夫人生下四子二女(二女中有一人幼时夭折),未有庶出。他是武将,四子年少时便追随他上了战场。战争是残酷的,四子有三子在同一场战役中战死,只剩老三步峰活着回京。战死的三子均无后人。活着回来的步峰娶有一妻一妾,并与夫人生有七子一女,无庶出。
虽然心痛失去了三个儿子,可告老的他有孙子、曾孙子相伴,每日里非常乐和。若说有什么遗憾,那便是二孙子和五孙子的婚事迟迟没有着落。
一盘棋结束,步三正在收棋盘上的棋子。
步忠君取了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问道,“秋儿的娘可好些了?”
步三喜上眉梢地答,“好些了,害喜的反应没那么厉害了。”
步忠君捋着花白的胡子,“好,好,这就好。”想到二孙子,问道,“你二哥还是不肯成亲?”
一提这事,步三也愁。“还是不肯答应,说是不想耽误人家小姐。”
步忠君的胡子翘了翘,“这小子,真是个榆木脑袋。朱家小姐等他多年,他却迟迟不点头,这要拖到什么时候?”
“祖父,您别急,容孙儿再劝劝。”
步忠君面带无奈之色地将话题转到了另一个孙子身上,“你五弟的婚事可有眉目了?”
“祖父,暂时还没有眉目。”
“一个一个的,一点都不让老人省心!”
想到爹交待的事,步三硬着头皮说道,“祖父,爹今日从外边回来,说是右相拜托了爹一件事。”
步忠君立刻不高兴了,“这混小子,告诉他不要和右相来往了,就是不听。”
“祖父,右相有意与我们步府结亲。”
“嗯?”
“爹说,今日午时右相强拉他去喝酒了。在酒桌上,右相表示非常欣赏五弟,并隐晦地提了几句,大概意思是府中有年满十七岁的孙女,贤良淑德、貌美性善。言外之意是,愿两府结成两姓之好。”
步忠君哼了一声,“告诉你爹,祖父宁可让飞鹄一生不娶,也不会让右相府的小姐成为我步家媳。”
步三忙说知道了,心中却在想着:爹,儿子已经尽力了,别怪儿子。
步忠君突然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记住祖父的话。右相此人居心叵测,且奸猾的很,惯常做那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事。这个人,每做一件事前都要掂量一番。有利可图他才会做,无利可图的事他从来不干。”
“祖父,您的意思是……”
“你爹是个大老粗,只会打仗,不会看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很容易被人绕蒙。右相突然有所动作,有意拉拢你爹,定是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他这是在拉拢各方势力,尽量让自己保持中立,之后想办法让各方势力互相牵制,他好借机保全了自己,并混水摸鱼地肥了自己的腰包。”
步五认真地记进心里,并说道,“祖父,今日上午彥公子一行人在南城门遇刺了。听说芸郡主伤的颇重,六王爷暴跳如雷地要杀人。至于彥公子,一反他低调的作派,竟是调集了多方人马在搜查、追捕刺客。以您之见,这二者之间可有联系?”
步忠君捋着花白的胡子不说话。
“听说忠武侯之女遇险,许多百姓模样的男子手持棍棒聚集到了彥公子的宅园前。那些人声称,要日夜保护古小姐。”
步忠君捋胡子的动作一顿,感慨起来,“不枉古云虎善待他们一场。”
步三不解,“祖父,您在说什么?”
步忠君,“错不了。那些人定是得过古云虎恩惠的退伍兵丁。唉!可惜了一个奇才。他一手训练出来的虎狼卫至今无人能超越。如果他没有英年早逝的话,祖父早两三年便退下来了,而骠骑大将军的接棒人非他莫属。”当年,皇帝是如何的欣赏古云虎,他们几个老家伙可是看的分明。只是,当年的老家伙一个一个都去了,只剩他一个人。
他称赞古云虎是奇才,不仅是因为古云虎的军事才能,还因为古云虎有一种特别能招将士们喜欢的魅力。如今,他死了多年,他的女儿遇险,居然还有人肯站出来,愿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来保护他的女儿。除了他古云虎,这世上估计无人再能做到这点了。
舒苑中,青舒守在芸郡主的床边,亲力亲为地照顾还没清醒过来的芸郡主。她何德何能,竟然能让一位娇蛮、任性的郡主舍身相救?
民间名医、宫中请来的几位御医,说法相同。芸郡主所受这一箭,虽然没有伤及心肝,但因箭头带有倒刺又没入身体太深,郡主又是娇贵的,好起来并不容易。现如今,失血和箭伤令郡主昏迷不醒。若今晚郡主不烧、明早能醒过来,剩下的就好办了。可要是郡主烧起来了,明早又醒不过来,那就麻烦了,而且是麻烦大了。
青阳带着青灏和洛小荣过来了。他们三个站在内室的门槛之外,由青阳代表发问,“郡主好些了吗?”
青舒闻声回头,自床边摆的椅子上站起来,走了过来,“看着还不错,一定会好起来的。”
青阳点了点头,然后把藏在身后的手拿到前头,使得他手中拿的小册子现于人前。
青舒不解,“做什么?”
青阳把小册子塞到青舒手里,“姐姐,这是你给我们写的故事册子。郡主既然喜欢,那就送郡主了。姐姐,你不生气吧?”
青舒会心一笑,摸了摸他的头,“不生气,姐姐并不生气。”她回头,看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芸郡主,说道,“青阳,郡主爱听故事呢!你们几个,过来,都坐到床边去。把你们知道的故事一一讲给郡主听。觉得讲不好的,照着故事册子读也可以。”
洛小荣扑闪着明亮的眼睛问,“姐姐,郡主还在睡,我们讲故事,能听到吗?”
青舒,“听的到的。你给她讲,多讲几个,她听的高兴,说不准一会儿就醒了。”
青阳他们对青舒的话深信不疑,三个人挤到了床前。可他们遇到了问题,那就是谁该讲故事给郡主听。
青阳小大人似地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立刻有了主意。他先讲一个故事,然后青灏讲,再之后才是洛小荣。三个人轮一遍就是讲三个故事。若郡主还不醒,他们再轮一遍就是了。
看着三个弟弟排排坐了,一人抱了本故事册子,按顺序认真读的模样,青舒看的高兴,沉闷的心绪好了一些。
这时,小欢走过来,在青舒耳边低语,“小姐,公子进宫去了,要您不要担心。”
青舒颔首,守在一边看青阳他们读册子上的故事给芸郡主听。
另一边,周伯彥进了宫。他先去御书房拜见了皇帝,禀报自己刚出城便返回的理由。而后,他去往太后的宫殿。
小太监禀报过了,太后宣周伯彥入内。
周伯彥见过礼,并不等太后允许,径自入座。他的这种行为是否会惹恼太后,他不在乎。“回太后娘娘,下官出得南城门,突然遇到了刺客。当时芸郡主受了重伤,下官不得不更改行程,返回城中找大夫救治芸郡主。”他的一句下官,是在告诉太后,他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太后面有关心之色,“御医已经禀报过了。快说说,芸儿醒了没有?”
“回太后,郡主还未醒。不过,下官却追查到了刺客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