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晋江新出的防盗措施, 试试看_(:зゝ∠)_ 我狐疑地看她:“你有什么好伤心的?”
韦欢眨眨眼, 说:“妾自伴读入宫, 已有月余, 与公主朝夕相伴,旦暮交谈, 不敢自称公主密友,却也自觉志趣相投, 谁知公主竟以等闲视之,唉。”她叹了口气,两肩塌下, 作出垂头丧气的样子:“若是这样, 妾又何必费心费力,替公主在球场奔波卖命, 得罪诸位贵女呢?”
“不是这样…”我赶紧解释,“我…我方才是一时意气,你不要伤心…”你这时候说不打球了, 我的面子要往哪放?难道当真摆出公主身份,迫使其他人都停住,等我一个一个把球进去么?这事要传出去, 我还不得青史留名?我可不要成为后宫列传里面那些反面例子,让我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史上无名的“唐某宗第二女”就好。
一想到这件事可能产生的严重后果, 我就有点着急, 伸手抓住韦欢, 压低声音求她:“四娘, 阿欢,我…我不过一时玩笑,并不是当真以公主的身份来欺压你,你…莫要恼。”要恼也一定要先替我把球打完。
韦欢看我的眼神更直勾勾了,我被她看得不自在,扭了下头,韦欢便突然笑了下,道:“我方才看你,是因为我从七岁便下场打球,世家贵女,县主公主,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一位如二娘你这样,肯对我一个参军之女说‘对不住’的。”
我万想不到她竟是因这事才看我,没好意思说其实我只是有求于她,平常对人也没这么和善,只含糊地答:“本来也是我不好,有什么肯不肯的。”
韦欢只是笑,我见她立着不动,也不知她是什么意思,也就站着,结果外面李睿打发人来催我们出去,我急忙要走,又被韦欢拽住,我侧头看她,她指了指里间:“马上颠簸,二娘还是去一下为好。”
我脸上一红,飞快地钻进偏殿,谁知今日为了骑马,在裙子底下穿了一条改自李睿的袴裤,杨娘子将这裤子紧紧束在我身上,我费了好大一股劲还没解开,扬声叫了几句,不见宫人,却见韦欢走进来,问我:“二娘有何事?”
我吓了一跳,问她:“我的宫人呢?”
韦欢对外努努嘴:“不是二娘把她们打发了么?”
我才想起刚才说话的时候已将人都赶到前头去了,有点急,想托韦欢替我解一解裤带,又恐她不愿意,只能低声说:“四娘,烦你去将杨娘子找来,我…解不开这个。”
她看了我一眼,走过来,两手灵巧地一拆一动,便将我的裤带解开,我松了口气,对她说:“谢谢。”
她听见这句谢谢,又看了我一眼,对我笑:“其实你直接叫我替你解就是,不必还到前头叫人。”
我说:“那不行,人家周文王那般崇圣,都要自结袜系,你如今是要替我赢球的肱股之臣,我怎能以寻常奴婢驱使你?”
韦欢见我起身,随手又来替我系裤带,一面系,一面说:“你说的典故,我没听过,我只知道,平常女儿家要好,相互帮忙是常有的事,我在家还替七娘穿衣呢,也不见得她就使唤我了。”
我说:“七娘是你亲妹妹,你替她穿衣,自然不一样,不然若是韦三叫你替她穿衣,你倒乐意么?”
韦欢系带子的手一紧,勒得我呼了出来:“你轻点。”
韦欢明明是自己失误,却狡辩道:“若不紧些,等下骑在马上,落了出来,才是好看!”又道:“外头催了,快去吧。”
我见她似被我戳到痛处,倒不忙着出去,笑嘻嘻问:“韦三常欺负你么?若是,你只管跟我说,纵然今日不能让她露丑,改日我也要给你出气。”
韦欢仿佛故意跟我抬杠似的,挑眉说:“这会儿二娘不说周文王的典故了?”
我笑:“她如何能与文王的大臣相比?你只说她平常待你如何,若待你不好,我替你想法子。”平心而论,我和韦欣真没有什么过节,可是不知是不是因和韦欢更为投缘的缘故,我对韦欣越来越没有好感,何况前世我看过太多言情故事,那一股由绿晋江而培育出的嫡庶正义感使然,瞬间便脑补出韦欢从小到大被欺压的一段血泪史,恨不能当即化身正义使者,好生地替韦欢出这一口恶气,可惜韦欢这家伙直到再次上马,也没就此事给我个回应,只是嘱咐我:“二娘的马好,不如只在丈许地外掠阵,见到她们有谁出来,便引马前行,超在她们前面,不必忙着去勾球,先把人拦住是正经——若出来的是独孤敏,二娘便千万要小心些,她这人鲁莽得很,去年曾把裴兰生的族姐给撞得跌下去,二娘骑术虽不弱,却只怕万一。”
我听她说得凶险,也不逞强,点了点头,看了眼筹码,又有点担心地道:“还剩两阵鼓的时间了,若是…你也不要急,输了就输了罢。”
韦欢盯着韦欣,淡淡道:“我答应过二娘,此战必胜。”
我好奇地问:“杨娘子往常不是住在那边小院里么?出去,再出去又要住到哪?”她们不肯说,只是来替我穿衣,我莫名地觉得有些恼,不许她们碰我,自己披着衣服,在殿内跑了一圈,抓着门口的小宫女问:“杨娘子生了什么病?”她恭敬地答说:“听说是恶疮,怕过给娘子,所以先去永巷里住几日。”
我听说会传染,就有点犹疑,对那小宫女说:“那你替我去瞧瞧,看病得怎么样了。”
她看着便不大情愿,却还是应下,将要走时,我对她招招手:“去小浪那里领一百匹缣给杨娘子,问问她可要什么药。你回来同我回个话,我自有赏赐。”
这小宫女这才满面欢欣,快步出去了。
我在门口发了一会呆,迎面看见崔明德引着我的一众伴读前来,每人都盛装打扮,比平时又更多几分端庄。我瞧瞧她们的衣服,再看看我的,赶忙退回殿中,扯过一人问:“今日有什么事,崔二她们怎么打扮得这么庄重?”那人低声道:“ 她们是来看娘子的。”
我倏然意识到她没有叫我“二娘”,而是称呼我为“娘子”,而且方才的小宫女也唤我“娘子”,而非二娘。这称呼怪怪的,仔细一想,却又不奇怪,这时代的奴仆都称呼家里的女主人为娘子,在母亲还没成为天后前,宫人们都是这样叫她的。我这里但凡有新来的年轻宫人,也全是这般称呼我。但是我万想不到,自己身边的奶娘对我也这样庄而重之。
我虽然一直以成人自居,不喜欢别人把我当孩子,但是头次遇见这生疏的称呼,心里还是涌起一阵别扭。这时候,我竟渴望杨娘子的怀抱来,我希望她能哄着我起床,问我“这是谁家的小娘,怎么日头晒屁股了还不起呀”,或者装模作样地喊我“公主”,自称为“妾”。可是至少今早,这不可能。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口,崔明德一行已经到了门口。
宫人轻轻报她们的名字——“崔明德,崔顺德,房七女,房十一女,裴兰生,王婉,王平”。这里面有一个名字很陌生,我想了一下,才想起是崔六儿的大名,她是唯一一个年纪比我小的,又没起字,大家都还只叫着小名,谁也没想到问她们的大号。
人都来了,我不好把她们隔在门外,且方才她们必也看见我了。我只好命人请她们进来,自己钻到一顶花障里,几个奶娘火速替我更衣束发毕,将我簇拥到主座。
小女娘们本都已经各自入座,见我出来,全部站起,大家一起对我行了个礼。平时我们彼此之间也常见礼,然而今日似乎格外庄重似的,我被她们这么一闹,便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自在,干巴巴地笑一句说:“何必多礼,大家快坐。”然而她们全都立着不动。
我察觉出我与她们之间巨大的隔阂来,有些尴尬得站在那里,还是小浪扯了扯我的袖子,我才先坐下,又对她们说:“坐吧。”她们这才依次跪坐下去,从崔明德而至王平,座次和跪下去的顺序大致都依照父亲官品(除了崔明德,她父亲虽赋闲在家,却仗着族望,居在首位),一丝不乱。
除我之外的所有人忽然之间都变得毕恭毕敬,跪坐的姿态也再不似从前课堂上那样东歪一个,西倒一个,而是如赴朝会的大臣那般正襟危坐,我不开口,她们谁也不先说话,殿内一片静谧,只听得秋蝉有气无力的哀鸣。
还是小浪又出面,问我:“娘子,妾与各位娘子煮茶?”
我连连点头,等茶汤上来,招待大家饮用之后,气氛才稍微好些,崔明德大约已看出我的尴尬,与我叙了几句寒温,品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地道:“今早,妾向二位圣人上了一道奏疏。”
这一句就险些叫我把口里的茶给喷出来,我瞪大眼看她,好容易才压下惊愕的表情,问:“二娘所言何事?”奏疏这东西我倒也写过,但都是别人代我写,我抄一遍,再呈递给父亲母亲和太子哥哥,里面的内容,无非是祈福祭祀的浮套话,没想到崔明德这小小年纪,又是女儿身,居然已经能上书言事了?
崔明德对我微笑,这笑既不矜持到令我觉得她自傲,却也没卑贱到令我觉得她在讨好:“妾以为,陛下居四海之大,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普天之民,孰非臣妾,是故仪礼法度,不特加于外朝,亦当行于内廷,因此向陛下上书,毋分内外,皆明君臣之礼,如太子、代王及公主觐见陛下,当奉行国礼,代王、公主见太子如是,妾等觐见公主,亦如是。以此亲疏贵贱,自有其分,君安其位,臣守其分,方是礼仪之本。二位圣人已然准奏,并下至中书省定旨,明示内外,以为宣表。天后陛下亦定例,妾等皆授掌籍,以为公主伴读。”
崔明德说完话,跪坐回去,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我却被她震得说不出话来,她说的话并不稀奇,我常常听见,一定要我说,我也能文绉绉地说,稀奇的是她一个无品无级的小娘子能将这东西写成奏疏,须知我从小到大跟着父母不知看了多少官面文章,却也不敢保证自己能独力写出一篇奏疏来,何况这奏疏还这么快就被批准了,一定是深得母亲的欢心。崔家小二娘,果然名不虚传。
今日的谈话,到这里,实在已经有些谈不下去,崔明德大约也知道这点,同我闲聊几句,便起身告辞,我待她走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一人,又叫住她:“独孤敏呢?”
崔明德道:“独孤夫人突发恶疾,将她接回去侍疾去了。”
我皱了眉,道:“最近生病的人怎么这样多?”
崔明德笑笑,没有回答我,只缓步退出。
崔明德一走,母亲果然就派人来召我去紫宸殿,我路上看见李睿,见他穿着亲王官服,暗暗纳罕。
李睿倒也实诚,不等我问,就道:“早上接了敕令,说命我以后去弘文馆读书。还给我选了属官。”他满脸兴奋,抓着我的手说:“兕子,等我的宅邸修好,我便可以出宫去住了。”
我讶然道:“那你岂不是要往封国去?”
他得意地对我笑:“房相公倒是想让我之国呢,还是许师傅同母亲说,我是幼子,而且阿兄还没成亲,所以我虽然该出阁读书,却可以在京城多留几年,母亲准了许师傅的,将房老头给驳回去了。”
我这才明白其中原委,却立刻扯着李睿道:“如此,你今日就带我出宫罢。”
李睿刚才还得意,这会又垮了脸:“要出宫,等我府邸落成,随你去我那住多久都好,或者等我过几日入了馆阁,再悄悄带你出去,今日可不行。”
我好奇地道:“今日为何不行?”
李睿反而奇道:“昨日你吓得那个样儿,这会倒又好了?”
我鄙视地看着他:“昨日受伤的又不是我,与我何干?”
李睿狐疑地看我,又拿他穿着繁冗朝服的手来探我的额头,被我拍开之后,语重心长地劝了一句:“太平,听阿兄的话,身子不好,就不要总想着玩耍了,回去好好修养几日,等身体好了,阿兄带你去打猎,好不好?”
我瞪他:“不好,我就要出宫。”
李睿便拿起兄长的架子要来教育我,我威胁他:“你不答应,我就奏请阿娘,让你教我六经。”我天天缠着你,看你还怎么打球,怎么勾搭女娘!
李睿无法,勉勉强强地说:“只许去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无论如何,也要回来了。”
我自然没有异议。
宋佛佑听我指责她,只好伏身下来,免冠请罪,我还未开口,杨娘子已向前道:“你明明自己失职,却还说我的不是,分明颠倒黑白!我看你是仗着自己是天后赐来的人,又欺负二娘年小罢!依我看,就该将你交给殿中省发落。”
我先还只是有心维护杨娘子,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杨娘子这话一说,我心头便一动,回想起头次见面,宋佛佑的确是拿母亲来压了我,看那宋佛佑便更加讨厌了,杨娘子察言观色,又同我说,必要将她送去殿中省,我心里倒是想,然而一想到宋佛佑是母亲赐来的,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经过这几日,我早已知道,纵然母亲不是曾经的那个武则天,也必是个枭雄人物,哪怕我是她最疼爱的小女儿,贸然动了她赏赐的人,只怕也讨不了好去,何况吐蕃的使者还没走呢!
一念及此,我便摇了摇头,挥开两边要去架宋佛佑的人,刚要说话,又觉出不对:蓬莱殿的人大半都是同宋佛佑一道来的,怎么会这么快便去动宋佛佑?况且,我都还没开口呢。
我颇有些不悦地看了方才想要动手的两个人,发现这两人中有一个我竟认得,正是前些时候同我说韦欢进献的冷淘没了的宦官,我这会便不急着斥责宋佛佑了,背了手,端出公主的架子,问她:“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宋佛佑一直等到我问她才抬起头,挺直身子道:“回娘子,妾等早便将娘子的道袍制好,也早已着人送到紫宸殿,本殿阿冬可以为证。至于娘子为何没有见到,妾就不知了。”
杨娘子冷笑道:“你若当真送来,娘子怎会见不到?那阿冬从紫宸殿便跟着你,当然是向着你的。”
宋佛佑冷冷道:“杨娘子,我想你乃是娘子跟前的老人,本是最知道规矩方圆的,所以方才你抢在娘子面前说话,我给你留几分面子,没有点明,只望着你自己觉察,知错而改。你却不顾体统,一而再,再而三地代娘子发问,以布衣之身,指责我堂堂六品司衣,是不是有些僭越?”
杨娘子没想到宋佛佑拿品级来压她,转脸便看我,带着几分委屈道:“二娘瞧瞧,这人连我都欺负起来了,到底是没有把二娘放在眼里!”
“闭嘴。”我跺跺脚,有些烦躁,转头问宋佛佑:“你是几时把衣服送过去的?只派了阿冬一人么?”
宋佛佑道:“因旨意才下,且天还热着,一共只赶制了两件轻便夏服,故只派了阿冬一人。”
我问:“阿冬何在?”
便有一个颇高壮的宫人上来,我叫她在我的随从里认,看到底把衣服交给了谁,她扫视一眼,指出一个不大起眼的小宫人来。
那小宫人却矢口否认,又跪地哭诉她的无辜,杨娘子向我道:“阿赵是才从掖庭选出来的,胆子小得很,若真收了衣服,怎么敢不拿进来?分明是她们偷懒,还只顾狡辩!”
阿冬听杨娘子的话,恨得咬牙切齿,上前就要去捉那小宫人,口内声声,只是自己无辜。
我见这场面乱得很,赶紧将她们喝住,看看宋佛佑,宋佛佑只是冷哼,再看看杨娘子,杨娘子则又是委屈,又是不屑。
我被她们吵得头皮突突地直跳,连胸口都有些闷闷地疼,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句“闭嘴”,等所有人都静下来,方有气无力地道:“这事便这样算了罢,把道袍拿来,我现在穿上,以后再不许出这种纰漏就是。”
宋佛佑与杨娘子同时还要说什么,被我摆手止住,我道:“我要给圣人上奏折,阿杨,你替我备笔墨去。宋司衣,烦你将常服拿来,我写了奏疏,要亲呈陛下。”
杨娘子便瞪了宋佛佑一眼,宋佛佑低着头,并不理会她,两人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我才松了口气,揉了揉自己太阳**,在心内想着奏疏的措辞——被她们一吵,我终于明白自己想跟父亲要些什么了,这事要做,便一定要正儿八经地拿公主的身份做文章,不然父亲绝不会将我的话当真,然而道理谁都知道,真做起来,却又犯难,第一难,便是如何认认真真地写一份骈四俪六的奏疏来。
从前逢着大朝节庆,我也须得随大流地上一两本奏疏,颂扬今上帝后之德业功治,但那些奏疏的原作者其实都是母亲亲近的秘书郎们。我于奏疏文章,格式上倒还来得,书法也还算可以,那锦绣文字却是断然拟不出的,如今有事,却要叫谁捉刀呢?
我在那里踧踖之间,杨娘子已替我研好了墨,将一应文具铺陈齐全,走到我身边来问:“二娘是真要上书给圣人么?这奏疏文章,要不要请魏、许两位师傅看过?”
这一语点醒了我,我一下跳将起来,将她一抱,笑道:“阿杨,多亏你。”一面走到门口,扬声道:“快去朱镜殿请崔二娘来!”
如此一来,岂不是放任韦欢一人对抗独孤敏与韦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