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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柏涵摇了摇头。真灵眼据说天生神识强悍, 他目前还没有把握到神识的全部用法,但是光是目前一些使用到神识的地方,他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极限。
师侄说道:“刚开始的话, 还是用借灵法更容易成功吧?”
叶柏涵说道:“我还没有成功点化过傀儡或者役者, 用借灵法的话,直接取草木灵, 一旦失败会一只木灵直接消散……总觉得有些太过残忍。”
师侄听了,愣了一下,心想这位小师叔年纪小, 果然心比较软。他说道:“草木虫蚁, 朝生暮死,本身也没有什么灵智, 所以即便死去, 也没有什么痛苦。”
“不过无论是作为凡人或者修道者看来, 它们都是十分可怜的。如果让小师叔来选……你是愿意这样无喜无悲, 无无恨地死去,还是奋力挣出一条通天之道,哪怕经历拆骨之痛,随时可能半路夭折?”
叶柏涵愣了一下:“我是人, 自然是用人心思考……可是草木不一定是同样的想法……”
青年道人摇了摇头,说道:“先不说草木本来无心, 算是生了灵智也意志微薄。说万物同此心, 算此时它没有这样的想法, 等它灵智顿开, 有了人心,必然也会慢慢出现此心。”
“这世间万物,人也好,妖也好,谁不求长生之道,通天之道?你点化它,它若消逝,是它自己没熬过去,可是它若点化成功,必然是一世对小师叔感恩戴德的,小师叔你完全不必想太多。”
叶柏涵听他这么说之后,想了想,又有些动摇。
青年道人又说道:“此时正是夏末秋初之时,每日都有草木灵消亡,算师叔你不去借灵,许多木灵也是会自然死去的。其中或者只有那么一小部分方能做到向死而生,自主蜕变。但是即使熬过了秋天,大部分也会死于寒冬,岂不也是十分可怜。”
“小师叔你要是向它们借灵,虽然成功率或许也只有一二成,却比让它们熬过了秋寒,却熬不过冬雪来得好。小师叔如果不信,不妨随后去到山门外看看——山中冬天来得早,一些峰顶已经有木灵在慢慢死去了。”
叶柏涵听他这样劝说了半晌,又思考了一会儿,终于被他说服,说道:“那我回头去山中看看,要有合适的先借灵回来。”
青年道人便问道:“小师叔要借灵,有灵媒吗?”
叶柏涵一愣。
青年说道:“是玉石,灵骨,活木之类的东西。借灵之后总要有个存放的地方,我们一般叫它灵媒,或者寄灵石,一般要用矿石或者草木野兽身躯的一部分制作。”
叶柏涵听了,立刻回答道:“寄灵石我有。陈长老给我做的,是这种的对吧?”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颗成人指头大小的圆球,然后啪地一声打开了外层的金属壳。
这是一颗球形的玉石,质地只是中上,玉石上掺杂着十分复杂的金属纹路,似乎是一张阵图,外壳则是被两个半球形的纤薄黑色金属外壳所包裹。叶柏涵输入神识之后,其中一半会自动打开,露出玉肉。
青年道人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养灵珠,用来寄灵是最好的。玄铁锁灵,玉石养灵,聚灵阵所聚合四周零散灵气,能很长时间令灵识不散。”
叶柏涵点了点头。
然后青年突然开口说道:“小师叔你这鹤阵摆得真漂亮,肯定有很多师姐师妹会喜欢。”
叶柏涵听了,愣了一愣,说道:“是吗?”
青年肯定地点了点头,不过马上一个转折,说道:“……能摆出其他的阵势吗?”
“应该可以吧……?”
青年点了点头,然后把要给叶柏涵的药材放了下来,然后告别离开了洗心崖。
青年离开之后,叶柏涵整理了一下东西,带上了足够养灵珠,走到小楼外面的山崖边缘,跟韩定霜说了一声要出护山大阵的事。
韩定霜慢慢张开了眼睛,然后站起身来拿起了佩剑,走到了叶柏涵的面前。
叶柏涵:好吧,这是表示要跟着一起走的意思。
离开护山大阵之后,叶柏涵猛然感觉到了温差,这才意识到秋天真的已经来了。筑基期本来应当能够稍耐寒冷,可惜叶柏涵炼体的水平太低,内修高于外修,所以几乎还完全不耐寒冷。
韩定霜见了,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换衣服。”
叶柏涵闭上眼睛,想象了一套带兜帽的白色皮毛小斗篷……还是裙装。
他泪流满面,为什么这件法宝它只认裙子?它只认裙子啊!作为一件如此牛逼的法宝,你性别歧视这么严重好吗?
其实现在的服装风格来说,长袍与裙装也没有什么区别,然而青寰飞仙裙它还是只认裙子。难道是因为名字里带了个裙字,所以从此有了执念,幻化只幻化成长裙?
……明明洗澡的时候还是能变成一只蝴蝶结或者一根发带的。
但是抱怨终究无用。
叶柏涵换好了衣服之后,韩定霜一手抱起他,根据他的指示把他带到了一处秋意盎然的山峰。
虽然还是夏末,但是在“一览众山小”的伽罗山脉之巅,已然是完全的深秋景象了。风吹脸颊的时候,都带着浓浓的寒意。
而叶柏涵在枯黄的草木中穿梭,果然感觉到了木灵的气息。
苍苍茫茫如荒原,带着临近死亡时候的憔悴与虚弱,然而却又并不悲怆,反而带着一种壮阔。
叶柏涵见过死亡,敬畏死亡,但是在这一天之前,他从来没有真正意识到,在每一个秋季,竟然都有这么多生灵在死去。这种死亡,消无声息,却带着一种铺天盖地的壮丽和丰艳,延绵只有一个秋季,却已经是草木虫蚁的时移世易,沧海桑田。
叶柏涵倾听着木灵的声音,发现漫山遍野的草木灵,正如青年道人说的一样,即使面临寒秋接近,生命逝去,却也并没有挣扎。
日升月落,春去冬来,这漫山遍野的“死”,存在得如此理所当然。大部分木灵,它们的感情十分淡薄,死亡仿佛只是它们的一种本能,好像生长也只是一种本能。
可是这些木灵之中,只有极少的几株,散发出了“悲伤”。
不是不甘,不是对死亡的拒绝,而只是悲伤。
对于这些木灵来说,它们还不理解不甘或者反抗这样复杂的感情,它们所有的意志也最多只能形成那一点点对于消逝而产生的悲伤。可是那一点悲伤,已经是它们竭尽了全力冲破生命的桎梏所能表现出来的全部。
叶柏涵穿梭在枯草之中。这些将死的杂草有很多甚至都要高过他,但是它们的灵魂那样细小,它们的生命那么短暂,甚至不能表现出明确的意志。
他们是不同的。
然后叶柏涵找到了那些透露出悲伤感情的木灵。
他走到一株看上去蔫巴巴,眼看即将枯黄的野草前,弯下了腰,问道:“你觉得难过吗?觉得死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吗?觉得活着是一件值得渴望的事情吗?”
杂草自然没有回答。
它只是一棵杂草,并没有那么完整的意识可以回答叶柏涵的任何一个问题。
甚至不可能听懂。
可是叶柏涵并不在意。
他轻轻地拨开其他草木,跪在了它的面前,细细查看了许久,才继续开口说道:“生命有时候并不是全是愉快的事情,它也可能会带来悲伤,痛苦,懊悔,绝望……有时候,我们是因为有了智慧,有了感情,所以才会觉得痛苦。”
“当你有了人心以后,像今天这样的悲伤,你可能会感觉到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也许到那个时候,你会恨我也说不定,像孩子怨恨父母,为什么要带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让他们感觉到贫穷,孤独,心碎,挫败。”
“……所有这些负面的心情,我大概永远无法保证能够不让你体会。我不是神,我能够做到的只有点化你,让你拥有更长久的生命,却不能保证拥有生命之后的任何事情。”
“大概连神也没有办法保证一个人的心里能永远不受伤吧,因为一直以来,人本来是因为想要追求那些让我们觉得幸福的东西,所以才会变得不幸的。当你拥有了人心之后,你自然而然地会去追求,并因为这样而学会痛苦。神不能阻止一个人追求幸福,所以也不可能有办法免除他忍受痛苦。”
“可是……”叶柏涵对着杂草努力地弯了弯嘴角,说道,“即使拥有‘人心’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是也许能感觉到‘痛苦’依旧比连‘痛苦’都感受不到更幸福吧,所以我会带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