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君的腕被徐太后紧紧地攥在里，她对着这样的将死之人也不想再说些场面话，表态道：“娘娘，若是孙媳真有那一日……我只能说，尽力护着徐家，但是娘娘，我不可能答应您，去纳徐家的女子。”</p>
她有她的原则，她不想骗一个老人家。</p>
徐太后却是笑了，然后说：“你果真，有点我当年的风范……”</p>
她闭眼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说道：“徐家，是出不了人才了，我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你会是个好皇后的，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p>
见徐太后慢慢闭上了眼睛，傅念君心头一惊，轻喊了一声：</p>
“娘娘！”</p>
徐太后没有回答。</p>
傅念君将覆在徐太后枯瘦的五指上轻轻推了推，却又被徐太后重重地攒住了腕，力气甚至比前一次更大。</p>
傅念君感到惊愕，再看向徐太后，只剩皮包骨的老人暴睁着一双眼睛，嘴里急促地说着：</p>
“你替我杀了她！杀了萧氏！她是个祸害！”</p>
傅念君难以置信，一时无法回应。</p>
徐太后像是彻底神智不清了，说完后就无力地从傅念君腕上垂了下去。</p>
“娘娘，娘娘……”</p>
身边的宫人见状不对，立刻上前又是灌药又是掐人中。</p>
傅念君心有余悸，正踟蹰着要不要上前，徐太后身边的老尚宫就制止了傅念君，摇摇头对她道：“淮王妃，还请先出去等候吧。”</p>
徐太后要和她说的话已经说完了。</p>
傅念君出去了，脑中不断回想着徐太后那句“杀了萧氏”的话，肃王妃萧氏……</p>
没过多久，皇帝就在内监的搀扶下也出现在了慈明殿。</p>
比之傅念君上次见到他，皇帝也像老了很多，脸颊瘦削，形容憔悴，时不时间歇地咳嗽着。</p>
张淑妃见到皇帝现身，立刻殷勤地要上前搀扶，皇帝却对她颇为冷淡，只是朝舒皇后走过去。</p>
听说本来皇帝要亲自留在慈明殿侍疾的，但是因为他自己近来身体也不好，舒皇后便代替他日日住在慈明殿中，但是皇帝依旧每日都会过来。</p>
他见到傅念君时并没有多大的关注，只是问舒皇后：“怎么样了？”</p>
舒皇后与他低语了几句，就搀扶他进入内室，众人明白，这大概是他们母子间最后的叙话了。</p>
慈明殿中今日的火烛格外明亮，内侍们纷纷安排傅念君等人在偏殿落座，端上了热茶，只是没有一个人敢戏说谈笑，甚至平素的交谈声也没有，每个人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出神，倒是邠国长公主木然的脸上，似乎有几道泪痕，张淑妃偶有不耐烦地抬眼扫一圈，也只能因为无人回应她而作罢。</p>
约莫坐了半个时辰，突闻内室一声响动，便能听到隐隐的哭泣声传来。</p>
随后便有宫人带着泣音传报：</p>
“太后娘娘……崩了。”</p>
众人纷纷站起身，愣了愣神后纷纷整理好情绪准备哭泣。</p>
……</p>
傅念君从慈明殿出来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曙光了。她看着那曙光，却像是见到了属于徐家的落日余晖。</p>
折腾了一夜，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疲惫的神情，傅念君换上了宫人早就准备好的素服，突然觉得头脑很空。</p>
她因为怀着身孕也不能多操劳，舒皇后便让人先送她回家，婆媳两人没有空闲说话，而且不仅是今日，舒皇后必然还要忙上几天。</p>
张淑妃和裴四娘再想找傅念君不痛快，也得看着些场合，哪怕张淑妃再想知道徐太后临终前和傅念君说了什么，她也没有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逼迫傅念君。</p>
傅念君回到淮王府后重新补眠，但是耳边的丧钟的声音却像是一直没有停过。</p>
国丧期间，素服举哀，辍朝五日，军民一律服素、停嫁娶、禁丝竹，皇帝亲自写了讣告，在慈明殿痛哭哀悼亡母，朝中重臣也一律都要进宫，所以可想而知傅琨和傅渊一定更忙了。</p>
但是这天傅念君还是见到了钱婧华。</p>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p>
钱婧华见到傅念君后忍不住落下泪来。</p>
“我和你哥哥，还有父亲……我们有多担心你。”</p>
傅念君哭笑不得，开始转而安慰起自己的嫂子，说了好些俏皮话才把她哄住。</p>
傅念君多少觉得奇怪，钱婧华从前可不是这么个性子，怎么这一次回来就突然多愁善感了呢？</p>
经过她身边的侍女笑嘻嘻一说傅念君才明白过来缘由。</p>
“我要当姑姑了？多久了？”</p>
她忍不住惊喜地看向钱婧华的腰身。</p>
钱婧华有些不好意思：“还没多久，也就两个月。”</p>
傅念君替他们夫妻感到高兴，到时候两个孩子差不多大年纪，也好一起玩耍。</p>
钱婧华总算不哭了，肃容又问起正事，傅念君把能说的和她都说了一些，没有说出萧凛这人，只说辽人心怀不轨意图算计周毓白才绑了她，甚至鄜州之战也略略带过了，但饶是如此，依旧换来了钱婧华的不住唏嘘。</p>
“你在外这些日子，也受了太多苦……”</p>
钱婧华重新仔细打量了一番傅念君，握住她的，只觉得她憔悴了很多，更加心疼。</p>
“你哥哥和父亲那里，也一直放心不下你，但是好在殿下一直有来信，才稍稍安抚了一下你父兄。”</p>
周毓白自然知道傅念君的担忧，早前便与傅家通过声气，而傅念君刚才的描述中也将自己身陷险境的情况都略去了，因此钱婧华的傅琨父子只认为傅念君在西北的时间比较多。</p>
“王妃私自离京是不被允许的，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想办法让皇后娘娘那里拿个主意。”</p>
钱婧华对傅念君建议。</p>
傅念君哪里能不知道这个，她在鄜州时也想隐瞒身份就是知道这严重性，只是当时又是那样的情况，她不得不暴露身份。</p>
她对钱婧华苦笑：</p>
“恐怕我这个窟窿不是皇后娘娘等挡的了，除非……”</p>
除非是皇帝亲自替她开脱，毕竟涉及到皇家尊严法度的事，除非皇帝首肯给傅念君密旨出京，否则凭舒皇后，哪怕徐太后的包庇都会让张淑妃婆媳抓住把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