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姑娘说她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心能看见,眼睛是黑暗的,心是光明的,她说鲁村不懂女人,因为鲁村不是女人,盲人姑娘说,她以前不盲,因为某些事情,盲了。
事情是这样的,姑娘在街上走,看到一个女生不顺眼,有一天,纠集了几个女生,去打这个女生,谁知,这个被打的女生,也不是吃素的,用身上的钥匙,戳瞎了那个姑娘的双眼。她成为盲人了。盲人姑娘,本来是要找一群姐们打一个姑娘,却被戳瞎了双眼,她后来颇有些后悔,眼睛瞎后,生活诸多不便,但她还是坚持活下来。
盲人姑娘现在还是那个学校的学生,只是上课的时候,能听见老师说话,看不见老师的身影,能听到同学们欢笑,看不到同学们打闹的样子。
鲁村安慰盲人姑娘,说自己是一个记者,盲人姑娘对鲁村很感兴趣,鲁村告诉这个盲人姑娘,自己在大学,给许多学生补过课,挣取一些零花钱。有一段时间,他自己在校外租了一个房子,那一段时间,他每天自己给自己做东西吃,很简单的东西。小锅里面放多半缸子水,加热,再放三勺酱油、一勺大豆油,水煮开后,将搅拌好的两个鸡蛋倒入沸水中。如此,可以吃了,两个馒头,一个这个,吃完,是一顿饭了。
当这个盲人姑娘诉说自己学习不方便时,鲁村给姑娘讲自己的那段清苦岁月,以此激励姑娘。但无论鲁村怎样说,姑娘心里总是有难以抹去的悲伤。她真的是有些后悔,当时不该找姐们去打那个女生了。
鲁村跟盲人姑娘聊天时,意识到一个东西,这个东西是人的意志,人的意志支撑人做各种事情,意志不能倒,只有意志不倒,才有可能做成事情,但凡做成事情,都必然是这个人意志不倒。而这个盲人姑娘,有些意志消沉,鲁村激励她,说自己有个朋友,能不能跟她约谈。盲人姑娘答应了。鲁村想让金丝女跟盲人姑娘约谈,他们之间的谈话,可以上那个女性类型的杂志。
鲁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大概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他去电影院看电影,电影看到一半,瞌睡了,电影没看完,从里面出来,来到街上,往前走了一截,又不想回去睡觉了。他像一个刚来到陌生地的人,走在有些冷的街道上。
街上有人在说话,站在凉风里说话,这大概是风凉话,鲁村从那些人身边走过,也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什么。这大地上,好多街道,街道的不同地方,总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说话,他们说话,他们有他们的故事。鲁村知道,这些街道上,有很多很多的故事,但是鲁村根本不知道那些故事具体是什么,尽管他从他们的身边走过。
同样的,鲁村从他们身边走过,或者他们从鲁村身边走过,他们依然不知道彼此的故事。街上的人,都是带着故事的人,而这些故事,似乎都是私密的。街上的人,每个人都带着一个或者不止一个故事。
夜深,行人稀少,冷风吹面,寒意侵袭。鲁村觉得肚子有些饿,又不想吃太多东西,他见有个饭店,玻璃明亮,店内灯光也明亮。他进去,点了一碗粥,粥好了,他将粥端到桌子上,枪放在粥旁边,拿过来小勺,开始喝粥。
他低头专心喝粥,很快喝完这一碗八宝粥,刚才这八宝粥里放了饱饱一勺糖,这粥是甜的。
喝完粥,鲁村拿起枪,枪握在他的右手中,他走出饭店。
他每天的生活惊人的相似,跟其他众多的人一样,每日的生活都相似的惊人,吃饭、睡觉,睡觉、吃饭,不同的,也只是睡觉的质量、吃饭的美味程度。这样机械地过活,鲁村多少有些厌恶,因此他要改变一下。天晚,本应该睡觉,但他要不睡。
夜晚的生活足够丰富,可以去唱歌、去跳舞、去喝酒,只有业余的人,也是说,在唱歌、跳舞、喝酒等方面业余的人,才有充足的乐趣。因为不是专业的歌手、舞蹈演员、酒鬼,所以没有那份劳累,去干这些事情,完全是靠兴趣,完全是去寻个乐子,想怎么干,怎么干。
这一年,气候跟往年不一样,格外冷,进到酒吧,比较暖和。但这次鲁村上当了,这家酒吧,门庭冷落,少有人来,不客气的说,没有一个人来,生意这么不好,门票照掏不误。因为里面差不多没人,鲁村出来了,他在里面,呆了最多十五分钟。
街道上,已经少见行人,可鲁村不甘心,还是不肯睡觉,夜色是好的,灯红酒绿,那些霓虹灯,要多妩媚有多妩媚,天空,要多高远有多高远,如果去睡觉,一觉醒来,这样的夜,没有了,鲁村没有这么残忍,他一直是一个善良的人。
鲁村在街上遇到其他的女人,会过去跟他们说话,说自己在做一个杂志,需要收集一些女性故事,那些女人,都很热情,愿意提供素材。那些女人,在讲述自己经历过的事情的时候,绘声绘色,像朗读小说一样,经常会讲,某某说,某某道,某某笑说,某某笑道,有时会加个字,讲某某笑着说,某某笑着道,讲了一通又一通,如此,鲁村收集了好多女性故事。
能够看到工作有进展,组织交待的任务,能够有所完成,鲁村是充实的,他看夜已深,都十二点了,他终于决定回去**睡觉。这几天,他每天睡得很晚,有时两点睡,有时三点睡,有时四点睡,有时早上起来,六点,这样的时候有一次吧,有时起来十点多,有时起来十一点多,还有时候,起来一点多了。他不想这样,现在十二点,他要赶紧睡觉,他想明天早起,老这么早上不起,不是好孩子。
鲁村的身体穿过黑夜。
鲁村终于从水灾后的那种悲伤中走出,他心情好多了,现在又加入了一个神秘组织,他看不清这个组织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他想,且把他当成一个读书会吧。
早晨,鲁村还是像往常一样在心里告诉自己,意志不能倒,他也时常告诉别人,意志别倒,他所谓的意志,是探索新鲜的生活,把握生命的命脉。今天起来,他先去厕所,从厕所出来,开始读书。这两天,他起来第一件事是读书,他愿意用读书这件事来净化自己的精神世界。
而现实的问题是,他的身体一直不能摆脱烟草。在鲁村不到十八岁时,开始抽烟,后来断断续续一直吸烟,他多次戒烟,但没有成功。关于烟草,鲁村见过许多吸烟的人,他见过一些身材稍胖的老男人,在酒店的餐桌前,喝着啤酒,吸着香烟,见到社会底层的老男人,坐在电视机,看着长篇电视剧,吸着烟,还见过十七岁的毛头小子,坐在破逼沙发上,闷头吸烟,还见过一些女孩儿,纤纤手指夹着香烟,这些形形色色的人,跟烟亲近,让鲁村有一种错觉,是香烟不是有害健康的,而是对健康没有伤害的。
可以肯定的是,许多人需要烟草,烟草便宜,不像一些带“毒”的物品,贵,又对身体有不可逆的伤害。这些人有事没事,吸着烟,表面上酷酷的,他们又仿佛在沉思。
鲁村见过的一个老男人,说过自己的身世,他今年五十多岁,说他很小的时候,家里穷,衣服都穿不起,后来经历很多很多事情,终于到今天,老了。他说他抽了一辈子烟,从十几岁开始抽烟,抽到现在。他对生命的态度是,能活着可以。如果旁边有人承受不了厌恶的迷漫,完全可以滚到屋子外面去。
在浴室里,鲁村见过一个年龄大的男人,他脱光了衣服,洗澡之前,抽一支烟。他讲了一个事情,说他们单位有一个人,是一个别人眼中口中的好人,不吸烟不喝酒,工作踏踏实实,见人很有礼貌,是个标准的优秀男人。但是去年死了,才不到五十岁。这个男人抽着烟,说他比那个死了的男人大十几岁,那个男人,不吸烟不喝酒,早早死了,而他却还活着。他的观点已经很明确,是,不抽烟,也可能早死,抽烟,也可能长寿。
鲁村见过一些穷人为自己找宽心,他正视自己穷的状态,在社会的底层有各种困扰,但他经常说一些人,如何成功,但是遭遇了某些不幸。他做这些讲述的时候,意思是,自己虽然在社会底层,但没有遭遇不幸,所以是幸运的。
鲁村见到过讨厌自身处境的男人,他五十多岁,处于社会底层。那老男人抱怨说,自己五十多岁了,每天还跟孙子一样,叫人呼来喝去。
在鲁村从学校出来的这些时日里,没少见那些不如意的男人,包括见到很多不如意的女人。
有太多有意思的事情,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讲完,鲁村的所有见闻,几乎可以写成一部书了。他知道,有太多人,对自己的处境不满意,总期待自己能够有一个华丽的状态。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成功,关注成功学的东西,想要有朝一日成功。但是,所谓的成功,不是赐给所有人的,因此,大多数的人,必然是平凡的一种存在。如果是一种平凡状态,需要能从平凡中得到平淡的快乐,问题来了,大多数平凡的人,没有从平凡中获得快乐的能力,他们被那些成功牵引,结果是,自己的生活中,产生了很多偶像,而自己,成为了别人的膜拜者。
鲁村有了这些思考,他开始规划自己的人生,他首先要做的是,认清这个社会,自己所处的社会,然后,认清自己,然后,去做那些尽可能能给自己带来快乐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当然是重要的,为达到这样的目的,需要为之付出各种努力,这些努力,可以称之为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