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轩是巳时初回到宣平侯府的,若非因着急赶路令身上的伤势数次裂开而恶化导致略异味怕冲撞了圣上,他必定直奔宫中而去。
得知府里正办着赏荷纳凉会,而王秀英正在湖边那座假山附近的大树下,陈平轩经不住思念的狂潮,隐在假山后默默地注视了片刻,在王秀英发现以前转身离开,带着南方直奔皇宫。
作为班师回朝大军的先锋,陈平轩有贤王殿下给予的令牌,原本需进宫面圣。
陈平轩如此着急进宫的最主要目的,却是另有目的,他要请求圣人赐婚。
虽说王秀英与方何以已经进行定下了放小定的日子,可是只要没有彻底定下来,只要他能求下赐婚的圣旨,王秀英还是他陈平轩的!
只是让陈平轩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有人却比他快了一步,也仅仅只是快了一步而已。
当他赶到御书房的时候,圣上正将给一道圣旨交到宣公公的手上,令他即刻出宫宣旨。
圣旨的主题是赐婚,女方也正是陈平轩所求的那个人,男方却偏偏另有他人。
那种“人要结婚新郎却不是我”的痛刹那间让陈平轩感到从未有过的疼痛。
陈平轩死死盯着宣公公手上的圣旨,紧握拳头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抢夺圣旨并毁掉圣旨的念头。
圣人并不知道陈平轩心仪王秀英,对宣平伯府今日的赏荷会却略有耳闻,因此对刚从嘉凌关回来的陈平轩也少了几分赞赏,见他脸色不好,只收了贤王殿下的信件,又略略问了几句,让他出宫回府好生休养。
陈平轩失魂落魄地离开皇宫,在南方担忧的目光中上马,不顾南方的劝说一路穿街走巷赶来长宁伯府,甚至比宣公公更早一步到达长宁伯府,隐在街角的屋檐下,目光沉沉地盯着长宁伯府。
看着长宁伯府中门大开,看着长宁伯府的仆人有条不紊准备接旨的香案,看着长宁伯府的人出现在视野里,目光此一错眼地胶着在那个娇小的女孩身上。
看着面前的这一切,陈平轩以为自个儿会伤心难过站立不稳,让他吃惊的是,原来他居然还能从头看到尾。
甚至看到了那个叫方何以的漂亮少年,少年对王秀英绽放的灿烂笑容,王秀英回眸发现少年时惊喜的目光……
原本以为已经痛到麻木的心,随着这一幕幕再次如钝刀割肉般地疼痛起来,一次次咽下上涌的腥甜,直到对上王秀英的目光,才真正明白什么才是痛到极致。
陈平轩的脸色比身上的白衣还要白两分,看得南方心惊肉跳,恨不得跑进长宁伯府将那个没有心肝的小女人抓到世子面前来,让她看看世子是如何的伤心欲绝。
不过南方也只想想而已,陈平轩是不会容许他伤害王秀英,哪怕只是说一句王秀英的不是,也会被陈平轩责罚。
如今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王秀英手上有圣上的赐婚圣旨,算陈平轩有天大的功劳,圣上也不会自打脸面收回这道赐婚圣旨。
那个宁国公府的二公子,虽然脸长得比小娘皮还漂亮,据说也是个狠角色,十一岁时参加了南疆保卫战,并一抢挑落敌方主将,最终让南越国全线败北,迫使南越国俯首称臣。
圣上大喜,破格封其为正五品的定远将军。
这样的一个人既有品级在身,又是宁国公府长房嫡子,虽不是承继爵位的那一个,与如今只是伯府世子的陈平轩相比丝毫不弱,甚至还要高些。
在南方的胡思乱想中,陈平轩已经踉跄着离开刚才所站的街角,待南方回来神来,只见陈平轩连上了两次马都没能如愿上得了马。
看着虚弱的陈平轩,看着他一次次力不从心却依然倔强地想要上马离开,南方心疼不已,连忙上前一把扶住陈平轩,却看到他胸前的白衣已经染上了鲜血的血迹。
陈平轩的伤口又崩裂了!
“世子!”南方哑着声音发出一声惊呼,尔后焦急地劝道:“世子莫急,小的先扶你去那边树荫下坐会。”
陈平轩紧抿着嘴,意欲再次上马,却始终无能为力,只能颓然放弃,由着南方扶着去了离长宁伯略远些的树荫下。
伺候陈平轩在树荫下坐下,看着陈平轩胸前晕染开的血迹,南方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
他们回来的急,并没提前通知府里,陈平轩的另一个小厮北方今日正好没在府里,故而跟在陈平轩身边的只是南方一人。
南方想找辆马车来送陈平轩回府,可是若南方离开,陈平轩身边没人照顾,陈平轩这个样子南方哪里敢离开他?
可这样坐在这里更不是个事,别说这里离长宁伯府不过几十步之遥,陈平轩断然不会愿意坐在这里让长宁伯府的人看到他如此的狼狈模样。
南方果然了解陈平轩,不过坐了片刻,陈平轩觉得气力恢复了一些,便硬撑着站了起来:“扶我上马,回府。”
陈平轩的声音不大,甚至透出一股子比重伤刚醒时还要虚弱两分的气息,可是语气却十分坚决,看着南方的目光更表达了不容驳斥的绝然。
南方心头一梗,总归没有忤逆陈平轩的命令,先扶着陈平轩在马边站稳,待陈平轩的脚踏上马镫手上用了个巧劲将陈平轩托上了马。
南方小心翼翼地护在陈平轩身边,直到看到宣平伯府的大门才稍稍安心了些。
只不过他安心的还是早了些,只见马上的陈平轩晃了晃,一头从马上栽倒在地,嘴角流出鲜红的血,与胸前原本已经晕染开的血一起令人触目惊心。
南方的惊呼声,惊动了在宣平伯府门外等候的各府护卫和车夫,同时也惊动了宣平伯府守门的护卫,很快陈平轩被抬进了宣平伯府。
消息也飞快地传进了内院,此时彭氏正在宣平伯府正院的大花厅里宴请参加赏荷会的贵妇和闺秀们,得到消息顿时大惊失色,差点直接晕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