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晏以目光询问傅之川这是谁,傅之川无奈地耸耸肩,在他耳边说:“埃莫德尔。”
换作之前西晏肯定不会对这个名字有什么感觉,但现在不一样了。谁让他家男人是混时尚圈的呢,西小晏为此可是认认真真做过功课的,四大世界时装设计大师他自然会记住。尤其是芬妮摩尔——西小晏还记恨着那张在《dullahan》杂志封面上的照片呢。
“他怎么过来了?”西晏小声问。
傅之川笑笑,表示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埃莫德尔看完顾策玄的时装秀之后说什么都不肯走,拽着傅之川不肯撒手,傅之川上车他上车,傅之川上飞机他也上飞机,小汉伯斯本准备亲自动手把他拖走,九渔小朋友却很严肃地说:“欺负爷爷不好。”
埃莫德尔虽然不服老,对爷爷这个称呼略有异议,但是不得不说他应该感谢傅九渔,小主人的一句话让小汉伯斯立马停手了。
小汉伯斯这次没有跟到剧组来,不然傅之川既抱着孩子又跟着管家的看起来太惹眼,这下没人阻止了,埃莫德尔肆无忌惮地紧追着傅之川不放,差点没抱着他大腿求带,傅之川也没辙了,用不参加时装秀威胁都没用,埃莫德尔满脑子一个信念:只要拉着你你肯定跑不掉。
设计师毕竟是幕后人员,没有模特那么光鲜亮丽,况且四位大师都是深居浅出,换个不太好的词是神神道道的,是以即使他们的大名如雷贯耳,他们的长相还真的不为大众所熟悉。哪怕戚可儿是模特出身,她也没觉得这老头有什么特别。
埃莫德尔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在他眼里人体是个装饰,贴合的服饰才是主体,职业病要发作了挡也挡不住。
“你身上穿的那是衣服吗?简直是抹布!”
“这裁剪……真是玷污了我的审美。”
“听说你是男主角?我真诚地建议你最好还是把它脱下来吧,你穿着衣服比没穿难看多了。”
他说的是英语,整个剧组的人都听得懂,一个比一个尴尬,服装指导气得当场炸毛了,要不是被武术指导死死抱住她绝对要冲上去找埃莫德尔拼命。
图澜在圈里混了这么久,以他的成绩和地位,哪怕穿个地摊货也会被一群粉丝嗷嗷叫着帅,哪有过被这样说的经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他的助理倒是不满地说:“喂,你是谁呀,凭什么这么说?我们这是在拍戏又不是搞艺术,角色的设定是这样的,况且图影帝现在每天都要拍打戏,穿那种花里胡哨的衣服不是很快弄脏了吗。”
埃莫德尔瞪着眼睛格外较真:“我说的不是款式,是工艺!工艺你明白吗!不,你怎么可能明白呢,你们怎么可能明白呢,整个世界又有多少人明白呢,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追求真理的路途遥远而又孤单,注定只有我一个人能领略其中精髓,只有我一个人在追逐不为外人所理解的境界……”
埃莫德尔说着说着神经质地喃喃自语起来,跟念电影台词一样声情并茂,念到最后突然扑到傅之川身上嘤嘤嘤装哭。
傅之川不仅要抱着四岁大的傅九渔,还要承受埃莫德尔的体重,要不是平时锻炼得好,他肯定要被撞得摔地上,偏偏还不能推开他,因为傅九渔是个小天使,真心地同情这个爷爷,用肉乎乎的小手摸着埃莫德尔的头,嘴里还学着傅之川平时哄他的话说着:“哭哭的孩子不是乖孩子。”
西晏站在一旁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一方面觉得埃莫德尔挺有意思的,另一方面看到他整个人贴在傅之川身上,心里隐隐有点不爽。
“埃……”西晏一张口差点咬了舌头,“埃先生!”
“咦?”埃莫德尔看到西晏,突然惊喜地抬起了头,“你的品位很不错嘛,不过设计风格有点眼熟……”一圈看下来埃莫德尔觉得只有西晏身上的衣服比较能看。
西晏笑了笑,有些隐秘的小骄傲,心想我家男人当然品位不错啦——他的衣柜已经被傅之川承包了。
正当埃莫德尔围着西晏团团转的时候,傅之川忽然对埃莫德尔说:“他们五月份要去戛纳。”
埃莫德尔一愣,刚开始没听懂,反应了几秒之后开窍了,顿时手痒得不行:“哈哈哈,我好久都没有做过大系列了,有一个很不错的设想我一直在找机会实践,没想到机会这来了,知道跟着你绝对没错!”
一心沉迷设计的埃莫德尔意外地单纯,根本没意识到傅之川这是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心态压榨他的劳动力给西晏他们剧组增光添彩呢。
西晏一听埃莫德尔要给他们剧组走红毯专门设计一个系列的礼服,心里也乐开了花,感激地注视着傅之川,要不是现场人太多他一定会给他个坚实的拥抱。
傅九渔让爹地把自己放下来,睁大了漂亮的蓝灰色大眼睛,拉着埃莫德尔的手软软地说:“九渔也有吗?”
“有!有!”埃莫德尔兴奋地抱起傅九渔连亲了好几口,“我额外给你和你爹地设计个亲子装怎么样?来来来我先给你量量尺寸,哎呀早知道多带点人来了,这里工具都没有,真是烦恼。”
完成一件高定是个特别复杂的事情,光是尺寸很难把握,要在样衣上进行各种修正,名目也是繁杂到了极致,尤其是对于埃莫德尔这种精益求精的设计师来说,拿西服来举例吧,袖口、背宽、裤长、肘肥、总裆长、袖肥、不开叉、双开、无褶、单褶、前直裆、袖中、前宽、下裆、右袖、平驳头、青果领、卷角、肩宽、左袖长、脚口、下围、横裆、垫肩、后翘、中腰、中裆、左垫肩、前翘、胸下围、腰围、肚省……非专业人士你甚至都看不懂这些到底指的是什么。
况且,你以为按照这些尺寸做出来好了?有些尺寸比例会影响原来的设计效果,所以你还要进行恰当的修改,既让人穿得舒适又保持整体美感。
总之,到五月为止,埃莫德尔要带领着他的团队给《噬魂》剧组做出一整个系列的礼服来,他恐怕是有的忙了。
西晏欣慰地点点头,深深地觉得傅之川太厉害,不仅完美报复了埃莫德尔的死缠烂打,还让他本人乐在其中毫无所觉,并且给西晏带来了实际好处,一箭三雕,真的只能用牛逼这个词来概括。
剧组众演员只觉得莫名其妙,后来当埃莫德尔的制作团队挨个到他们家敲门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原来这疯疯癫癫的老头是世界级的设计大师,哦,多么痛的领悟……
对于傅之川的到来西晏非常高兴,但他转眼又开始发愁,虽然剧组经费不缺,但山区这地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吃的住的不可能有城市里好,他怕傅之川和傅九渔难以适应。
晚饭是附近农家做的大锅饭,西晏看着两**言又止,傅之川倒是很自然地端起碗盛了点汤,用勺子给傅九渔喂饭。
“九渔要自己吃。”傅九渔乖巧地自己拿着勺子吃饭,一点也不觉得味道有什么奇怪的,只是碗太大了,比他的脸还要大,他端不起来,低着头吃,看起来好像整个脑袋都扎进了饭里,小仓鼠似的拱啊拱的。
几个主演都跟西晏围成一桌吃饭,被九渔这样子萌得不行。路安娜让助理把自己带来的几个水果罐头还有一袋牛肉干都拿过来投喂小家伙,何晴和戚可儿也不停给他夹菜,搞得他最后都吃撑了。
图澜倒是没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傅家父子身上,他一直在跟边江较劲,想要修炼出用眼神杀死边江的绝招,以报自己整天被训得跟孙子一样的血海深仇,边江大大咧咧地拿牙签剔牙,还悄悄拿傅九渔的零食吃,一点都不把图澜放在眼里,气得图澜简直要黑化。
“行了行了,看你这馋样。”见傅九渔还要啃牛肉干,西晏连忙把他抱过来,怕他吃太多晚上会不舒服。
傅之川看他抱着傅九渔轻轻揉肚子的模样,还真有贤妻良母的风范,不禁轻轻地勾了勾唇角。
外景的拍摄即将结束,剧组的夜戏已经全部完成,前一阵子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的众人终于能好好休息了,都早早地回到借住的民宿中了。路安娜和戚可儿睡一个房间,她们强烈要求把傅九渔小朋友带走,傅之川倒是不介意把这个电灯泡甩给她们。
西晏瞄瞄那个又小又简陋的床,又瞟瞟傅之川,说:“要不我再去问问还有没有多余的房间?”
傅之川挑挑眉,从背后环住他,说话时热热的呼吸喷在他耳垂上,痒痒的。
“你这是要赶我走?”
西晏回过头哭笑不得地说:“只是怕你睡不好。”
其实傅之川真的不介意,这里在他看来挺好的,以前他拍电影的时候甚至去过热带雨林取景,休息时只能躺在简易的吊床上,晚上也不过是个帐篷,耳边总是响着蚊子发出的嗡嗡声。然而正是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他最后凭借那部电影拿了第一个最佳男主角。
床太小,两个人挤在一起几乎没有缝隙,要不然很有可能掉下床。
整个人都被傅之川的气息包围,西晏靠在他胸膛上,觉得安稳而踏实。小奶狗似得耸了耸鼻子,他准备安心入眠,忽然又想起什么事情来。
“对了,我都忘记跟你讲了,李涛他……”
“放心。”傅之川撩开他额头上两缕凌乱的头发,说,“我已经给他找好律师了,虽然不是绝对能成功,至少会努力减轻李涛的损失。”
西晏一听,开心得在傅之川下巴上亲了一下:“你怎么这么贴心!”
“那你是不是准备以身相许呢?”
这个问题傅之川不是第一次说,而西晏也一如既往地回答:“不是早许过了吗?”
借助明亮的月光看着西晏晶晶亮的眼神,傅大神很有一种把他地□□的冲动,可惜这里实在是没有条件,不仅床小,洗澡也麻烦,而且西晏明天还要忙着工作,他也只能压着西晏亲了一会儿。
西晏觉得自己幸福得快冒泡儿了,脑子里恶俗的剧情如脱缰的野马汹涌而来,他迷迷糊糊地说:“我们明天早上去看日出吧。”简直把自己想象成了浪漫偶像剧的女主角!
傅之川无奈道:“你确定你起得来?”同纬度地区海拔高的地方日出早,而且现在正是昼长越来越长的时期,要看到日出可不容易。
西晏本来是心血来潮,被傅之川这么一质疑,他反而意向坚定了:“确定!”
傅之川搂紧他,缓缓叹气——你高兴好。
事实证明西小晏总是高估自己,第二天早上他早把昨晚的事情忘光了,本来还沉浸在甜美的梦里,忽然他浑身一哆嗦,觉得冷冷的,抖着抖着醒了过来,一睁眼,只望见满目荒凉。
西晏的嘴巴张成了圆形:“我们这是……”
“不是你自己说的要来看日出的吗?”
傅之川为了治治西晏这个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毛病,天没亮扛着他徒步爬上了附近的山坡。不过看西晏冷得发抖,他还是心软,轻轻地给他把大衣披上。
西晏还没完全清醒,靠在傅之川肩膀上眼睛要闭不闭。
“怎么太阳还没出来呀。”
“……你看错方向了。”傅之川把他的脑袋掰过来。
四周非常安静,西晏只能听到自己和傅之川的呼吸声,间或还有远处山村中传来的鸡鸣,遥远得好像在天边。地平线上越来越多的云被染上一层金色,清风唱着颂歌,沉默的大地在等待,等待那驱散阴霾的神祇。承载着死的祥和与生的欣喜,太阳终于鼓足力气跳出来了,那一瞬间,磅礴的气势统治了整片东方的苍穹。
心宁静得不可思议。
西晏心想,他毕生的愿望也不过如此。
遭遇了太多别人想都不敢想的恐怖劫难,他是一个必须忍受着世界末日带来的心理阴影的异类,他一度以为重生是个笑话,是他另一种苦难的开端。
然而他正依靠着的那个温暖的人却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年轻可以战胜死亡,情可以保持年轻。
傅之川温柔地亲吻他的头发,声音混合在寒风中显得低沉而渺远。
“我你。”
西晏忽然哭了。
纪伯伦曾说,你要承受你心天的季候,如同你常常承受从田野上度过的四时,你要静守,度过你心里凄凉的冬日。
也许只要有傅之川在,他心天的季候是四季如春吧。
傅之川被芬妮摩尔催着回去主持“风雅”集锦赛开赛的事宜,他和傅九渔在剧组里待了两天,傅九渔凭借可的长相和娴熟的撒娇技能俘获了一众叔叔阿姨大伯大婶的心,不仅路安娜、戚可儿、何晴等人送他不少小玩意儿,连村里的乡亲们都拿来各种各样的土特产,新鲜的鸡蛋啦,自家地里种的青菜啦,除了盐之外绝对没有其他添加剂的腌肉啦,装了好几袋子。
另外,惦记着顾晨阳曾放言要教训西晏的事情,傅之川这两天格外留意了剧组里众人的活动,但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猜测是因为太远了不好下手。他从头到尾没有跟西晏提过这件事,但是等西晏回来之后肯定要叫小汉伯斯去盯着。
几天后,山区外景全部拍完了,西晏带着剧组众人回到城市,这时候他接到何子昌导演的电话。
“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你等得着急上火的!”
“出什么事了?”西晏纳闷。何子昌导演不是跟组去国外了吗,怎么还会找他?
“金鹤奖快要颁奖了你知不知道啊,《天真无邪》拿到了最佳化妆与发型设计、最佳服装设计、最佳艺术指导、最佳原创配乐四个奖项的提名,虽说没有最佳男女主角和男女配角,但是有总比没有好啊,组委会的人联系不到你通知到我这边了,麻烦你心宽也宽得有个限度吧,好歹关注关注这种事情啊。”
何子昌真是哭笑不得,他以前只见过听到拿奖激动得手抖的导演,从没见过西晏这样拍完了什么都不管的导演,用个不恰当的比喻是提裤子不认人!何况这是国内三个最高的电影奖其中之一呢。
“真的啊?”西晏又惊又喜。听说又要拿奖了自然不可能不喜,但是想起金玫瑰奖上他心理障碍发作的惨状又有点萌生怯意。
要不干脆叫何子昌导演帮自己去得了?想了想又觉得太麻烦人家,而且显得不重视。
“我马上让组委会的人来跟你沟通哈。”不知道西晏的纠结,何子昌挂了电话。
西晏顺手查了查历年金鹤奖颁奖的各种报道,深刻体会到这个奖的含金量确实很高,容不得他退缩。
忽然,他瞄到一个标题为“影帝颁奖仪式上向圈外女友求婚,现场掌声雷动”的新闻。
埋在心中已久的种子冒出了一点嫩芽。(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