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一生都想远离暴力,但其实我更该接近它才对,这是人类的天性,人类最早遗骸的胸腔中,就有矛头。”出自《战争之王》
因为我赶着四月底最好能完结,所以怕到时候番外来不及走心写,但我又太喜欢二哥,所以先放了,不喜欢的亲可以直接跳过,番外很快就可以更完,一两天的事情。
傅之云刚会走路的时候就走进了训练场,牵着爷爷的手。
梅斯菲尔德夫人想培养出一位小绅士, 可惜傅之文却成了一个外表温和礼貌内里暴躁分裂的人, 着实让她失望了好一阵子,还抱怨是丈夫威尔赫尔那种暴发户的气质把孩子带坏了。她给二儿子定制的装束都是往英伦小王子的方向靠拢的, 恨不得他整天穿燕尾服。可傅之云跟那些喜欢标新立异的臭屁小男生不同,他从小活泼好动,喜欢运动装束, 有时候去马场一趟就整天穿骑马装。
一开始大家都认为二少爷是最像他父亲的人,尤其是运动天赋,直到他后来离开家族。
阳光被厚厚的墙壁挡在外面, 特殊的吸声材料让夏蝉的聒噪都无法入侵, 这里阴冷而严肃, 仿佛可以轻而易举地听到心脏瓣膜与冰冷刀尖相触的勃动声。
小傅之云初生牛犊,哆嗦了两下却不觉得害怕,仰着脸问:“爷爷, 这里是哪里呀?”
梅老爷子亲切地捏了捏他还有些肉乎乎的腮帮子:“是暴力。”
他的眼眸掩藏在黑暗中,傅之云看不真切。
“暴力是什么?”
梅老爷子没有回答, 拉着傅之云走到枪架旁, 让他选喜欢的型号。
远处早就有属下撤开了一切杂物, 训练场的尽头只有一个光秃秃的靶子,足以刺瞎直射者的聚光灯打在靶心。血红的靶心和冰冷坚硬的武器勾起了小男孩心中最原始的征服欲。
“爷爷,这个玩具怎么玩?”
“这不是玩具。”傅之云看着梅老爷子接过枪,略微起皱却仍然修长有力的手指快速活动了两下,干脆利落地上膛。
傅之云扳过黑漆漆的枪管, 两只灰蓝色的眼睛直直地往里看——他不知道枪口抵在眉心是多么的危险,直到梅老爷子手腕突然用力,枪往上挪了几厘米,擦着傅之云的软而卷的黑发发出“砰”的一声。
一股强烈的电流从发梢直通到脚底,他下意识地转身,只见到猩红的靶心上已经有个小洞——肉眼能看见的、被强力撕裂的口子,他知道他应该是害怕的,可他手指的颤抖并不只是意味着害怕,他看到空荡荡的训练场里堆满了累累白骨,被冷风刺痛的骨缝里开出红艳的徘徊花。
傅之云在其他人眼里是个很奇怪的人。皮小子们玩泥巴的时候,他在沙盘模型上不停地摆放小兵人;青少年们看些一言难尽的片子的时候,他抱着克劳塞维茨、孙子、马汉、杜黑一遍又一遍地看;别人按照正常程序上大学和找工作的时候,他毅然从家族离开,顶着争议,孑然一身。
傅之云五岁的时候,已经穿着笔挺的制服和行动组一起训练,当然,只是一些基础动作,因为他是少爷,不是杀人机器。
5月9号那天,训练场里空无一人,他走啊走,走到亚力克森庄园最后面的林子里,他好像听到了哭声,又好像不是哭声,只是风吹着喉咙蠕动。
那一幕是促使他这辈子在血与火中前行的动力——所有行动组的成员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对着排列整齐的白色墓碑,低下他们平时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头颅。墓碑上是空白的,没有生卒年,没有名字,没有照片,有的是穿透时空的孤寂,有的是死不瞑目的痛苦,有的是生者觐见撒旦的通行证。
唯有老梅斯菲尔德男爵站着,如竹以直显节,稳如泰山。
十年后,威尔赫尔生生地把权杖上的宝石在桌子上磕碎了,他头发上指、睚眦尽裂:“你再说一遍?”
梅斯菲尔德夫人拉住丈夫,水盈盈的眸子看着傅之云,担忧而慈悲:“阿云……”
年轻的傅之云看了父母最后一眼,转身闯进雨幕中,除了一身衣服,什么都没有带走。
“孽子!有本事你再也不要回来!”
他浑身湿透,脚步却没有哪怕瞬间的停顿。
——人类最早遗骸的胸腔中,就有矛头。
二十年后,某临时指挥部。
肩上顶着两片枝叶和两颗大金星的男人抬手一掌拍在桌上,震得门口训练有素的警卫员都有点心虚:“你们脑子进水了是不是?进的还是五零二胶水!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啊?上头的总任务不过是调查那个案子,你们慢慢地逐个击破,待在一块儿行动有那么难吗?好好,我承认这样干效率是很高,但万一出现伤亡了呢。虽然我也知道你们技术好……但是伤亡率只要不是零我就不准你们这样干!赶快把那不要命的给我叫回来,他要是受一丁点损伤你们全都收拾收拾东西回家生孩子去吧。”
一个士兵嘟囔道:“将军,我们生不出孩子。”
“你还敢跟我顶嘴!”
比较沉稳的老刘上前一步,沉声道:“我们几个拦不住老大,您要是行你就亲自说去。”
发火的男人被噎了一下,半天没说出话来。
小陈抬高了头,不无骄傲地说:“我们老大要是那么容易出事,还是我们老大吗?”
男人搔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说:“得,他也归不到我管,让我咋说……”别的先不提,国籍差异就放在那儿呢,涉及敏感问题他真的不好过问,“不过你们一定要给我看紧点,一有问题马上机动处理,那人伤了一根头发丝我估计都要乱成一团糟。”他竖起两根手指,饶有深意地往上方指了指。
众人连忙点头。
沙漠的残酷在于明明望不到边际,炎热干燥到仿佛全身的皮肤下一秒就会炸裂,又对生物有致命的吸引力,可以大刀阔斧,可以静默潜伏,夜晚降临之后,这片土地就变得坟场般孤寂、战场般热闹。
祁宿抽着烟抖着腿晃晃悠悠从车子上下来,走了两步就开始抹汗,拿掉烟吸口气,沙漠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
“哟,小工头,给哥几个分一下呗。”一大早就上岗的远渡重洋的农民工一见祁宿就笑了。
祁宿很少抽烟,其实就是装装样子,今天要接几个新人,他怕他这小工头的名号镇不住那些犊子。
“你他娘的不会自己买去?”祁宿斜眼看他。
汉子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家里老婆孩子老母亲还等着我呢嘛,想多攒点钱。”
其他人哄笑起来:“林哥还是个顾家的!”
“新那个世纪的好男人嘛,你那个婆娘好看么?”
“反正我也没见过别的美女,将就着过呗。”汉子被晒得很黑,一笑那一嘴白牙特明显。
“唉,这趟回去我也想娶个媳妇儿啊……”
“你不是说有个邻居的妹子天天喊着哥哥等你回去么?”
“我瞎说的你们都信啊……”
祁宿笑眯眯地听了一会儿,直到整根烟燃烧到尽头,顺脚就把烟灰连烟屁股踩进泥沙里。
“好了啊,开工了开工,开工才有钱赚,有钱你想娶谁都行。”
“小工头,今天运猪车啥时候来啊?”运输队的小邓凑过来问。
祁宿拍了他脑袋一下:“早上刷牙了吗你,啥叫运猪车啊,你们当初也这么被运来的!做人要将礼貌懂不懂?”
小邓呲着牙说:“不是您说的嘛,来的时候白花花的像猪,走的时候晒黑了像野猪嘛。”
“那也只有我能说。”祁宿得意一笑,“因为我是工头——他侄子。”
小邓暗地里撇撇嘴,还要再问,却见祁宿指了指右边:“急啥呀,等花轿似的,又不让你洞房,这不是来了么。”
这边基础设施比较落后,也通不到地铁,连公交都经常出错,农民工们从机场下来之后,只能坐在那种运货的大卡车上。附近所有原居民和常住者的肤色都偏黑,突然一辆卡车上挤着白花花一群人,肉都在抖动的那种,可不就像是猪仔嘛。
“下车先领编号,等我把所有工作和吃住问题都交代明白了你们再自个儿活动,千万别乱跑,人生地不熟的,这里可不比咱祖国,乱着呢!”祁宿掏出必备扩音喇叭开始招呼他们下车。
每个人都穿着宽松的大裤衩和大背心,饶是面料已经够少了还是被这里炎热的气候烘得一脑门汗。
“名不虚传啊这鬼天气,没干活就这么热了干起活来还不要命?”
“嗨,来都来了还能有啥办法,总归是薪水高,在这里搬一个月砖头比在自己那儿干一年赚得还多呢。”
“而且我听说这里的承包商特别靠谱,长年干劳务输出这块儿,路子好着呢。”
祁宿在扩音喇叭上用力拍了两下:“别说废话了!听明白了就行动起来,工地不养吃白饭的。”
“这人谁呀?忒神气嘞……”
老工人立马一拉这新人的衣袖,说:“他是总工头的侄子,据说在什么什么系统里是有大关系的,我们叫他小工头。工地一直是他直接监管,你们没事别去找他,他开心的时候很好说话的,脾气一上来了就谁都救不了你啦。”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倒是不敢乱说话了,怕丢饭碗。
祁宿歪七歪八地靠在深绿色迷彩车车头上,眯着眼一个一个地看这些新人走过去,小邓正在给他们发牌子。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跟上一批有什么区别,正想伸个腰猫回车里睡会儿,忽然目光停留在了队伍最后面。
那个男人与其他工人格格不入,他的样貌过于年轻白净了,要不是有成熟深邃的气质加持,看起来就像二十出头。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古井无波,身上出汗胸口起伏却很均匀,踏在沙子里的脚印特别深,像是用凿子砸过,深深地嵌进去,充满力量。
祁宿纳闷:这年头农民工都有首领范儿了?
小邓拍拍祁宿的肩膀,闷笑着说:“小工头,您工地颜值担当的称号好像要换人啦。”
祁宿把他按在地上一顿胖揍。(8中文网 .8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