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身后那五个形容各异的人,说:“你不是说是三个人么?”
克雷斯回头看了看,说:“是啊,本来我就是叫他们三个的,但是尼德龙和摩根听说是你,就非要跟过来,我也没办法。.org”
说着,克雷斯指了指他身边一个脸色蜡黄,没精打采,一直不说话,看起来好像好几天没有吃饱饭的病怏怏的中年人说:“这个是费恩?克莱米?塔斯云坎,据他自己说他之前是什么学院的心理学导师……话说心理学是什么?……他就是我说的那个推理专家,挺灵的,比那些用塔罗牌占卜算卦的准。只要给他一情报,他就能推理出来。”
克雷斯接着又指了指那个费恩身侧的满脸大胡子的肥佬,这家伙赤着上身,随手搭着一件麻布衬衫,下面是满是洞的亚麻布长裤,一脸没睡醒的惺忪样子。他就是克雷斯说的那个训狗高手。
“你好,我叫GOGO,你可以叫我狗狗。”那个肥佬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哈欠,然后用捂嘴的那只手伸过来和我握手。
我堆出满脸的假笑,很不情愿地和这个家伙握了握手,之后把沾上的肥腻的不知道是口水还是汗水的东西在背后的斗篷上蹭了蹭。
另外那个发明了什么气球的人,倒是和克雷斯有些相向,那是一个不怎么说话的年轻人,大概二十出头,双眼无神,脊背很夸张地佝偻了起来,他的腰带里插着一把改锥和一把铁尺,好像时时刻刻都准备做出些什么来。
克雷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兴奋地说:“孟格非是一个天才!我们两个最谈得来了。他发明了一种气球,呃,我们称之为热气球,可以利用空气被烤过之后蓬松变轻的远离,载人浮上天空。他最高试过升空五百米,天气好的情况下,可以看到十几英里之外,这简直是科学史上的一座里程碑!”
我完全一头雾水,但还是礼貌性地伸手和他握了握,我注意到这家伙的智商可能有些问题,他想了很久才明白我的左手和他的右手是不能相握的,于是很沮丧地伸出了沾满乳白色粘稠液体的左手。
“别担心,这个是机油,不是其他的。”他好像在掩饰什么,眼神躲躲闪闪。
我再次在斗篷上狠狠蹭了蹭手,恨不能把整层皮都揭下来。
“那么,这两位就是尼德龙和摩根了。”克雷斯打破了尴尬,指着多出来的那两个人说。
我生怕又是什么奇葩,连忙躲远了一步,却发现这两个家伙看起来倒是挺正常的,除了精神有些萎靡之外,居然还很礼貌地对我打了个招呼,举手投足一看就是贵族家里培养出来的。
“你好,埃蒙斯阁下,久仰大名。我是尼德龙。”一个个头稍高些的,满脸疲倦风尘的男人说,他看起来好像有三十多岁,嘴角一直带着礼貌性的微笑,这在那些上流贵族群中很常见。
“我是卡拉迪亚本地人,我生在苏诺,家里有一个小商会。我们家花了不少金钱和功夫培养我希望我能给家族带来荣耀,但是如你所见,我们家破产了。”尼德龙微笑着说,但眼里还是略过了一丝阵痛,他接着说,“后来我被抓紧了黑暗教团,但是谁会愿意在那样疯狂的地方呆一辈子呢。再后来我就和克雷斯离开了那里,因为听他说,您,埃蒙斯阁下,有着超出这个时代宏伟理想。我就想跟来看看,今日一见,您果然和那些满脑子疯狂教义的黑教徒们有所不同。”
尼德龙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似乎是在观察我的反应,看见我先前因疑惑而皱起的眉头微微舒展之后,他接着说:“我擅长的领域,是经济和管理,我想,作为像您一样,对于这个世界的未来有更深思考的人,应该会对于我这样的人有一些兴趣。”
我马上头,说:“不瞒你说,我的基地里像你这样的人才的确很少,现在也只有一个半人在主抓经济这一块,欢迎你的加入,希望你能带来一些新鲜的,不一样的改变。”
尼德龙头:“没问题……同时,作为交换,我也希望,您能帮助我,向我的仇家复仇!正是因为他们趁火打劫,我的家族才会彻底破产,甚至最后家破人亡,我希望您能够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拍拍胸脯,说:“没问题,这个乱世已经充满了苦难,但这并不是阻止复仇的借口。恶人都要为他们所犯下的罪恶付出代价,这才应该是这世界的真理!”
尼德龙没再说什么了,只是拍拍另一个个子稍矮些的家伙,说:“这是摩根,我们家的园丁。我能活下来大半要归功于他。他虽然什么都不会,但我希望您能给他一个好的安排。虽然我知道这个世道养闲人是奢望,但只要他下半生能平平安安地生活,我的内心也就能稍微慰藉一下。”
我头:“可以可以,没问题。这应该也是作为你帮助我的酬劳。我们的基地里有很多的空地,我会分给他一些,每季只要交纳一部分税赋,其他的都归他自己使用。这是我们现在的经济政策,当然,我希望你加入我们之后,能够提出更好的意见。”
尼德龙不再说话了,微笑着头离开。
直到这个时候,先前那个推理专家,叫费恩?克莱米?塔斯云坎的,才终于虚咳着说:“看不出来,大名鼎鼎的埃蒙斯居然是一个心肠如此柔软的人。我很怀疑,以你的性格,怎么能够坐稳一个军团长的位置呢,还是说,你现在已经陷入到了控制权四分五裂的困局中了?”
我揉揉开始隐隐作痛的额头,真不愧是推理专家啊,只是这么短暂的一个见面,就已经道出了我心中虽然有预感,但自己仍始终不敢承认的隐忧。是啊,我离开基地的时候,只留下了威廉和一帮审判使坐镇,监督维森特的一举一动,可是方才在战场上,被挟持的小瓦米分明就昭示了我对于基地控制权的易手,加上德克士的叛变,由他和雷切尔带领的整支第四军团人间蒸发,这一切的一切,有太多的可能是第四军团已经不属于我了,或者,已经有一场大的哗变席卷了第四军团,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我手上的力量就实在是有限而弱小得多。
看见我不说话,那个费恩接着说:“如果我的这条推测是正确的,那么紧接着衍生出的第二条推理就是,你要我们帮你寻找失踪的人,事实上,你只是想借此验证我说的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如果在这附近找到了你失踪的那些部下,就说明第一种情况不成立。因为你可以很快的去找到他们,夺回属于你的控制权。而如果这附近都没有那些人的踪迹,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两种,其一,他们正在你的基地里,逐一肃清所有忠于你的力量,彻底接掌你的控制权;其二,他们被某些人蛊惑和控制着,正在自相残杀。这要视你对于你队伍的控制力而定,如果你能很好地掌控他们,那么,我们只需要搜寻这附近最近一段时间出现的战场,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他们。”
说完这一切,费恩仰起头看我,脸上是漠然的表情,仿佛刚才说出那一连串话的人不是他。
我不由自主地拍起了手:“怎么说呢,应该说,全部被你说中了。看起来,我能够得到你的帮助,真是天大的幸运呢。”
费恩漠然的脸这才有了一丝骄傲的活泛,他冷笑了一声,说:“虽然说稳固的后方和健全的经济生产结构对于一个势力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基础,但是临阵决断,分析参谋,从一蛛丝马迹里分析出情报的能力,更是能决定这个势力生存发展的命脉。我只是看你对那个尼德龙的重视好像过分了一些,这才稍稍提醒你一下,作为一个势力领袖选任人才的自知。”
说完这句话,他扭头走向来时的房间,边走边说:“和你说了这么多,我也累了,我去休息一下,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解决吧。看得出,你也是聪明人。”
我看了看一脸木然的克雷斯,想必他对于这个家伙的傲慢已经是习惯了的事情,我笑着说:“这个费恩,很聪明,很厉害。只是呢……嫉妒应该是聪明人的通病吧,还好我不聪明,呵呵……他妈的嫉妒死我了!”
克雷斯跟着笑。
我回头看了看独角兽吊篮里包得像个木乃伊一样,始终没有醒过来的老G,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说:“那么,除了找人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个更加难缠的问题了,你的人里,有没有大夫?”
克雷斯遗憾地摇了摇头:“如果有大夫,我们也不至于只剩下了这么人,要知道我的小队里都是各个领域的精锐,损失任何一个都是无法承受的。”
“那好吧,”我叹了口气,“先把他弄进一个干净的房间,看看明天他能不能恢复吧。等他好了,赶紧丢出去好了,带着他很多地方都去不了。”
其实此时已经很晚了,距离天亮只剩下几个小时,找人的事情也不急在此刻。克雷斯打发狗狗和孟格非回去睡觉了,拖着我进了他的房间。久别重逢,他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说起来,自从凯撒和莫洛多夫死后,也就只有克雷斯能让我想起,我曾经在山地人训练基地呆过,曾经在布尤恩也有过一段那么快乐的童年时光。这种回忆是一天少一的,我怕那一天,等到他们全都从我脑海中消失,我就再找不到任何的由头,再把它们想起来了。
克雷斯把我拖进房间,那是爱米林的瞭望塔的最高层,在这里可以轻松鸟瞰整座爱米林,甚至可以借着月光,看到村庄一两英里之外的空地。克雷斯和一个年轻的诺德小伙子同住,先前就是那个小伙子瞭望发现的我们。
克雷斯先是急匆匆地把他的前室友打发走,接着很得意地从瞭望台的木头护栏下取过来一张足足四英尺半长的大弩。这架弩和我所见过的所有的弩都不同,弩臂是用上好的木材和钢条打造,矢道的宽度可以调节,容弓孔到弩机位置,大概有三英尺长,弩弓是用紫衫木和镂空钢架拼装而成的复合弓,弓弦是用不知道什么材料的极细金属丝和狼筋、鹰筋混合绞成,我居然拉都拉不动,但使用绞盘上弦,却又轻松无比。
从弩机到弩身尾端,大概有一英尺半长,是可折叠的镂空金属托,尾端很贴肩膀,应该可以长时间使用而不至于感到疲倦,弩身下端安装了可以拆卸的两脚架,可以有效增加使用的稳定性。最重要的是,这张弩并不重,虽然大量使用了金属工艺,但都是镂空的梁架结构,整架弩不过也就是三四磅重,甚至比一把双手重剑都要轻许多。
克雷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之前不知道是老大你来了,我就是用这个东西射的你。这是我在捣鼓机甲的时候顺道做的,原型是重达三十磅的巨型机械弩,但是精度一直都上不去,所以就改成现在这样的轻型金属弩,适合单兵使用。不过因为工艺问题,暂时没法量产。这东西的有效射程已经达到了六百米以上,很不可思议吧?配合专门的弩箭,这距离还可以更长。”
说着,克雷斯拉开了放在床头的一个巨大木柜的抽屉,里面是密密麻麻近百只大小不一的弩箭,大概可以看出来有六七种。
“这个是专门无声聚集用的流线弩矢,两百米内可以洞穿板甲,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声音。”克雷斯拈起一根流线型的弩箭说,这就是他先前射我的那一箭。
“还有这个,子母箭。”克雷斯提起一根有些粗的弩矢说,“这里面装有三十五根短钢针,我做了延时系统,诺,就是这四个风穴,当到达抛物线顶端的时候,三十五根钢针就会分射出来,威力还是很不错的。只不过因为这四个风穴的作用,有效精度只有七十米,超过七十米,就是面伤打击了。”
“还有这个,专门的锯齿破甲矢,六百米内可以洞穿板甲;还有这个,专用的轻矢,如果用这种弩矢,有效射程可以达到奇迹般的九百米!只不过那个时候精度就没法保证了……还有这个,联络用的响矢,还有还有……”克雷斯介绍得满头大汗。
我不得不挥挥手打断他的话,我说:“你们……弟兄们还好吗?”
克雷斯的话被我这一句就给掐断在空中了,他手中拎着还在介绍的双发链矢,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好半晌,他才哽咽着说:“埃德加将军死后,我们就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了,那个提克奥迪斯,还有卡隆,他们跟着梦比优斯投靠了弗雷,埃德加将军辛苦练出来的山地军,就这么被瓜分蚕食,我们这些不愿意投靠的,就被打压,被找各种借口随意杀掉,我们……苦哇!”
我头,这段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就算我没有离开,也无法避免这样的结果。我紧紧拥抱了一下克雷斯,说:“乱世……永远都是这么残酷的,放心,我会为兄弟们报仇,为埃德加将军报仇!他到死都在惦念,要让山地人在接下来的乱世中少死人,就是这么简单的愿望,都被人那么粗暴地践踏!不过你放心,我会让那些犯罪的人都付出代价,弗雷、梦比优斯、提克奥迪斯、卡隆……他们一个都跑不了!我埃蒙斯发誓!从现在开始,只要是我能力所及,要让好人有好报,要让恶人不得善终!你放心好了!”
克雷斯趴在我肩头,哽咽最终变成了嚎啕大哭,我感觉他的泪水慢慢浸湿我肩头的黑斗篷,第一次感觉身上这斗篷,是如此的污浊肮脏!
“那么,你是打算叛教了吗?”
次日一早,太阳还没升起来,那个推理专家费恩就敲开了我的门,毫不掩饰地劈头甩过来一个问题。
“叛教?!”我揉了揉太阳穴,想起昨晚灌下两瓶阿尔托酒之后,似乎是乱嚎了些什么东西。
我笑着说:“你怎么看?”
费恩一把推开我,径直走进门,挑了张椅子坐下,说:“虽然我之前从没和你见过面……哦,这是第二次,但我一直听说,你和那些黑暗教团的人做的不一样,虽然你也是黑暗教团的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