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薛灿搂住栎容, “才说不强求,你又想什么出神?”
栎容收起思索,依偎在老头子身边,混在流民里从小道往城外去了。
千里之外, 鹰都城里
天下粮草尽归紫金府的传闻已经到了宫里, 殇帝周绥安听说时怀里还搂着新纳的宠姬,听大臣惊慌说出, 殇帝浑浊的凹目只盯着宠姬美艳的容貌,“妃长的很像朕一位故人。”
宠姬眼波流转, “皇上搂着臣妾, 心里却惦记着旁人?”
周绥安挑起她的下巴, 自己挑这女子时,也是觉得她眉眼娇媚像极了昔日的云姬, 周绥安身边来来去去无数女人,得宠最久最得心意的是辛云, 只可惜,再美的女人也有芳华老去的一天,她们终不能一生得上天眷顾。
周绥安还记得, 那天早上, 他从饕足的睡梦里醒来, 下意识的去亲吻枕边云姬的秀发,他猛然发现,这个艳绝天下的美姬,秀发里竟然夹杂了一根白发…
周绥安大惊失色, 抑郁起身良久无语,他无法接受一个绝色美人在自己身边一天天老去,云姬会变作怎样苍老丑陋的脸…
也是从那天起,云姬失了殇帝的宠,一夜之间跌入谷底,任人□□谋害,直到痛苦不堪的死去。
此刻身边的宠姬有一张鲜嫩饱满的脸庞,她正值最美好的年华,虽然她也会有老去的一天,但足矣陪着周绥安到死。
——“皇上…”臣子战战兢兢唤了声,“紫金府已得不计其数的粮草…金掌事手捧钱银竟然连万担都筹措不出,该如何是好?”
周绥安回过神,抚着宠姬滑嫩的肌肤,头也不抬道,“紫金府出十金,朕出百金,岂有买不到粮的道理?何况大周还有戚太保在,太保大人纵横朝野数十年,什么风浪没有见过?姜国这块骨头都能啃下,还用担心一群微不足道的姜人?退下。”
“皇上…”
“退下!”周绥安压下宠姬,逗弄着她的鼻尖,“你真的很像她。”
“那…”宠姬媚笑,“是臣妾更美,还是那人更美?”
周绥安闭目回忆着云姬那张脸,“遥遥姜地,有女云兮;莞莞美兮,半疆绝兮…”后宫纵有佳丽无数,但确是无人能和云姬相比,眼前宠姬算有几分相似,却还是难以和云姬比肩。
若人不会老,也不会死,该有多好。
周绥安迷乱想着,忽的又被上报的臣子打断思绪。
——“皇上,姜贼薛灿气势如虹,又得无数粮草,再不想出应对之策,鹰都怕也会有兵临城下一天!”
“滚出去!”周绥安摔下手里的玉扳指,“滚出去。”
薛灿,又是薛灿…周绥安的头颅忽然一阵剧痛,紫金府的小侯爷,自己还在轩辕殿见过,怎么成了姜国余孽,还气势汹汹要杀来鹰都?
“皇上。”宠姬扶住周绥安的肩,星目盼盼渴望着他的温存,“别想那些烦心事,不是还有戚太保么?皇上?”
周绥安蹙眉抬首,死死看着宠姬与云姬相似的脸,那张探视着的脸,恍然变作辛云,又变作…轩辕殿上器宇不凡的薛灿…
薛灿手执利剑,朝自己一步步走来,他脸带冷笑,剑上还滴着殷红的血…
周绥安惨叫一声,猛的把宠姬推下榻,“拖出去,拖出去!大胆逆贼,竟敢犯上作乱,拖出去!”
黑甲卫士拖走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宠姬,偌大的殿上,只剩手足无措的周绥安低低嘶吼着。
——“云姬…云姬…”周绥安狂乱叫着,“那是你的儿子…他不是早死了么!他应该死了啊!”
太保府
所有人都没有见过戚太保如此阴骇的表情,正值盛夏,大厅里却冷风嗖嗖,每个人的心更是寒到骨子里。
关悬镜也在被宣来议事的臣子里,他神色清冷,俨然把自己和这一众酒囊饭袋区分清楚,关家两代忠良,关易是,他的儿子也是。
孟慈沉默捻须,良久幽声道:“天下粮仓,竟有大半被紫金府搜罗了去,有说紫金府乌金见底,难不成…只是个幌子?”
金禄寿忙不迭道:“是。先前送来一万担的富商没了消息,一定也是粮草被薛家加倍买去…怪不怪,国库空虚,属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见无人应声,金禄寿不怀好意瞥向角落里的关悬镜,咳了声道:“关少卿身负重任,却好像…没有丝毫动作?关少卿,你无所为,其他人…难有为呐。”
戚太保深目幽望关悬镜,“悬镜,老夫交代你的事…如何了?”
关悬镜动也不动,口吻清清淡淡,“明知是不可能找到的东西,又何必深陷其中走火入魔,成为另一个太子虔,让鹰都重蹈当年姜国覆辙?”
“你连找都不找,说不可能找到?”金禄寿捧腹道,“关少卿倒是有些嚣张。”
关悬镜鄙夷道:“眼下,有太多比找宝藏更重要的事,要我真的沉迷其中难以自拔,是进了太子虔死前布下的死局。”
“死局?”金禄寿笑了声,“你要找不到,那才是让大周和所有人陷入死局吧。”
关悬镜走开几步,看着戚太保道:“太子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没有告知完整宝图,他是生怕薛灿陷进这个局里。但我关悬镜,不会走进他布下的陷阱。雍华宝藏,我找不到,也不会去找。”
“孟大人你瞧瞧。”金禄寿指着关悬镜啧啧道,“你教出来的好弟子,胆子不小,国难当头还一身正气,好像天下人负了他一样。”
戚太保盯着关悬镜消瘦却沉着的脸,面容微微有些抽搐。
关悬镜无惧上前,冷视满脸横肉的金禄寿,淡若道:“你说送来一万担的那人没有踪影?”
“是。”金禄寿不假思索,“原本说,三日会再有粮送来。”
关悬镜冷笑了声,对视着戚太保,道:“金掌事成竹在胸,大军粮草已经有金主为朝廷包下,之后几天高枕无忧,一心等着那金主送粮上门…谁知道…”
“人算不如天算呐。”金禄寿扼腕叹息。
“错!”关悬镜声如洪钟,“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人是用一万担粮草拖住内务府,在内务府和金掌事静坐不动的时候,他确实已经筹集了许多粮草,只是…那些粮草不是送给朝廷,而是…往湘南去,送给薛灿那帮乱党。那人并不是被乌金打动,而是,他原本是有心要助紫金府的人,他是故意牵制朝廷,陷朝廷于断粮之险,其中难辞其咎的,是金掌事。他身负筹粮重担,却给朝廷引狼入室,硬生生错过了筹粮的最佳时机!”
“你…血口喷人!”金禄寿低吼着,“关悬镜,你查案入魔,把什么都当成破案么?紫金府富可敌国,出重金与朝廷抢粮有什么不可能?”
“金掌事错了。”关悬镜挺直腰杆面无惧色,此时此刻,也没什么需要自己谨言慎行,“薛灿他们原本没有打算立刻起事,九华坡暴露的突然,紫金府也只能仓促准备,如此大笔的粮草,湘南远在边陲,要行事也绝不可能如此之快,若是金掌事认真筹粮,我们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风?”
“一派胡言,你污蔑我!”金禄寿额头渗出汗,收受贿赂朝野盛行,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但…若如关悬镜所说,那黑衣客存心要帮紫金府,那自己岂不是成了帮凶,通敌大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够了!”戚太保炸雷发声,金禄寿嘎然捂嘴连大气都不敢喘。
“悬镜。”戚太保沉闷道,“你说,有人处心积虑要帮紫金府?此话怎讲?”
关悬镜拂袖上前,“悬镜刚刚说过,事发突然,薛灿也没想到九华坡会被我发现,匆匆几日,能筹到起事的粮草和马匹已是极限,后续粮草要绕过鹰都等重城才能运去后方,要不是有人在皇城给紫金府筹谋,薛灿和辛夫人再厉害,手也伸不了那么长。所以,我觉得一定有人潜伏在鹰都内外,得知薛灿起事,便算计朝廷,用粮草送去当做给薛家的大礼。”
——“潜伏鹰都…”戚太保后背微冷,“你说…细作?”
“不是细作。”关悬镜摇头道,“普通细作暗卫,最多打探传播消息而已,哪能谋算这样的大事?”
“不是细作?”戚太保生出惊恐之色,“那是?”
见关悬镜沉默,戚太保起身走近关悬镜,枯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低声道:“眼下你见到的文武臣子,多是无用的废物,大周江山,竟要靠蝶衣一个女子去守。老夫知道,能信能用的,你关悬镜算一个。你看出什么,猜到什么,都一五一十说出来。”
“太保大人还记得刺杀安乐侯和宋太傅的案子么?”关悬镜轻声提醒。
戚太保点头道:“姜人所为,你说过的。”
“大人当时杀尽侯府的姜奴给安乐侯陪葬…”关悬镜哀声道,“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怎么杀得了勇武的安乐侯?今日把所有事连在一起去看,那个凶手…该是一身忠肝义胆,他是姜人,还是不一般的姜人,他费尽心思刺杀两位朝廷大员,如何进去戒备森严的府邸?我想金掌事心里也有数吧?”
——“我如何会知道?”金禄寿慌乱摆手。
关悬镜又看向沉默许久的孟慈,这是他的授业恩师,也是背刺兽图的巩固大臣,关悬镜肯定,孟慈也一定猜出玄机,只是他…无法说出。
“凶手用重金砸出潜入府邸的密道,神不知鬼不觉的面见了两位大人。”关悬镜悲愤道,“又用姜人的手法取了他们的性命,再由密道悄悄离开。”
“为什么…”戚太保百思不得其解,“要杀这二人?”
“这个凶手…”关悬镜屏住呼吸,他似乎感受到这个人在鹰都的某个巷角,他在暗夜里行走,却无人见过他的真容。
——“他一定比所有活着的姜人更渴望复仇,甚至比皇裔薛灿,还要渴望。”(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