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做戏
面对沈婵的指控,本已被推倒在地上的苏妙靠着苏嬷嬷强撑着站起身来,对着老夫人说道:“求母亲将大嫂的嫁妆单子取出一对,以证媳妇的清白!”
那气势凛然的模样,倒是很自信自己并没有偷偷昧下若兮母亲的嫁妆一般。
然则,一直没出声的老夫人却挑了挑眼皮,脸色深沉得可以渗出水了。
她抬起头冷冰冰地看了苏妙一眼,然后对着身后的贺嬷嬷伸出手。
贺嬷嬷会意,急忙将茶几上用茶托压着的一张泛黄的纸取了出来,小心地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一把接过,往苏妙的脸上狠狠地一扔,然后转头对着沈婵说道:“把公中的那张单子也找给她,让她好好对!”
沈婵急忙从刚才散落了一地地账本堆里夹着的一张单子取了出来,笑眯眯地塞到苏妙的怀里,“两张单子都在这里了,二嫂好好对对吧,回头也好将偷偷取了去的几样贵重物什放回来呀。”
苏妙见此,隐隐觉得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但还是硬着头皮将两张单子抖开,一项项地对了过去。
这一对,竟发现果然如沈婵所说,有几样最为贵重的物品竟是对不上的。
苏妙心中一紧,急忙抬起头对着老夫人说道:“母亲,这……这是怎么回事?这单子上的点翠镶嵌和田白玉凤鸟簪、红珊瑚佛光塔,还有这夜明珠、磁州窑白釉褐彩刻龙纹瓶和蜀素帖,都是媳妇从不曾见过的呀?母亲,您这单子是从哪里来的呀?”
老夫人冷哼一声,“你这意思,难不成还是我故意弄了假的单子来,糊弄你吗?”
苏妙自知说错话,急忙摇头,“不不不,母亲您误会了,媳妇不是这个意思,媳妇的意思是……这怎么可能对不上的呢?”
“哼!这嫁妆单子一直是贺嬷嬷替我保管着,这么多年来还从未拿出来过,难道还能作假吗?”老夫人越听越气,见苏妙居然一味地推托糊弄她,心下对她更加不满意了。
沈婵在一旁看着,插嘴说道:“是呀,二嫂,这居然有两张不一样的嫁妆单子,也真是奇了怪了!”
苏妙听了她阴阳怪气的话,一脸怒火地抬头盯着她,见她满面春风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说道:“母亲,您要相信我,这份嫁妆……这份嫁妆本就是……”
她想说这份嫁妆本就是老夫人你承诺要给君婉姀的,她实在没有必要铤而走险去偷。但总算她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在触到老夫人射过来的锐利目光时,及时将到口的话咽了回去。
苏妙又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母亲,天地可鉴,媳妇从不曾昧下大嫂的嫁妆,至于两张单子为何不一样,媳妇也说不出话来。要我说,肯定是沈婵她,是她与若兮那个丫头联手,想要将嫁妆拿回去,顺便害我的。”
说着她看向沈婵,“沈婵,你说是也不是?你个恶毒的女人,为了管家权,居于胳膊肘往外拐,与那个孤女联手来对付我和母亲!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母亲的信任?”
沈婵见她果然不愧是牙尖嘴利,居然三言两语便将老夫人说得对她起了疑心。
若是往日,她定是已经自乱阵脚了。但今日她有备而来,却是不怕,依旧不慌不忙地说道:“二嫂这话说的,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不过接手管家才几天,哪有这本事收买跟了你十几年的账房,也没本事去改这些账册呀。”
她撇撇嘴,继续说道:“再说了,母亲这边的嫁妆单子,可是母亲亲自保管着的,难道我会有这本事,连母亲的东西都敢伸手吗?二嫂倒是有这胆子,也别这么高瞧我呀,我是破落户儿出来的,可经不起你这般吓!”
“你……”苏妙气得噎倒,心中却是暗惊,沈婵素来蠢笨,怎么今儿个变得如此能言会道起来,这明显就是有问题。
但此时哪里轮得到她去计较这些,她又看向老夫人,“母亲,媳妇真的冤枉得很啊,大嫂的嫁妆本就是这么多,我不曾碰过呀,您要信我!”
老夫人看着她,冷笑着说道:“你要我信你,你倒是好好说说我要怎么信你?账都摆在这里了,你敢说你没有从公中转移银子么?库房的稀罕物,你敢说不是你搬空的吗?你还敢在这里一味地推托,要不是老三媳妇,我还被你蒙在鼓里,等你将我整个君府搬空了都不知道呢!”
老夫人越说越气,说到最后拍得旁边的小茶几砰砰砰地响,口中不断骂道:“可恶!混账!”
说完不再看她,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身后的贺嬷嬷急忙扶住她。
苏妙吓得心口直跳,急忙上前两步,想要伸手去扶。
老夫人却一把将她推开,边慢慢往内室走去边恨恨地说道:“滚!回去好好算算,贪了我君府多少钱多少物,限你一个月补上。不然的,你便去良儿跟前哭去吧。”
苏妙缩回手,愣愣地定在原地,一个月,一个月把数补上,怎么补?别说那嫁妆上缺掉的几样东西,她见都没见过,便是她确实拿了的钱财物品,也用出去或者送出去大半了,现在又让她去哪里找回来?
她这边焦头烂额地想着,那边沈婵得意地看了她一眼,便冷笑一声,扶着沈嬷嬷的手眉飞色舞地去了。
这边苏嬷嬷也是又惊又急,自家夫人病了这些日子,好容易精神慢慢好了起来,她本也是雄心勃勃地等着自家夫人将管家权夺回,重拾往日的威风。
谁想竟突然出了这样的大事,这事一出,钱还是小的,失了老夫人的信任,又没有管家权在手上,那日后的日子还不知怎么样呢。
自家老爷又不是个痴情的人,万一此事传到他那里,那他盛怒之下,会发生什么事情还真是难以预料呢。
想到这里,这样热的天,她还是打了个寒颤。
但此时却容不得想太多,回过神来便走到苏妙身边,小心地扶着她说道:“夫人,要不,先回去再慢慢计较吧?”
苏妙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顿时一跺脚,崩溃地叫了好几声,才愤恨地扶着苏嬷嬷的手,出了永和苑。
两人往靠近前院的锦华院缓缓走着,苏妙皱着眉头想着银钱和嫁妆的事情,都没注意周围,直到苏嬷嬷在背后拉了拉她的衣袖,又小声的叫了她一声,才回过神来。
她顺着苏嬷嬷使眼色的目光看过去,却见前方的一处湖边的凉亭里,若兮穿一身水绿色的梅花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斜靠在湖边的位置坐着,一头乌黑长发梳了个简单的流云髻,髻上斜斜插着一支与身上的衣服同色的碧玉云簪,两鬓边点缀着几朵雪白色的梨花,除此外再无其他首饰。
但一眼看去,却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感,一双泛着智慧光芒的黑眼睛,配上小巧却饱满的红唇,整个人如坠落凡间的仙子一般,让人见而忘俗。
苏妙本就怀疑今日之事是她与沈婵合计起来害她,此刻见到她笑容灿烂地在这里悠闲地逗弄鱼儿,再想起自己的女儿在慈恩寺里孤灯一盏,日日对着个一帮子尼姑拜佛念经,她便顿时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刚才在永和苑里还能维持的一丁点子理智顿时消失殆尽,她挣开苏嬷嬷的手,快步走进凉亭,对着若兮便是恶狠狠推了过去。
君连杰在外头回来,本想去锦华院看望苏妙,去到那里却被告知自己母亲一早便去了永和苑,他便想着也去一趟永和苑,顺便给老夫人请安。
岂料他刚一转进内院,便看见自己母亲一脸怒火地冲进凉亭,竟是要从背后将若兮推进湖里去。
他顿时大急,边加快步子往凉亭那边跑去,边大喊道:“母亲!大妹妹小心!”
若兮早在苏妙出现时便已知道了,她本不想理会她,便也当做不知道,见她居然作死地想要来推她,她本想趁势将她骗到湖里去的,岂料听见了君连杰的声音。
若兮眼珠子一转,趁着苏妙的推力往旁边顺势一倒,让头磕碰在凉亭的柱子上,同时左手从荷包里取了点药粉出来,然后大叫一声抚上额头被碰的地方。
苏妙见若兮虽然没被自己推下湖中,但好歹被她撞倒了,心下正得意着,岂料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自己身边闪过,快速将走到若兮跟前,关心地问道:“大妹妹,你没事吧?有没有怎么样?”
若兮**着摇摇头,趁势扶着君连杰的手臂站了起来,然后又由君连杰扶着走到中间的石凳坐下。
君连杰一见她额头上的血,顿时吓了一跳,“大妹妹,你额头磕到了,出了好多血,快,我先带你去看医生吧。”
“呀!小姐,这……这是怎么了?”浅夏远远看见若兮的样子,吓得魂儿都没有了,把手中的东西都扔了,快步飞奔过来。
她与若兮本是要出门的,岂料都要走到府门口了,若兮才想起忘了带铃铛。若兮便让她回去拿,自己则在这凉亭里等着。
浅夏走到若兮身边,一边小心地查看她额头上的伤口,一边关心地说道:“小……小姐,你这伤口可不轻,得赶紧回去找浅碧处理,我扶您回去吧。”
若兮点点头,又看了旁边带着关切表情的君连杰一眼,才扶着浅夏的手慢慢起身,往若楠院的方向回去了。
“唉……”,君连杰伸出手,想要去帮忙,却被若兮摆摆手,表示不用了。
他看着若兮两人的身影远远地不见了,这才有些蕴怒地看向自刚才起便呆呆地定在那里的苏妙,生气地问道:“母亲,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呢?”
自己的儿子什么性格,苏妙哪里会不知道?君连杰自小随他父亲长大,性子是完完全全继承了他父亲,故而此刻也不敢多言,只尴尬地扯扯嘴角道:“杰儿呀,母亲……母亲刚才只是一时不小心,并不是要推兮丫头的。”
君连杰脸上现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母亲,你行那小人行径,从背后使手段害若兮也就罢了。现在被发现,怎么还可以如此推托?我刚才可是把事情的经过看得清清楚楚的。”
苏妙看着君连杰看向自己时那怀疑的目光,心下一紧,也是生气的说道:“杰儿,我是你母亲,你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这里为外人说话。那个贱丫头害得你妹妹泪随青灯古佛,又害得我……害得我……”
她不知道怎么说刚才的事情,便一梗脖子继续说道:“反正那丫头就不是个好人,我便真是推她了,那又如何?你是我的儿子,就应该站在我这边才对,怎么可以为了那个丫头去指责我呢?”
君连杰脸上更是痛心疾首,他豁地转过头去,不再看苏妙。
“母亲,您真是太让儿子失望了!”说完便一甩右手,大踏步离开了。
苏妙见了,又急又气,她的身体本就还没好全,此刻见君连杰居然就这般走了。
她在喉咙里叫了两句“杰儿”,便豁地吐出一口血,然后靠在苏嬷嬷的怀里慢慢滑了下去。
这边若兮带着浅夏远离了几人的视线,才松开浅夏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将额头上的血抹了去。
浅夏在一旁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地嗔道:“我的小姐,刚才真是被你唬到了,奴婢还真以为你受伤了呢!”
若兮撇撇嘴,“去,你小姐我是那么容易就被人伤到的人嘛?”
“那现在怎样?还出去吗?”浅夏见她其实一点事没有,便放下心来问道。
若兮摇摇头,“算了,做戏做全套,回去让浅碧给我包扎一下,明儿再去君连杰面前晃晃,刺激一下他,让他知道知道他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且说褚梁这边,最近的事情倒是事事不顺。
他以为梁文成既然逃出来了,那便会回到二皇府来找他,谁料日子一天天过去,竟连个鬼影都没有,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以为布个刺杀的局,可以让自己母嫔以救驾之名恢复位份,没想到被君婉姀那个蠢女人破坏了。
他以为把君若兮骗到手,就可以维系与君府的关系,同时将她作为切入点,去调查褚烨和褚宜的,谁料被那丫头耍了一趟。
他以为让母嫔去处理简昕然,可以出出一口恶气,谁料恶气没出着,反倒让父皇更加厌弃了。
褚梁坐在书房里,揉着食指拇指想着最近这一件件一桩桩的倒霉事情,忽而发现所有的事情都指向同一个人,那就是君若兮。
他冷笑一声,君若兮是吗?你倒是傲呀,等到圣旨一下,本殿看你还怎么傲!
莫扬从外头走进来,拱手对着褚梁禀报道:“殿下,属下已经派人将都城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一遍了,还是没有找到文成公子,这事,着实是奇怪得很!”
褚梁皱眉,“文成自己能跑到哪里,除非是被人抓到了!”
“那会是谁抓了?难道是太子?”莫扬猜测道。
褚梁摇头,“不,如果是太子,他肯定已经将文成直接送到刑部大牢或者父皇面前了,又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莫扬听了,微微点头。
褚梁抬头看向他,“钟粹宫那天发生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莫扬急忙回道:“是!不过钟粹宫的侍卫和宫女都应该没有去碰那根行刑的板子,至于紫苏,华嫔娘娘坚决否认是紫苏下的毒。”
褚梁听了,便也不再纠结下毒之事,又问莫扬:“知道是谁将父皇请过去的了吗?”
莫扬压低声音道:“乾清殿的人递消息出来,是烨王殿下去过一趟后,皇上才突然摆驾钟粹宫的,所以……”
“所以,便是小皇叔让父皇去的了!”褚梁冷哼一声,接过莫扬的话头道。
莫扬点头,表示默认。
褚梁又冷笑一声,“本殿倒是小瞧那个君若兮了,看来那丫头倒不是个简单的人。”
说完他轻敲书桌,吩咐莫扬道:“你去派两个人,给本殿日夜监视着那个君若兮。”
莫扬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急忙拱手领命而去。
他走到院门口时,正好遇见二皇子妃从外头走来,身后跟着四个丫头,其中一个手里端着个托盘。
他只是粗粗瞄了一眼,便急忙让开退到旁边去,同时低头行礼,“见过二皇妃!”
二皇妃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带着一众丫头从他身边走过,然后提起裙摆,走上阶梯,然后从身后的丫头手里接过托盘,便让丫头们留在外头,自己进了书房。
书房里,褚梁见莫扬出去了,正拿起刚才莫扬送进来的一封信件,准备拆来看,见二皇妃进来,他微微皱眉,“你来做什么?”
二皇妃眸光一暗,自从自己嫁进皇府后,褚梁便慢慢地不复原先的温和,连她的院子都很少去了。
此刻见他如此冷淡,便有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上的托盘,然后转到书桌后,为他捏肩膀。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褚梁手上的信封,这些日子她正跟着位师傅学写字,信封上的字正好是她学过的,那赫然便是个“君”字!
她的眸光微微一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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