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皇城白天几乎被宰相那流水宴席闹翻了天,好在只有三天,若是时间长些,还不得把人活活吵死。
鸾颜执意不要齐戎传太医,叫花梢连翘拿出慕容家祖传的金疮药来,一日三次敷着,从不间断。
参加过晚宴的后一天她出宫回了娘家,齐戎忙活着太后的寿宴,匆匆将她送下后离开。
四月的夜连风都是暖的,夹杂着莫名的花香,十分惬意。难得清静又这般舒爽,鸾颜坐在院子里,迟迟不肯回去歇息。
“我这几日身上好多了,爹爹留下的金疮药是管用。”鸾颜微微一笑,与旁边的丫头说道。
原本这种时候花梢都要大肆炫耀一番,在她的眼里慕容家的什么都是最好的,哪怕是地上的一根草。
可今儿个这个恬噪的丫头却出奇的安静,叫鸾颜看出些蹊跷。
“连翘,这几ri你们给我敷的药可有什么不妥?”鸾颜看向一旁的连翘,柔声问道。
“哪有什么不妥,还是老将军留下的药管用,比起宫里的不知要好上多少倍。花梢这几日正在为王妃担心呢,瞧她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事全写在脸上,一副长不大的样子。”连翘为人圆滑,有些事情既然受人之托需忠人之事,赶紧捡个旁的话题来说。
“担心什么?”鸾颜不解,追问道。
“担心王妃的肚子啊,太后得了头一个玄孙高兴的不得了,有时候一日连赏了三回,宰相府里都快装不下了。要是王妃诞连下小王爷,太后还不得把宫里上下所有宝贝都赏了。”
鸾颜听连翘这么一说,也觉得愁了。
她肚子里哪来的孩子?都怪那天晚宴没有把话说清楚,才落下这么大的误会。
若是那天说清楚了,或许她这回出宫回娘家遥遥无期了。
“连翘,你怎么这样?王妃正跟王爷闹别扭呢,还孩子呢,净添些不痛快了!”花梢直肠子,这次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连翘使劲剜了她一眼,懊恼刚才不该替她圆场。若是王妃知道自己的伤为何好的这般快,怕是不肯乖乖吃药了吧?
横竖都是为难,为何她们摊上这么两个脾气执拗的主子,活该没有好日子过。
“我困了,咱们回房歇息吧。”鸾颜刚才的好心情一扫光,恹恹的回了房。
此时此刻,京都皇城长街上空空荡荡,宰相这三天三夜流水宴摆的好,硬是叫憋了大半年没有热闹过的百姓来了个痛快,说是这几日喝的酒加起来有一条汴水河那么多。
长街头上,几个孤零零的身影被月光拉长,显得寂寥落寞。
“王爷,咱们真的要这么做?不太好吧……”程文弱弱的问道,缩了下脖子。
“有什么不好的,叫你去你去,若是出了什么事,全由我本王着。”齐戎仰头看了看靖王府墙头上爬出来的粉红蔷薇,心中一阵烦闷。
鸾颜出宫的这几日,他借着替太后筹备寿宴之名,每日早出晚归,到了晚上在慕容府门外站着,有时候是个把时辰,有时候是几炷香的时辰,见到府里有人出来赶紧躲开,愣是不进门看看她。
今天,不知怎地,忽然不在慕容府前站岗了,直接跑到靖王府墙头下,命人去毁了那号称全京都皇城开的最灿烂的蔷薇花。
“王爷瞧好吧,咱们保准叫它连根毛都留不下!”程武接了命令,噌的一下翻身上墙。紧接着几个随行的下人也跟着上去,拿着手里明晃晃的大刀,对着那些蔷薇花是一通乱砍。
齐戎双手负后,高傲的抬着头,看花瓣被粗鲁对待后纷纷落下。
徐金璐在娘家生产,靖王迟迟不肯露面的事情已经在宫里炸开了锅,也许是宰相为了掩城中百姓的耳目,才想出大摆筵席的主意,但这些落在他眼里全然成了另一番滋味。
他不去看自己的妻儿,为了什么?是为了对她表明决心吗?
忽然一个画面在齐戎脑子里快速闪过,凉州城外桑子树下,他们两人紧紧搂抱在一起,说什么要远走高飞,说什么海誓山盟!
不许!他统统不许!
是她不知死活的掉到了他的画舫,是她明目张胆的驱赶他身边的女人,也是她发狠的为他杀人殉葬。都是她,都是她,既然撩拨了他的心,为何不坚持到底呢?
齐戎在心底苦笑,原本以为是洒脱之人,能拿得起放得下,等自己遇上事了才发现,他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之前不敢轻易将自己的心交付出去,除了胆小外,还有脆弱。
所以,今日他才有带人砍杀蔷薇花的举动,提醒提醒那个瘪犊子别太嚣张。同样的也提醒自己,在这场情的博弈中,他能对付的只有这些毫无还手之力的花花草草。
他被她吃的死死的,却也心甘情愿。
这时,站在墙头上的程武停下手里的活儿,指着一旁大喊。
“王爷,不好了,有处宅子走水了,好像是……好像是慕容府!”
等程文说完往墙头下一看,连齐戎的半片影子都找不到。
鸾颜躺在床榻上,睡得迷迷糊糊,做了个好美的梦,梦到自己身在凉州,和齐戎手挽着手在大街上溜达,忽然他指着前方叫她看。
她抬头一看,原来是处精致的宅子,威武气派的很,宅匾上写着三个鎏金大字—贤王府。
这是他承诺中的府邸啊,若是这般说接下来他要八抬大轿娶她过门,他们要做真正的夫妻了。
她何等欢喜,笑着跳着,一撒手却将他丢了。
他如风筝般越飞越高,却离她越来越远。
她着急的随着他跑,大声唤着,却还是没追上。
“齐戎……齐戎你这个混蛋……不要走啊,你不要走……”鸾颜开始慌乱不安,感觉身体越来越热,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好似有人在唤她,唤她颜颜。
鸾颜猛的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不停从门外涌进来的浓烟,还有齐华那张满是担忧的脸。
“颜颜醒醒,不要怕,我这带你出去。”齐华搂住她的肩膀,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要起身走。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鸾颜眉头一皱,厌恶的推开他的手臂。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等出去了我再一五一十的告诉你,火势已经蔓延开来,再不走来不及了!”齐华被呛的眼睛发红,也不顾她的反抗,扯住她的腕子大步往外跑。
鸾颜再傻也知道是走水了,这等大火若不及时逃命,怕是会被烧成灰烬。
这时,房梁被火烧透,发出噼啪的声音,随时都有断落的可能。房中帐幔带着火纷纷落下,沾到哪儿哪儿起火,房门已经被烧成焦炭,长廊上的柱子倒了,顶在房门上,将他们的出路封死。
“待会儿我踹开门,你快些逃命,听到了没颜颜!”齐华用袖口掩上口鼻,双眼中是不可忤逆的坚定。
“可是……”他后背上已经沾上了火星,现在火势又太猛,若是踹开房门必定会将火引到自己身上,另外顶着房门的柱子倒进来,也会伤着他。
她不能,不能将所有危险都叫他一个人去抗!
“我们找些东西去把门撞开,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还有时间……”鸾颜慌了,开始四下里寻找能用的东西。无奈所有一切都被大火吞噬,一点点向他们蔓延。
齐华猛然将她拥在怀里,喉头哽咽道。“颜颜,有你这份情谊待在,算死又有何妨!”
话音刚落,齐华将鸾颜扯到身后,抬腿对着房门是一脚。
房门被踹开了,顶着房门的大柱子倒进来之前,他用力一甩,将鸾颜扔了出去。
鸾颜摔在地上险些闷过气去,稍微回过神来转头一看,整间被大火点着的房子塌了,碎成一地。
“齐华!齐华!”鸾颜从地上站起来,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死了?他这么死了?
“王妃,王妃您没事吧?可把我们吓坏了……”花梢连翘上前扶住她,流着泪水问道。
“齐华还在里面!快进去救人!再晚来不及了!”鸾颜挣开两个丫头,也不顾旁人的阻挠,硬生生往火里冲。
花梢连翘跪在地上,使劲拽着鸾颜,哭得涕泗横流。“靖王殿下在冲进去救您的时候吩咐了,不管出什么事都要拦着您,别再回去。王妃啊……看在……看在靖王殿下的一番情意上,不要再回去了……”
鸾颜抬脚踹开她们,双眼里都是火烧的怒气。“糊涂东西!若在拦着,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