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光水晶是一种特殊的晶体,产量并不低, 价格也不贵, 它们能把法师注入的魔力转化为光线,这毫无疑问是所有魔法里最没有门槛的一个, 大多数法师学徒的第一课是用魔力点亮发光水晶。
在盛魔时期它们曾经被用来当做路灯,通过简单的魔力络在夜晚照亮所有大街小巷, 即使在如今,发光水晶依然被广泛的使用在法杖的顶端, 方便法师在夜里用它来照明。
由于现在法师的数量并不多, 也没有那么多的魔力可以浪费在“让水晶发光”这种小事上,发光水晶更多的被做成了吊灯之类的装饰品, 用来装点贵族的房间。--《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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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埃文德尔骑着狮鹫离开米卡兰的第二天, 光明神卡珊黛尔终于又一次出现在了大教堂中, 她依然那么美丽端庄, 但是神情显然有些疲惫,身上的光芒都没有以往明亮了。
“吾主!”圣殿骑士团长达里斯激动地跪倒在地, “您终于现身了,我知道等待只是对吾等信仰的考验!”
这时候各国政要和法师们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大教堂里只有一些神殿内部人员在做事,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教皇谦卑地问:“吾主,您为何等了这么久才出现?”
卡珊黛尔淡淡道:“恶魔首领知道了我们的计划,联合起来攻击了我们的都城,我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才将它们打退。”
教皇抬起头来,为难地说:“法师埃文德尔因为一直等不到您的踪迹,已经暂时离开此地,我们会尽快将他召回来开启传送门,但是恐怕还需要两三天的时间。”
“不必了,现在开启传送门已经毫无意义,我们不能到费诺世界来。”卡珊黛尔说,“想要让泰坦世界燃烧起来,至少需要五个不朽者级别的**师一起施法才能办到,但是恶魔不计代价的进攻已经让我们失去了两个法师,我们不可能发动那个魔法了。”
众人面面相觑,震惊得无以复加。
如果神族不能点燃泰坦世界,那么他们算搬到黑暗的费诺世界来也只是加速自身的灭亡而已,既然他们不打算搬过来,那费诺世界的命运跟神族还有什么关系呢?
卡珊黛尔表示神族会继续寻找其它的方法,希望他们保持乐观,然后消失了,但谁还能乐观得起来呢?
沉吟许久之后,教皇终于开了口:“谁也不能保证神族接下来还能不能及时找到别的办法,我们不能干等下去,我们必须和魔族进行联络。”
几个大主教都不说话,达里斯冷笑一声:“我们都知道神魔之间是死敌,如果魔族提出的要求是把光明神和整个神族烧成灰烬呢?那些不虔诚的人为了生存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出卖灵魂对魔族屈膝,到时候算太阳重新升空了,我们这些虔诚的信徒又怎么办,没有光明神的光明神教会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在这种时候,我们个人的利益,甚至教会的利益都不重要。”教皇严肃地看着他,“我们必须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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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毕竟是一只强壮又迅捷地狮鹫,载着埃文德尔在一天之内飞过了正常情况下需要走很多天的距离,来到了月溪森林境内。
无尽的长夜对月溪森林的影响比其它地方更加严重,从空中往下看去,所有的树木都已经枯萎,在月光下伸展着毫无生气的枝桠。
偶尔有一两只小兽被狮鹫拍打翅膀的声音惊起,在毫无遮蔽的地表狼狈逃窜,曾经随处可见的鹿群一只都看不到了,一些肉食野兽守在饿死的驼鹿尸骨旁边警惕地看着天空,埃文德尔知道用不了多久,它们也将在饥荒中自相残杀,直到全部死绝。
他心情沉重地收回了目光。
凯娜塞斯作为精灵族的使者并不怎么在大会上发言,但是她每天都会靠一只受过特殊训练的猫头鹰跟银溪城保持通信,埃文德尔也是通过她才知道精灵族找到了某种方法,可以暂时制造出一个小型的太阳,在小范围内保住植物的正常生长。
虽然这不可能代替真正的太阳让全世界都恢复生机,但在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的黑夜中,这一技术仍然有着重大的意义,如果费诺世界不能尽快恢复日光的照耀,他们必须开始考虑保存物种的问题了。
有的植物即使不剩下一个**,也可以通过保存的种子再次种出来,可那些靠枝条和块茎来繁育后代的植物如果全部枯死,再也不会有复苏的机会了,其中包括了一些必不可少的草药和珍贵的炼金、魔法材料,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他的百科全书里记录下的许多植物都将成为历史,更有一些物种会在被他收录之前永远消失在世界上。
还有动物,大范围的草木枯萎会让野外的兽群大规模地死于饥荒,必须保证在一切复原之后,还有足够的个体能让整个种群再度复苏起来。
还没有飞到银溪城,埃文德尔远远看到了那个小型的太阳,它被安置在那一带最高大的一棵古树上,周围用镜子围绕,以确保所有的光线都能集中地撒向地面,减少浪费。
卡拉轻车熟路地在银溪城的一处平台上降落,埃文德尔一跳下狮鹫,迫不及待地去找精灵王亚兰德询问那个临时太阳的原理,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说服亚兰德把这个技术分享给人类,让法师们可以在大陆的各个地方都圈起保护区,尽可能地保存物种,还能给即将面临饥荒的人们多少提供一点基本的口粮。
亚兰德也明白他的来意,精灵王愁苦地叹了口气,没有多做解释:“你跟我来吧。”
从地面走向那一片光照区域的感觉,像是从如今这死气沉沉的现实逐步回到了太阳消失之前的世界,最外围像是太阳升起之前的清晨,只有一些不需要太多光照也能活下来的植物半死不活地点缀着地面,越往里去,光线越强烈,在最中心的那一小片范围里,蓬勃的生机足以令人激动到心跳加速。
他简直像是置身于盛夏群岛的雨林,从头顶到脚底,没有一处不是鲜活热闹的生命,各种花朵争奇斗艳,野鸭在树洞中探头探脑,虫子在刚啃食完的新鲜树叶旁边努力地吐丝结茧,三三两两的羚羊和麋鹿在拥挤的森林里漫步,在它们头顶的树枝上,两只不同种的猿猴正在厮打,附近的精灵赶过来手忙脚乱地试图把它们分开。
精灵族不愧是最亲近自然的种族,这个保护区的观念跟埃文德尔不谋而合,在这一小片不大的森林里,几乎看不到可以靠种子传播的植物,许多树木显然是被临时移栽过来的,精灵严格地控制着这片地区里的动植物数量,确保每一种动植物都保持在仅仅足够这个种群延续下去的程度,免得挤占太多空间。
最中心的那颗古树与其说是树,还不如说是一座高塔,精灵族以最不伤害树木本体的方式沿着巨大的树干搭建了盘旋而上的阶梯,从精美程度来看,这显然不是最近的手笔。
埃文德尔沿着阶梯走了很久才来到树冠,枝桠间搭建了许多各种用途的房间,越往上走光线越强烈,最后埃文德尔不得不把手挡在眼前,使劲地眯起眼睛才能看清楚东西。
在最高的那个房间里,他看到了这个小型太阳的本体--那是一块巨大的发光水晶。
发光水晶并不罕见,埃文德尔那根基本不会拿出来用的法杖上面有一块,这东西可以最大效率地把法师的魔力转换为光亮,但是要点亮这么大的一块发光水晶,即使以埃文德尔现在的能力也坚持不了多久。
这块水晶之所以可以连续发光,是因为水晶下面是一张大床,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伊妮莉亚公主。
埃文德尔作为一名法师,可以清楚地感应到以伊妮莉亚为中心的魔力络正在源源不断地为发光水晶提供能量。
“这是你想知道的。”精灵王亚兰德无力地说。
埃文德尔震惊地问:“一直是她作为太阳在照亮这片森林吗,只有她一个人吗?”
“她说她设计好的法力回路可以让损耗降到最低,如果换一个人得重新生成不一样的法力回路,中断的时间太长,所以一直是她一个人在坚持着用自己点亮这个水晶,每天照亮十个小时,其他法师再用更弱的水晶模拟清晨和黄昏的过度。”精灵王亚兰德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沉痛,“她持续做这件事情已经半个多月了,只是偶尔醒来吃点东西,大部分时候都神志不清。”
“休息十四个小时根本不够她恢复魔力!哪怕连一半都不够!”埃文德尔谴责地看着亚兰德,语气有些激动,“这已经不是在消耗魔力了,根本是在消耗她的生命你知道吗!”
“我知道,她自己也知道,她说你正在远方为太阳重新升起而努力,如果你成功了,她可以为将来世界的复苏保留下这些珍贵的‘种子’,如果你失败了……反正她也不可能在彻底黑暗的世界里独自生存下去。”
埃文德尔说不出话了。
“伊妮莉亚撑不了多久的……她是我唯一的孩子了,我只恨我不是法师,无法代替她做这件事。”亚兰德看起来前所未有地苍老和憔悴,他沉痛地说,“我知道光明神没有来,你也没有办法,但我还是想请求你,尽力想想办法让太阳重新升起来,别让她的牺牲白费。”
埃文德尔咬咬牙,扭头走。
“你去哪?”亚兰德追出来的时候埃文德尔已经用漂浮术直接从树顶跳下去了,声音从下方传来:“去找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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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对刚歇了不到两个小时又要飞回去的决定非常不满,一直负责喂养它的精灵好说歹说地劝着,又给它打包了许多它吃的驼鹿肉,卡拉才不情不愿地背着埃文德尔飞了起来。
埃文德尔用了一些风魔法来帮助狮鹫飞得更轻松些,不然以卡拉的体力也支撑不住这样连续的长途飞行,即使这样,等到终于再次见到圣城米卡兰的白色城墙时也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埃文德尔顾不上疲惫,下了狮鹫去光明神大教堂找教皇商议跟魔族合作的事。
但是他刚走近光明神大教堂,发现周围弥漫着一股让人不安的氛围,走廊上、大厅里到处都是战斗留下的痕迹,一些血迹还没来得及清洗,蒙着白布的尸体被人抬走,一个埃文德尔从没见过的恶魔倒在一边。
“怎么回事?”埃文德尔惊愕地问。
“你回来了……”雷切斯特坐在桌子旁边,一个法师正在治疗他手臂上的伤口,他用另一只手指指地上的恶魔,那玩意儿长得像一只拍扁的海参,“我们被偷袭了,那天恶魔大军攻城的时候有许多恶魔被扔下来,大部分都被杀死了,想不到还有这样一种可以隐形的恶魔一直潜伏在城里,在不久前它们像是收到了什么命令一样,突然一起行动起来,专门刺杀一些重要目标,好几个国家的使者都被杀害了,教皇也受了重伤。”
“教皇在哪?”埃文德尔赶紧问。
他们都知道埃文德尔治疗伤口的技术是法师当中最好的,马上有牧师给他指路,带他来到了教皇的住所。
教皇脸色灰败地躺在床上,几个牧师和主教围在一边,看到埃文德尔询问的目光,其中一个主教沉痛地说:“你来迟了,教皇阁下刚刚回归了光明神的怀抱。”
埃文德尔不敢置信地走过去,摸了摸教皇的颈动脉,又不死心地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这个老人确实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埃文德尔呢喃着问。
主教向他解释:“那个恶魔一直躲在花坛里,看起来和土堆一模一样,角落里的光线太暗,这么多天了都没有人发现,直到它突然掀起外皮吐出了一根骨刺,穿透了教皇阁下的胸口。马上有法师为教皇阁下进行了治疗,伤口虽然治好了,但是血流得太多,教皇阁下坚持了几个小时,还是没能撑下来。”
说着旁边几个年轻的牧师发出了低声的抽泣,塞西尔也在其中,他只是低着头,沉痛地沉默着。
埃文德尔一动不动地看着死去的教皇好一会儿,直到两个静默修士走进来开始为教皇整理遗容,法师才失魂落魄地跟着其他人一起走出了房间。
塞西尔跟了上来,轻轻地拉了拉埃文德尔的袖子。
埃文德尔困惑地转头看着他,但塞西尔跟完全没有注意到法师似的,低眉顺眼地拢着袖子跟其他的牧师一起走了。
半个小时以后,埃文德尔在一个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拦住了塞西尔:“你有话要跟我说?”
塞西尔左右看了看:“没有人跟踪您吧?”
“有娜塔莉看着,你可以放心。”
“那好。”小牧师抬起头来看着埃文德尔,“恐怕我只能相信您了,埃文德尔先生,教皇阁下不是被恶魔杀死的,而是被人谋害的,我知道为这事来请求一个法师有点奇怪,但还是想请您还他一个公道。”(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