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官府的人都走了,他们从地窖里出来, 夏侯枫不再装神秘, 又不好意思端出他侯门世子的架子, 于是尴尬地笑了笑。
他知道韩鸿雪和秋晚走遍了大明国,见多识广,而自己也不是什么小人物, 他们能认出自己不算奇怪。
之后,他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他本是奉皇命来辽阳府监察军饷发放,不料却撞破了辽阳府总兵罗天佑里通外敌一事, 罗天佑利用来往两地的商队传信给丹国单于,放丹国人来辽阳府周边县城村镇抢劫, 而丹国礼尚往来, 每次劫掠都会准备几十上百的丹国囚犯以供罗天佑斩杀。罗天佑借此向朝廷申报战功、战损,既稳固地位, 又可得到军饷粮草补给, 这对于丹国和罗天佑本人而言都是双赢的局面,苦得只有周边百姓。
可惜, 夏侯枫暴露了形迹,在辽阳府外遭遇罗天佑手下伪装的刺客截杀, 他的护卫拼死为他争取到一线生机,他重伤闯出重围, 一路骑马翻过女神山,又奔走数十里,终于体力不支倒下, 被韩家夫妇所救。
“我拿到了一本名册,其中的商人都是为罗天佑做事的人,一些是主动讨好,一些则是被威逼,但不论如何,通敌卖国之罪朝廷断不能容,皇上一定会严惩!”夏侯枫神情凝重:“名册被我藏在女神山上,本想等伤好亲自去取,但现在,我希望你们能随我一道将名册取来。”
“我可以信任你们吗?”夏侯枫问道。
韩鸿雪嘴角微扬:“如果世子胆子够大。”
夏侯枫注视他片刻,也跟着笑了:“你们夫妻可真有趣。”
几人又闲聊一通,秋晚才知道夏侯枫会来辽阳府是源于世子夫人的建议。
“她什么都知道。”在说这句话时,夏侯枫的眼睛亮如星辰。“只是我行事鲁莽,辜负了她与皇上的信任。”夏侯枫叹了口气:“此前皇上本欲派刘大人来监察此事,是我硬争取来的机会。临行时夫人还提醒了我几句,可我终究不够谨慎,若换了刘大人老持稳重,一定不会发生这种意外。”
秋晚心思一转,忽然问道:“世子,您可曾去过门海州桃源县?”
夏侯枫英眉一挑:“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兄弟祖籍在桃源县,十多年前我曾陪他回乡祭祖。那里真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山清水秀,说来好笑,回京那日我很是不舍,整个人心神不宁,像遗落了什么珍贵之物,后来我还想再回去看看,可惜夫人她不愿意。”
秋晚心道,看来主线之所以会偏离,多半是因为世子夫人了。
听说世子夫人是礼部尚书之女,但主线剧情里并没有关于此人的信息,现在的世子夫人一定知道主线脉络原本的发展,因此夏侯枫才会事事顺利,也不知她帮夏侯枫拿到了多少不属于他的机会。而她估计不是个狠心的人,对待原该是世子夫人的周菀之,也只是让对方在乡下好吃好喝住了几年,避开了与世子的相遇,并没有对其赶尽杀绝。
“唉……我被刺杀的消息估计已经传回京城,他们该多担心我?”
夏侯枫苦着脸,望着窗外枯木,不知神游何方。
过了两日,韩鸿雪用樟木做成个类似雪橇的工具,夏侯枫坐在上面,指引着韩家夫妇在一块巨石下找到了名册。回来时,夏侯枫说想去邻州借兵,问秋晚他何时能动身,秋晚想了想,道:“大约还需休养半月。”
这时,她发现正在翻阅名册的韩鸿雪忽然一僵,忙问:“怎么了?”
韩鸿雪握着名册的手紧了紧,他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找到他了。”
“谁?”夏侯枫一脸莫名。
秋晚沉默半晌,沉声道:“杀父仇人。”
如此又过了十来日,夏侯枫身体渐渐养好,待晋江支流的白阳河开始融冰,他便向村人借了马,动身前往河关府。
与此同时,韩鸿雪与秋晚也进入了辽阳府。这里虽是一州府城,但靠近边界,时有战事发生,城中人口不多,大半还是军户极其家属,街道也不齐整,连集市也谈不上热闹,商铺摊贩卖的首饰衣物还是江南好几年前时兴的样式,连吃食都很匮乏。
不远处,一个百户领着十来个军汉走来,百姓见着他们都纷纷低头让道,似乎十分畏惧。那百户每走到一个摊位前会停一停,自有摊主递上银子,他若看得顺眼拿了银子便走,看不顺眼要么踹人几脚,要么从摊子上拿走些东西,摊主们均是敢怒不敢言。
秋晚见了蹙眉,这辽阳府的百姓生存也太难了。
他们快步走过集市,找了当地人打听,此前韩鸿雪曾独自来过辽阳府,知道廖永辉的商队月前去了丹国,今日一问,对方果然快回来了。韩鸿雪得了消息,便带着秋晚回返,再次经过集市时,见刚才的百户与一位青年起了争执。
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百户掀了摊子便要打,他拳头伸到一半,却被一人拦住,对方约莫四十往上年纪,但身体强健,大冷天只穿着件单衣,透出衣衫下鼓鼓的肌肉,那人不恶不言,双目锐利,不像是寻常百姓。
百户见了他,只恨恨瞪了一眼便收回了手,带着人马匆匆走了。
“那是谁?”秋晚好奇道。
韩鸿雪:“听说辽阳府军中有位骁勇善战的李参将,不久前得罪上官被贬官,罗天佑本要将他踢去河关府,可他不愿,宁可在辽阳府做个普通军汉,我观此人气度,多半是那李参将了。”
秋晚微微点头,心里不免为对方可惜。
五日后。
天气晴好,阳光通透。
化了雪的草原上已冒出根根嫩茬,廖永辉骑在马上缓步前行,身后跟着几十车货物,由十来个护卫和二十多个民夫护着。
此地离辽阳府不过三十里地,可他心里总有些不安,这次他将罗总兵的信交给丹国单于,对方读完后看他的眼神十分复杂,喜意中混杂着怜悯,还有些看傻子般的漠然。也不知罗总兵到底跟大单于说了什么?不是他不想偷看信件,只是那信筒上做了隐秘记号,一旦被发现,他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一片云稍稍遮挡了阳光,草原上积聚的寒气立刻席卷而来,廖永辉紧了紧斗篷,一抬眼,视线里闯入个黑点,那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竟是一匹疾驰快马,马上坐着个男子,他迎着光,驰骋在金色大地上,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像要把一切阻挡都毁灭。
廖永辉的心脏剧烈地跳了几下,等那人奔到近处,马儿忽然放慢了速度,阳光照在对方棱角分明的脸上,为其勾勒出淡金色的轮廓,来人高鼻薄唇,剑眉横飞入鬓,眉骨上有一道疤,稍稍显出了几分戾气。
对方单人单骑,风姿凛凛,仿若草原山鹰。
廖永辉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可想了半天也没找到线索。
护卫们挡在廖永辉身前,领头那人大喝:“你是什么人?”
男子当然是韩鸿雪,他和秋晚已经等了一天一夜,其实廖永辉胆敢里通外敌,已经是必死的结局,但他不想等朝廷来杀,他要亲自动手!
他冷笑一声,并没有搭理护卫的问话,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抽出腰间长刀,以飞星之速掷向廖永辉!
下一刻,只听一声惨叫,一条手臂掉落在地,鲜血染红青草,廖永辉摔下马捂着断手处翻滚不止,其余护卫错愕之后醒过神来,顿时怒火中烧,蜂拥而上。
十来个护卫围着韩鸿雪厮杀,他翻身下马与敌人缠斗在一起。这么些年,他没有一日放下武艺,如今赤手空拳也能暂不落下风。只见他身形灵活,不断寻找到间隙,一有机会便直使杀招,很快,他又抢到一把短剑,有了武器更是如虎添翼,杀得赫赫声威。
领头护卫见情势不妙,赶紧冲缩在后方的民夫吼道:“你们还不快来帮忙!”
民夫们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上去送死,这一迟疑,韩鸿雪又解决两人,滚烫的鲜血飞溅,他的外袍都被染成了红色,只听他寒声道:“私人恩怨,勿要插手,否则,杀!”
那眼神像一只恶鬼,吓得所有民夫都顿在原地。
一时间,草原上刀光剑影,人喊马嘶。
廖永辉已经没了惨嚎的力气,只能靠着车辕一个劲儿呻/吟,忽然,他模糊地感到一片投影笼罩了他,廖永辉费力掀起眼皮,逆光之下,一道人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薄唇中吐出了一个名字。
廖永辉瞳孔急缩,脑子里飞速闪过一堆杂乱的记忆,最终定格在一个脖颈上都是血的男人身上,对方已经说不出话来,但眼中却流露出求救的信号,自己本想为他止血,可看着满载的商货,他犹豫着,矛盾着,那人渐渐便咽了气……
“不要杀我!他是被山匪所杀!”廖永辉终于猜到了韩鸿雪的身份。
“可你没救他,不是吗?”韩鸿雪又道:“放心,我自然不会杀你。”
廖永辉听了这话,脸上有片刻茫然,忽然,眼前一道寒光闪过。
他木愣愣地低下头,只见肚子破了个大洞,连肠子都涌了出来……
难以承受的剧痛中,他看见男子抱臂站在一旁,眼底全是冷漠。
“求求你,救我……求你救我……”
男子依旧不为所动。
约莫过了盏茶时间,廖永辉呼吸渐弱,韩鸿雪又看了他一眼,正准备翻身上马,忽然,他脚步一顿,察觉到有些不对。
地面似乎在微微颤动,空气中浮动着未知的危险。
他正要凝神细听,见秋晚骑着马从后方赶来,她此前一直等在不远处的草坡上。
秋晚少见地流露出焦急之色:“前面、前面来了很多丹国骑兵!”
此话一出,
作者有话要说:
那些原本被吓得挤成一团的民夫先是愣了愣,随即蹦了起来,争抢着拉货的马匹四散奔逃,连受伤倒地的护卫也都挣扎着爬起来,加入逃跑行列……
韩鸿雪也很意外,难道又是谈好的交易?
不对!廖永辉还没回城,算罗天佑通知丹国来抢,日子至少得安排在他拿到回信以后吧?
韩鸿雪急急从廖永辉身上摸索一番,在他怀中找到了一个信筒,拆封一看,脸色瞬时阴沉无比。
作者的话:
大家小长假愉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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