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场的戏份不多,程育铭很快跟剧组一帮人扛着机器回来了,看着天有黑的预兆,顾不得休息,所有人都拖着疲惫的身躯,又赶往平房区。
平房区和危楼间隔这部分,是没有水泥地的,有的是直达地底黄土泥沙,脚抬起一步,就能扬起一米高的沙尘,剧组几十个人在这里行走,沙尘很快就围住了周围,立马被阵咳嗽声笼罩。
江卓换了套干净的休闲服,被化妆师在脸上涂抹了伤口的痕迹,俊俏的脸上多了几处淤青,张丁老师更狼狈,他穿的衣服就是残破的。
江卓和张丁都吊上威亚,这是江卓第二次吊威亚,比第一次适应了许多,上去之前张丁嘱咐他尽量一次拍过,不然威亚会造成身体磨损,会造不少的罪。
江卓觉得这位老师对他真不错,心里头非常感。
张丁横在严厉的双眼之上的眉毛飞舞起来,有着对往昔经历的自得:“我曾经给个武打明星拍吊威亚的替身,那次活活折磨我双腿磨出了一寸厚度的肉皮,血从裤子里渗透,回去躺了三周都没有养好。”
明星们大多对威亚又爱又怕,江卓也如此,他觉得张丁说的很有道理,还是尽量早点拍完才好,但是他看了看阴沉的苍穹下,像个催使老黄牛卖力工作的程育铭,又不看好今天拍摄进度。
有个责任心强大的导演,也是一种幸福的苦恼。
张丁认为无论你演技有多好,第一次吊威亚拍戏肯定会受到影响,他在圈里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哪个新人刚上来就能适应吊威亚拍戏的。
但江卓却对这一点很自信。
江卓和张丁被掉上平房顶,程育铭也给自己吊威亚,方便能在上面给他们讲戏。
“我要个连贯的镜头,裘瑞臻从平房开始追赶九号目标,然后跳下去。江卓,我很期待郭大师给你做的武术指导将是什么样。”程育铭的目光对向江卓,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好好表现,不要让你师父失望。”
江卓见他提到郭文鸿,立即深吸口气,用力点头:“我会努力的。”
江卓没说的是,接下来这段奔袭的动作是他自己设计的,没有比他更能熟练的做出酷跑动作,也只有他能把这项动作经过加工带到剧中,而之后会场武打动作,那才是他师父的手笔。
程育铭离开后,场记用喇叭喊道:“三,二,一,开始!”
九号目标站在平房上,气喘吁吁,怒视着眼前的少年:“你到底是什么人?惹到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裘瑞臻白净的脸庞挂着一丝浅淡的笑容:“乖乖跟我走,不然被警察抓到你,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
九号目标双手的手指都插/入了自己的头发,表情非常绝望,竭斯底里喊道:“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惹到那些警察!”
就是这个少年,把他经营多年的事业给毁于一旦,甚至今后可能面临警方的抓捕——
想到这里九号目标的脸越发狰狞,脸上的褶皱都拧成了结,眼睛从绝望又到恼恨,最后压抑住了情绪,决绝地从平房跳下去,那里有辆残破的自行车,可以帮助他逃跑,而裘瑞臻在背后,却如同看一个老鼠的猫,饶有兴趣的观察许久,不紧不慢在两米高的房顶上散步,如履平地。
当九号目标费力地骑着自行车,即将要穿过平房区,充满死气的目光终于绽出希望的光芒时,又用力的蹬了自行车两脚。
他回过头,用得意的笑容注视那个被他视为恶毒的少年时,却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灵活的从一个房顶,跳跃到另一个房顶上,两米抑或三米的距离,却被少年轻松的跨过,双手支撑着房顶,荡起身体,婴儿式蜷缩自己,一个跟头,就来到了另一个房顶上。
简单的几个动作,就让他跳下来。
裘瑞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修长的腿如同风吹刮来的火种,快的无法用肉眼捕捉,迅速的赶到自行车前,一只手抓住了车把,纤细的手竟然硬生生在自行车不收控制滑过两下就停住了。
而裘瑞臻明媚的脸庞划过一丝不满意,嘴里也抱怨道:“啧啧,没有轮滑跑起来都没那么快了,如果是平时,我足够用十五秒的时候追上你。”
裘瑞臻甚至还催促的问向眼前一脸惊恐的男人:“喂,我刚才用了多长时间你知道吗?”
九号目标下了自行车,蜷缩着身体,抱着脑袋不敢看裘瑞臻一眼,就低着头道:“你饶过我吧,我给你钱,给你很多钱。”
“你不回答我的问题也就算了。”裘瑞臻的眼睛中带着悲悯,也带着冷漠,幽幽叹气道:“但你有那么多的钱,为什么还要拐卖别人家的孩子,还打断他们的腿或手——”
“你就是为这个来的?”九号目标的语气仿佛充满质疑和愤怒。
裘瑞臻比他还愤怒,挥起拳头就打向九号目标的脸,阳光的脸庞此时却如修罗凶狠:“什么叫‘你就是为了这个来的’,难道这还不够吗!”
“就应该让你们这群人贩也体验一下那些无辜的孩子遭遇,才能让你们这辈子都记住留在他们身心上的伤痛和绝望!”
裘瑞臻的拳头带着那些残疾的孩童恨意不断砸向九号目标的脸,他脑海里都是在垃圾场上看到那些孩子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中找吃的场面。
这个时候,那些孩子应该已经得救了,但带给他们伤害的罪魁祸首,却因为缺乏证据,无法得到公平的惩治,既然法/律无法惩罚他,那就让狩猎惩罚吧。
裘瑞臻又是一拳,把九号目标打的鼻子喷出溪流般的血,沾染了裘瑞臻的衣服,也渐到了沙土之间。
裘瑞臻放下拳头,靠着墙壁喘了两口气,九号目标奄奄一息般得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卡!”
程育铭挥挥手喊停,这场戏出乎他的意料,中间没有ng,好像不管是谁,只要跟江卓拍戏,拍的都会非常顺利,程育铭有些怀疑江卓那种变态的掌控力还是存在的,只不过隐藏的更深,让人无法看破罢了。
江卓这时接过张丁助理的毛巾,帮张丁擦了擦身上的红色染料,担心问道:“刚才没有误伤到你吧,老师?我还不会控制力。”
张丁接过毛巾,擦了擦脸道:“没有,你表现的一点都不像第一次拍戏的新人演员。”
江卓眼睛眯起来,笑纳了这个称赞。
而张丁擦完脸呼口气,跟江卓演对手戏,真是心惊肉跳,生怕对方压制住自己的演技,好在在霆宇的那几天,江卓已经掌握演戏的技巧。
不过刚才,裘瑞臻气急败坏殴打九号目标时,张丁被当时江卓眼神中的恨意和悲哀给震撼住了,甚至有种愧疚感在笼罩着自己。
还好张丁演了这么多年的戏,能分的清戏里戏外,状态调节的非常迅速,这点余穆这类演员比不上的。如果换个演戏经验不足的,恐怕此刻还出不了戏,还沉浸在悔恨当中。
但江卓更妖孽,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透,就被剧务塞了个巧克力过去,伸开长腿,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餍足的舔着巧克力的甜味。恐怕早就忘记刚才演过得角色多么悲情了。
程育铭看到淡淡道:“演员要时刻保持身材,少吃点高热量食品。”
江卓是胖不起来的身材,当然不肯放下手里的巧克力。
王羽宁要吊威亚了,他跟张丁互换了位置,听到程育铭和江卓交谈,笑道:“程导是气剧务这么快就叛变了吧,现在剧组上上下下,可都宠着这宝贝疙瘩呢。”
程育铭哼着道:“这种话知道就行,往心里搁着,就别说出来了。”
王羽宁做出投降的动作:“我的错,我的错。”
王羽宁是老前辈里最年轻最好看的一个,也是江卓喜欢接触的老前辈,其实无论是做过他表演课的张丁老师,还是慧眼识珠做他伯乐的程育铭导演,对他帮助都非常大,应该多亲近这两个人才对。
但以江卓脱跳的性格,只能对那些前辈们尊敬,更喜欢的还是英俊幽默的王羽宁,看到此人帮自己说好话,对上了程育铭,不由哈哈笑起来。
王羽宁和程育铭见当事人不仅像看热闹一样事不关己的态度,还毫不掩饰笑起来,两位前辈的脸瞬间就黑了。
程育铭的脸阴沉下来:“江卓,别休息了,马上起来拍下场戏。”
王羽宁在江卓腰间塞了血袋,温柔中带着危险的笑道:“我记得还有场你受伤的戏,到时候我尽量轻点,不会弄疼你的。”
江卓把血浆包取出来,舔着嘴唇道:“老师你想对我做什么?学生一定乖乖听话的。”
“太贫了。”王羽宁拍他的脑袋,笑着骂道。
江卓回到刚才九号目标倒下的位置,靠墙站好,张丁去了威亚又躺回去了。
在准备完毕后,程育铭大喊了一声:“开始!”
……
就在这几秒钟安静下来的时间,有个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两人的面前,这个人没有理会九号目标,而是死死盯住了裘瑞臻,嘴里挤出让他记忆犹新的称呼:“狩、猎、者。”
裘瑞臻偏了偏头,懒洋洋地没有动弹,想了想道:“哦,是猎犬啊。”
猎犬,是狩猎者对警察的称呼。
他们认为警察队伍中,总有些人鼻子很灵敏,能闻出坏人的所在,而狩猎者成员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好人。
好人是那些拐卖案的受害者,好人总会受到并不公平的待遇,只有拿起刀,干掉那些犯罪者,才能给好人留下一片干净的天空,而狩猎者心甘情愿当这种坏人,他们希望用自己尖锐的牙,咬死那些人渣,喝干那些人肮脏的血液,反正他们也不干净,总有一天,他们不是被警察抓捕,就是被另一伙狩猎者干掉。
举头三尺有神明,裘瑞臻等人从未觉得他们能有好下场。
警察刚掏出枪,裘瑞臻就立即返身就跑,二人你追我赶,虽然裘瑞臻自信自己的身手,却忌惮警察手里的枪,只好不断的穿梭在平房区,灵活的身体给他很大的便利,跳到房顶上造成警察追捕上的困难。
在灰色的鱼肚下,残垣落魄的城市如同哭泣的孩子,当那个矫健的身影,出现在这座罪恶之城,才感觉有阳光是可以照亮这座城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