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计划着第二天一早出发,没想到清晨下起暴雨,一刻不停。我坐在屋子门口静静看着雨滴落在地面上炸开水花。
一目连来时身上盘了条龙,打着瞌睡,下巴抵在他的头上,懒趴趴的没一点儿想象中龙的威风样。
“早上好。”
他冒雨过来,衣物半湿发丝间还滴着水珠,我让了个位置给他,他摇摇头谢绝了好意,站到屋檐下,同我望着一个方向:“你喜欢雨吗?”
“不喜欢。”我摇摇头。
雨滴打到翅膀上会很不舒服,刚学习飞行的时候飞着飞着一颗雨滴下来正巧落在我翅膀上,直接从半空摔到地面,动也动不了,幸好肥了脂肪多没摔断骨头,这件事把犬神吓得看见我飞慌。
“那么我将这阵乌云吹散吧,你应该是有事赶路才对。”
“不用不用,我不急的。”咒反噬带来的疼痛只有开始的那一刻,除去骇人的咒印之外我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等我找到阴阳师后除去咒后我应该干什么去呢?是应该去中部还是……留在神社继续当一个安稳的见习女巫?
“有什么困扰着你的事吗?”
一目连的龙打了个哈欠,依旧无精打采,估计它也不喜欢雨天。
我看到一目连如常的淡淡忧愁,他对谁都是如此温柔吧,我想了一会儿说:“不知道。”
他眼里透出疑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有个朋友,待我很好。”一目连坐到我身旁,龙转而趴到他的腿上和一目连一同看我,他们眼神相似让我觉得莫名可。
“然后呢?”
“……咳。或许是他觉得以前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对我特别特别好,但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他是一个非常温柔且强大的妖怪,什么事情都以我为优,但是我却一个劲儿地拖他的后腿。”
“我不怎么会飞,他怕我摔伤不再让我飞。我不会自己洗澡,他便什么都把什么都包办了。我啊,明明是作为他的朋友才和他在一起的,不知为何竟变成了宠物一样的存在。”
“他大概不这么觉得吧。但是,朋友只有一方在付出那未免太狡猾了些。我想我不能再那样呆在他身边了,所以……逃避了。”
雨淋漓下着,时不时盖过我的声音,一目连将头凑近一些,保持在一尺左右的距离,专心致志地听我述说。
“我想去中部、更广的世界看看,说不定我会以更好的姿态和他相见。最近,我在想这些全结束之后呢,我到了中部之后又能干什么呢。我最后到底是会以什么样子和他见面呢,说到底……我还能不能和他见面呢。”
自己的决定会不会太过自私,犬神是不是很担心我,是不是在找我——
“我不知道。”
越说越乱,我开始后悔和一目连说这些。将自己的烦恼带给他人并不是件好事。
龙慢吞吞地从一目连那儿爬到我身上,发出沉沉的低吼,好似安慰我一般紧紧贴上我的手臂。
“真是勇敢呐……”一目连伸出手,屋檐上的雨滴滴答一声落入他的掌心,看向远方呢喃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踏出这一步,你已选择那便是正确的,我想你的好友也一定支持你。”
我往他的方向挪了一寸:“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啊,我是这么认为的。”一目连抬手微顿,抿唇转笑,轻唤他的龙,“过来。”
龙鼻间发出道轻哼,从我身上溜走。它离开的部位带过一阵寒意,我擤擤鼻子打了个喷嚏,再转向一目连的时候他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看我。
突然感到脸上一热,歪头看了一会儿远处的乌云,心不在焉地问他:“这条龙有名字吗?”
这下一目连收起笑容,想了许久还是迷茫:“撒……我也不清楚。”
“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便陪伴着我了,或许也叫一目连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啊啊叫道,这大概和萤草是一样的,“是相当于本体,这样的感觉?”
他失笑:“是呢,应该是这样的感觉吧。”
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大多都是我发话,一目连全程认真听我瞎扯,偶尔发表自己的见解,如果问他问题,他便要低头思考一段时间才会回答,措辞严谨且带着我听不懂的词汇,这么一来直至雨停我们还是窝在台阶上说着话。
屋檐积雨不再滴落,一目连才起身:“该出发了吗?”
“恩,差不多了。”下雨让行程变得紧凑,不知道今天入夜前能不能找到阴阳师的住所。
一目连没再发话,走过一块空地侧首望过已腐烂成渣的残骸不做停留。
——
“你认得路吗?”一目连将我送到森林外沿,怎么都不放心。
一目连常年居住森林深处,对外面人类的情况也不是特比了解,这让他更加担心我会不会在他离开之后迷失方向。
他眉头皱起,都快交叉相错了。我看他路上好几次都差点脱口说出想和我一起找阴阳师的话,可每次都只说开头,剩下的全止住,犹豫地看着我。
承受钉在背上的视线,我偷偷耸肩,这么想一起走的话直说不好了。
“我……”一目连踌躇开口,一段路程下来这样的画面已不下三回。
我如临大敌,抢在他岔开话题之前,跳到他面前期盼地看他:“我一个人总觉得害怕,你能陪我一起走吗?”
一目连后退半步,与他的龙一同呆愣愣地眨了两下眼睛。
“是在邀请我同行吗?”
“恩恩!”我忙着点头,结果一目连还是犹豫不决,脸上写满了想去,身上还是没有动作,倒是他身上挂着的龙摇晃脑袋,似有到我这儿来的想法,我连抬起双手冲他说:“过来!”
一目连还以为我再和他说话,惊讶间,龙已经攀上了我的手臂。等一目连作下决定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我实在是不想等,托住龙的身体转身跑。
“我不管你了,我们走!有本事来追啊啊——!”
“吼~”
留下惊愕的一目连,等他缓过神神情变得慌乱,立马跟上我们:“等等!万不要将他这么带进人类的领地!”
随后见我跑得太快赶紧劝阻我:“万不得跑这么快,小心摔了!”
——
“哈……哈……咳,”我脱力累趴在地上,身上还带着那条重的要死的龙。
“你还好吗?”一目连蹲坐在一旁。
“哈……哈。”他的龙悠闲地在我身上打哈欠,我指指他的龙一脸懊恼,我什么要带着他跑路,可累死我了。
“抱歉,他平常不是这样的。”龙一直都是悬挂在一目连身上,不知怎么到我这里是死抓着我,把重量全压下来,一目连也感到尴尬:“快道歉。”
“吼~”
龙反而抓我抓得更紧。
“……他这是在道歉?”
“我也不知道……”一目连满是歉意笑道:“他很喜欢你。”
“恩,是太重了。”我扒开一点龙身,我怀疑这龙其实是条蛇,这么喜欢围着人。
这么一闹我出了些汗,掏出地图看目的地还有多远。
我们现在快走出树林,在过去应该是城镇,那位阴阳师的宅子在郊外,也是说我们还得再绕一圈才能看到。
一目连柔声叫我,将地图压下:“不用看了。”
“为什么?”
我抬头顺着视线看过去,一名穿着青色和服的女子站在不远处,她颔首问好:“我家主人正等着二位。”
我悄悄凑近一目连,顺口问:“她是谁?”
“某位阴阳师的式神吧。”
神、式神和妖怪三者之间的气息各不相同,妖怪一旦与阴阳师有了契约,气息也会发生些许变化所以很好辨认,这位女性式神在一旁呆了许久,一目连猜想她并无恶意,只是……
一目连探究地看向我,弄得我一头雾水。
女式神微微欠身开口:“二位跟我来吧,我家主人脾气不是很好,若迟了恐怕不愿帮小姐了。”
说着便抬步离开,也不管我们是否跟上。
我看了看女式神的背影,再看看一目连沉思的模样,想到他现在是妖怪,和我进阴阳师的宅子可能不便,小心道:“要不我们先分开一会儿?等我把事情解决了我们再在这里会和?”
一目连摇摇头:“那位姑娘说了既然是两位,我们便一同去吧。”
女式神带领我们到宅子里后安排了一间房,递上茶水后留下一句“请稍等”后摸摸退了出去。
妖怪如此大摇大摆地走进阴阳师的大宅也是难见,一目连仿佛进了自己家一样,一点儿也不客气,品茶赞赏院里假山精美。
反倒我坐立难安,一想到妖怪和阴阳师作为对立的关系,现在我们却这么坦然自若地喝茶赏景不是很好。
“我感觉我心都要跳出来了,那阴阳师怎么还不来啊……”捂住胸口,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感觉我不捂着真的要跳出来了。
“噗,心要跳出来是什么形容?”一目连头一回听到这样的比喻,放稳茶杯捂唇偷笑。
他一笑我更加慌,连握着茶杯都在抖,茶水荡来荡去险些洒出。
“抱歉。”一目连止住笑对我道歉,将我手中的茶杯接过,他知道我在害怕,思索如何才能让我放松。
过了一会儿他叹气摇头道:“抱歉,我从未安慰过别人,不知说什么样的话才能让你安心。”
“但如果出事了,有我在。”
一目连声音偏为低沉却有种神奇的温润感,简简单单的句语被他说出来,也引人耳朵酥麻,和本身温雅的他完全不同,不讲道理地在你耳畔来回回转。
我尖叫着跳起,捂住耳朵惊恐后退,在屋子里疯狂来回跑圈。
“怎么了?”一目连以为我身体不适,连忙跟上我。
“你不要和我说话啊啊啊——”
一目连更为迷惑,见我精神不像是难受的样子,听话地坐在原地,视线随着我移动,一句话不说。
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滑门被人踢开。
女人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叉腰骂骂咧咧:“吵什么吵!吵得我脑壳儿疼!有事叫人没事给我滚!”
一下子,我和一目连都震愣地望向她。
“清大人!”先前见到的女式神拿着挂了件艳红的外衣和乌帽子匆匆赶来,“请大人穿好服饰再走动!”
清不耐烦地把帽子戴好,直直走进屋里抽出蝙蝠扇,毫无礼仪地坐下:“有事快说,我待会儿还得想想怎么打发赖在我家不走的混蛋!文燕,把我的东西拿来!”
“清大人,请不要这么称呼我们的上宾。安培大人可比您厉害多了。”文燕面无表情地把外衣替清披上,“这两位大人是高平大人介绍来的。”
“切,啰嗦。高平?啊……那家伙啊。”清淡淡瞥过一目连,以凌厉的目光上下审视我,托着下巴笑得惊悚:“这么拘束做什么,坐!”(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