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们猛冲过来,却被老虎举手拦住:“都撤,都撤,我来处理,不要多管闲事。”
他有心事,不愿太多人去碰触洪夫人,免得弄脏了她的身体。这份痴情,令人钦佩。
保镖们面面相觑,不敢违抗命令,只好再度后退。
老虎走过去,拦腰搂住洪夫人。
“好了,到了这里,故事可以告一段落了。历史将会铭记,今日我亲手毁灭了51地区,让五角大楼引以为傲的间谍系统灰飞烟灭。要想重建它,至少要花十五年时间。十五年,我的同胞们早就研发出更新型的间谍系统,远远超过51地区,呵呵呵呵……我用革命的残躯又一次为国家做了贡献,平生已经无憾,平生已经无憾……”洪夫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倒在老虎臂弯里,永远地失去了生命。
保镖们冲过去解救总统,把老虎晾在一边。
我走过去,老虎泪眼迷离地低声叫着:“不要死,我们还有机会一起活下去,同时辞职,离开间谍机关,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其实,人生悲欢皆是如此,有机会在一起时不知道珍惜,等到醒悟过来,已经时不我待。
拿老虎与洪夫人来说,来见总统之前,他们还是有机会同时全身而退的。只不过一小时时间,洪夫人已死,老虎的心再痛,也无法挽回了。
总统被解救出来,拎着短枪走向老虎。
老虎突然转身,双手抱着洪夫人,冷冷地面对总统。
他脸上的狰狞表情吓了总统一大跳,立刻后退一步,双手举枪,对准了老虎的面门。
“我怀疑,你陪她一起做手脚,先挟持我,后攻击基地。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是美国人,怎么会去帮助他国人?你的行为实在让我费解,能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吗?”总统气急败坏地问。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爱”。
老虎对洪夫人的爱超越一切,连我也深感佩服。
“抱歉,我无话可说,开枪吧。”老虎淡然回应,眼中毫无留恋之意。
总统气急败坏,立刻扣动扳机,向着老虎的胸口连开了三枪。
老虎摇晃着倒下,但双手死死揽住洪夫人,再不松开。
我无法评判老虎的做法是对是错,但他为情而死,这是现代青年男女无法做到的。
总统杀了老虎,心中的愤懑并未完全消失,扬手向天,打光了枪里的所有子弹。
闹剧落幕,我和总统都成了孤家寡人,乘坐同一辆车回酒店去。
在路上,不断有加急战斗简报传来。我在旁边偷偷瞄了几眼,发现简报的题头无一例外写着“基地尽毁”这样一行字。
洪夫人做了一件伟大的事,与我们熟知的黄继光堵枪眼、董存瑞炸碉堡有着相同的意义,对敌人的重创却是以上两位英雄的百倍。
如果现在是盛世唐朝,洪夫人的画像也足够登上凌烟阁了。
“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老虎竟然做出这种事来,完全辜负了我的信任?”总统向着车外哀叹。
“人生总是充满无奈,不要太难过,有些事总会发生。”我只能这样劝他。
“基地数十年的积累全在我手上毁了,从今以后,世间再无51基地了。”总统五官扭曲,异常狰狞,看来已经把这笔帐算在老虎头上了。
回到酒店,总统派了另外一个名叫汤姆斯的文职官员来招呼我,自己径直登车离去。
汤姆斯略显木讷,对基地被毁的事三缄其口,同时通知我,明天乘专机登“奋进者号”军舰,赶赴镜室出事的地点。如有可能,还会进入潜艇,下海巡视。
我没有拒绝,能够近距离观察镜室残骸也是好的,至少可以再次确认镜室的位置。运气好的话,也许能获得唐晚进一步的消息。
接下来的行程都很顺利,抵达奋进者号军舰后,我和汤姆斯都进入了潜艇,做好了深潜的准备。
下潜终于开始,电子屏幕上显现的景物快速变化着,既陌生又神秘。很快,潜艇停留在海底大陆架上,正对着镜室的残骸。
“真是难以想象,你们美国科学家能够造出这种神乎其神的建筑物来。除了佩服,我说不出更贴切的另外两个字。”我向着汤姆斯说。
他十分谦逊地摇头:“镜室项目并不成功,以美国现有的科学技术,早就应该征服马里亚纳海沟才对。如果没有各地战争的庞大军费开支拖累,国家勘探机构早就进入海沟深处了。战争真的是罪恶之源,消耗掉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给全球人民带来环境、生活上的巨大破坏……夏先生,恕我啰嗦,我对战争实在是深恶痛绝到极点。”
厌恶战争、喜爱和平是全人类共同的思想特征,汤姆斯这样说,很对我的脾气。
潜艇绕着残骸转动一周,突然遭遇海底扰流,不由自主地向着海沟那边滑动了一段距离,引起潜艇操作员的齐声惊呼。
不过,潜艇动力强劲,很快就战胜了扰流,顺利前进,从海沟上方平缓地掠过。
“调整潜望镜角度,对准海沟。”汤姆斯吩咐。
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深海域,一望上去,立刻叫人头晕目眩。
这是地球上最深的海沟,等待着探险家们去开拓征服。我相信,有生之年,人类对于地球的探索一定再无死角。到那时候,镜室的残骸也就能重见天日了。
潜艇浮上水面,我们弃艇登船,向海岸线驶去。
“可惜,我们徒劳无功,白白走了这一趟。我的才能远远不及老虎,夏先生不要见笑。”汤姆斯说。
我知道,对方过于谦虚了。
能够被总统亲口提名代替老虎,此人的才能绝对不在老虎之下。
再次登上直升机后,我们迎着阳光,向着东南方向去。
机腹之下,一艘巨轮正在同向行驶。我不经意间下望,竟然发现那巨轮的甲板上竟然漆着一个巨大的汉字,三横一竖,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王”字。
“飞机下降一点。”我向驾驶员发出指令。
直升机在空中划了条弧线,高度下降一半,前进速度也慢下来。
那巨轮的甲板上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是个‘王’字。”汤姆斯大声叫。
甲板上有这个字可能代表两种意思,第一种是,船主姓王,故此将自己的姓油漆在上面;第二种是,船主雄心勃勃,要在海上称王,才在上面漆了这个字。其实,我更愿意看见一个“主”字,那么就有可能跟鲛人之主联系起来了。
既然只是“王”字,没有太大意思,直升机盘旋两圈后,继续直飞,回归酒店。
汤姆斯先行离去,对于下一步的行程,他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告诉我等待总统下令。
我回到房间,没有开灯,情绪异常消沉,斜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半夜时分,我被电话铃声惊醒。
电话是酒店前台打来的,服务生满含歉意地告诉我,有客人来访。
我睡意半醒,竟然忘记了老虎与洪夫人都已经亡殁,脱口问:“是一位名叫老虎的先生吗?请他上来就好了。”
服务生哦了一声,随即小声说话,应该是在跟另外的什么人沟通。
“夏先生,是一位姓唐的小姐。她说,你一定会抽时间见她的……”服务生说。
我的心狂跳起来,摔掉电话,只穿着脱鞋就飞奔出去。
到了酒店大堂,我遥遥看见,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孩子坐在前台外侧的转椅上,满头黑发披垂至腰。
“是唐——”我强忍着,不敢叫出那个名字,生怕希望之后变成失望。
我大步向前走,眼睛不听使唤,大颗泪珠溢出眼帘,滑落在地。
到了那女孩子侧面,我哑着嗓子叫:“是谁在找我?是你吗?”
那女孩子慢慢转过头来,我再也抑制不住满心的狂喜,放声大叫她的名字:“唐晚,唐晚,是你,真的是你!”
她是唐晚,一个让我魂牵梦绕了数个月的可爱女子。有好几次,我以为她死了,自己也想放手徇情而去。现在,她平安归来,我的心灵世界里的全部阴霾一扫而空。
“是我,天石。”唐晚站起来。
我们并没有惊天动地地拥抱在一起,而是很小心地靠近,先是伸手碰触指尖,然后四只手握在一起。
“这不是梦吧?这不是梦吧?”我们异口同声地喃喃自问。
做过太多同样的梦,真正在现实中相见时,我们不敢信以为真,以为仍然是梦。
我在自己腿上狠狠掐了两把,再三确认不会是梦,才张开双臂,拥住唐晚。
“欢迎回来,想死我了。”我在她耳边低语。
我无法用语言描述此刻的快乐心情,总之,种种不快、全部担忧都不见了,我的心再度被唐晚和甜蜜充满。
“我们上楼去慢慢说,有的是时间,可以彻夜长谈。”我拎起唐晚脚边的黑色旅行箱,拉着她的手走向电梯。
在电梯里,我再次深拥着她,不肯有片刻放手。
她活着,我的第六感永远不会骗人,知道她还活着,没有随镜室的残骸坠入马里亚纳海沟深处去。
我是如此快乐,甚至忘记了她怎样脱困,只是紧紧抱着她,尽情享受着劫后重逢的喜悦。
在房间里,我们仿佛变成了连体婴儿,不是牵着手,就是拥抱在一起,一秒钟都不分开。我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脸上,就连眨眼之间,也恨不得一只眼闭一只眼争,生怕她在我眨眼时突然消失,再次让我美梦破灭。
“我们不是在做梦,是真的重逢了。”唐晚反复说。
“我就知道,你会平安无事的。”我也反复地说。
从半夜到天亮,我们变成了孩子,尽情地笑,尽情地跳,没有丝毫倦意。
唐晚无法说清自己的获救过程,镜室毁灭时,她被巨大的气流卷着飞出去,跌落在水中,瞬间溺水昏迷。醒来时,她在一艘巨轮上。从水手口中得知,是船主亲自跳下水去救了她,并且给了她我现在的地址。
我来不及猜疑船主的身份,更没去想对方怎么知道我的地址。只要唐晚平安回来,就算对方顷刻间取我性命,又有何妨?
天亮后,我打电话去前台,订了一大桌好吃的,陪着唐晚吃早餐。
“你瘦了,一定好好补养,把身体养好了,才能做更多事。”我反复说。
“你也瘦了,你也要多吃才行。”她也反复地说。
我们都变成了饶舌的孩童,我喂她,她喂我,把吃饭当成了一场快乐的游戏。
这样的快乐维持了一整天又一整夜,到了最后,我们已经无法抵抗睡意,便紧紧地牵着手睡去。
感谢上天,知道我对唐晚的良苦用心,才指引她平安归来。为了这一刻,我宁愿牺牲再多、受伤再多、苦难再多,只求那些本该落在唐晚身上的伤害全都转嫁给我,让我一肩承担,为她遮风挡雨,直至天荒地老。
汤姆斯来过一次,但他十分懂事,不敢打扰我和唐晚的二人世界,只在门口站了三秒钟就迅速告辞。
韩映真来过电话,当她知道唐晚已经回来时,客气而淡漠地祝福了几句,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不管他们怎么做、怎么说,现在眼中心里只有唐晚,再也容纳不下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