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灵童指路,上
守在院门前的小孩远远看到薛螭二人,便迅速进去通报了。
而薛螭见此,也知道接下来不是纠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他把关于林家大少的想法通通堆到一边、想说回头再研究。
待他收拾好思绪之后,人也在院门前站定了。正好一个二十出头的和尚亦随着通报的小孩走了出来。
——该青年和尚法号元净,是慧源的徒弟,在薛螭入门之前便是由这位担着“小师叔”的名头。
元净长相普通,整体气质给人一种干净平和的感觉,是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十分严肃,所以寺内的小孩们、除薛螭外俱有些害怕这位。
果不其然,元净一出现,小沙弥立刻站得直直的,眼睛也不到处乱瞄了,更大声地唤了一声“师叔”,一副乖小孩的模样。
薛螭心中偷笑,但脸上却没有显露半分,他跟着行礼唤道:“师兄。”
元净回了礼,对着薛螭叫了一声“小师弟”,便转而望向小沙弥,道:“怎的是你?你七师兄呢?”
被点名的小沙弥肉眼可见地全身都僵硬了。但这到底是因为突发情况,并非是有人玩忽职守,所以小沙弥顿了顿后,便像竹筒倒豆似的,把今儿在后山路的见闻,以最简洁的语言描述出来。
元净听完,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只是很快消失了。他也没说什么,仅对小沙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小沙弥见此,十分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又抬眼偷瞄元净,见无不妥,才说道:“那,师叔……我继续做事去了?”
——所谓“做事”,其实是方才跟薛螭说好的,去前头八卦、哦不,是打探情况。
元净却是抬抬手,阻止道:“先别忙,在这儿候着。待会我有事吩咐于你。”
薛螭听到这话,一下子还以为是元净知晓他跟小沙弥的打算、因而故意阻止的。待反应过来,倒是明了——
实际上,这是为了他。
刚刚也说过了,冲着那“送子”的名头,总有已婚妇女闻讯而来、为了见薛螭的一面。
虽说人数叫“送子流程”给砍了大半,但余下依然不少。
大明寺作为扬州本地的一个历史悠久、名声斐然的寺院,招待这点女客自然毫无鸭梨。
但问题是薛螭他觉得鸭梨山大啊:这天天不是在接待客人,是在前往客人所在地的路上,别的事通通没法做了……谁能受得了啊!!!
想说干脆“釜底抽薪”、一个人都不去见吧,偏偏老是出现那么一两个人,给出要见薛螭的理由充分得令人无法拒绝……然而见了这一两个之后,不好去“厚此薄彼”了。
薛螭每每到这个时候,特别想“哔”掉说他能“送子”的始作俑者……
咳!
幸好他很快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是的,他发现那些夫人们,只要能见到他足够了,并不在意见面的时间长短。
而且,有“心诚才能被送子”这条规则在,只要不是阶级地位太悬殊或者互相之间有什么生死大仇,这些夫人们完全可以安排、呆在同一个地方。
所以现在薛螭去见来访女客的流程,一般是这样的:
首先,大明寺根据实际情况,将女客们安排在一处院落,顶多分开几个房间;接着将薛螭叫过来,“走”上那么一遍;最后可以出来一个人,借口“有事”将他叫走了。
若是人少,薛螭才会与客人稍微聊几句,但一般情况下,时间都不会很长;若是有那么一两个人由于什么原因没赶上薛螭的“走一遍”,那不好意思,下回请早。
——综上所述,元净的意思,便是让小沙弥去做那个借口叫走薛螭的人了。
事实上,这桩活儿小沙弥也是做习惯的了。只是这小孩现下满心都是后山路的事,都恨不得立刻将前因后果弄个清楚,哪有心思顾及其他?
不过元净到底“积威甚深”,最终小沙弥还是苦着一张脸、乖乖地应了。
薛螭见了,亦没多话,只是向小沙弥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不会让其等很久——要知道此时在慧源那里的,一个麦夫人,最多再加一个贾敏吧,总不至于耗上太多时间的——然后他便听元净说道:
“好了,师弟,这便随我入内吧。”
话落,元净便不管薛螭,转身走了。薛螭则拍拍小沙弥的肩膀,快步追了上去。
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原因,薛螭自个心知肚明:咳,他跟这个元净师兄,其实也不是很熟。
——或者说,不敢太熟。
别看同样是慧源的弟子,其他几个师兄熟不熟,是真没什么所谓;唯独元净,并不适合太亲近。
因为元净担任着“衣钵侍者”一职。
一般大寺院的方丈,身边都有一个专门的事务机构,叫做“衣钵寮”,也有称作“方丈堂”的。
而衣钵侍者便是里面的一个职位,其主要工作是负责收发信件、草拟文书和接见来访者等。跟现代的总裁秘书十分相似。
亦是说,元净乃是方丈慧源身边的直接助手,说是心腹也不为过。
假若薛螭上赶着去跟人套近乎……这叫旁人怎么不多想?!
——附带一提,堂堂方丈助手,为嘛还得亲自出来迎接薛螭?
这肯定不是因为薛螭他自恃灵童身份在那摆架子,而是,咳,慧源在招待女客,元净不好待在里面。
是的,这是在避嫌。
其实薛螭所知,大顺朝对于和尚这类方外人,在礼法方面并没有特别严瑾的约束。只是大概是习惯使然吧?总之在一般情况下,诸如元净这种年轻僧人,都会很自觉地主动去避嫌的。
故而,不能在屋里又没事干的元净,只好“跑跑腿”了。
当然,这里面亦有慧源看重薛螭的意思。
——所以,虽则薛螭与元净见面的次数还蛮多的,但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是不冷不热、不温不火。
不过,这一点儿也不影响他们偶然交换消息是了。
——这不,待行至庭院中段时,元净突然放慢了脚步。聪慧如薛螭,立马想到对方怕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说。他连忙不着形迹地环顾四周一圈,见恰好四下无人,便碎步走到对方身侧。
没等薛螭率先开口,元净便仿若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方才慧海师叔使人过来,将师父请到前头去了……现下是明同师叔祖在里面接待香客。”
“……!”薛螭闻言,当即心头大震。
——看来,今儿后山路的事儿大条了!
首先,慧海是慧源那个作为客堂负责人的师弟。
这位管着全寺内外日常事务,若只是一般琐事小事的话,完全可以当场处理掉,甚至都不必在事后报告给方丈知道。
反过来便说明,后山路发生了连这位都兜不住的大事,没办法只能急忙请走慧源、好去主持大局!
其次。
那明同,乃是硕果仅存的明字辈里的一个,如今将近七十高龄了,早不管事的了……如今竟然出来接待香客!
这表明,现下所有能管事的慧字辈、以及年龄适合不用避嫌的元字辈,俱都忙得抽不开身来了!
——可想而知,后山路那边的情况到底有多糟糕!
他转念又想到,元净方才听到小沙弥的描述,估摸便感觉到情况不对了。特意跟他说这些,应该是想看看能不能从他这里再知道些什么。
可惜他跟元净一样,对详细情况一无所知。无奈,薛螭只得对元净道:“……谢师兄告知。”
——言下之意便是,他并不比你多知道什么。
也许是“知道你跟我一样啥都不知道我开心了”的心态作祟吧,薛螭说完后,仿佛看见元净的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薛螭:……这绝壁是他的错觉吧?
不过,这闹得他本蠢蠢谷欠动的好奇心,更加地按.捺.不住了!待会儿接待来客,哪里还能坐得住啊!
想了想,薛螭刻意压低声线,问道:
“师兄,里面……都有什么檀越?”
元净瞅了薛螭一眼,倒没隐瞒、十分爽快地答了。
薛螭一听:嗯,扬州知府麦氏,这本在他预料之内;只是,麦氏身边的小姑娘……这是谁来着?
鉴于前儿“扬州案”太过浩大,薛螭不止林家,但凡与此案有些关联的人家,一律没放过,通通叫人给查了个底朝天。
这自然包括了扬州知府一家。
所以,薛螭是晓得,这麦知府家是没有嫡出女儿的;庶出女儿最大的那个,年纪也没比他大上多少。再者,也没理由带女儿过来啊!
……是了,被解救的孩子里面,有一个小女孩不是拐子们在本地拐的,所以至今还没找到亲人。他前儿是听说过麦夫人将人给带回家养着了……
——旁的不说,至少薛螭现在知道,知府夫人到底是拿什么借口跟贾敏一同来大明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