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姑说他并不是咱们这边的人, 是外来冤魂搅局的。若留着他, 大家的宿命都会发生异变。”贾政解释道。
贾母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紧盯着贾政:“外来冤魂……你觉得你大哥被鬼怪附身了?”
贾政忙跪下跟贾母赔罪, 道不敢, “儿子不过是学那疯道姑的话, 到底是真是假,却不可听其一言全信。”
贾母让贾政起身, 哼笑一声, “便是没她的话, 我也知道你大哥疯魔了, 跟以前根本是两个样子。”
“那这件事该怎么办?”贾政面色严峻地看着贾母。
贾母默了会儿,沉沉叹气道:“你说的这件事,宝玉之前学话给我过,我也曾怀疑他突然转性是否有这方面的原因。当面查看过他,倒是坦荡荡, 没什么异状。你大哥而今性子的确冷淡了很多,也有些无情, 可比起他以前的混账, 但到底是变好了些。至于说宿命异变,也没个证据说明,如何证实。”
贾政听贾母的意思是不大信,便点头应承,再不敢提出异议。
贾母冷吸口气, 面上依旧余怒未消,“但你大哥而今大逆不道之举,实不可容忍,不给他个教训看看,他势必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如何敬畏长辈友兄弟。今儿个咱们倒是可以借着正经理由让他吃点教训,晓得后悔!”
贾政垂首称是。
贾母便让贾政去宁府好好和贾珍说道此事,希望他作为贾氏一族的族长,能出面主持公道,给贾赦一个定夺。
贾政一边应承,一边十分怀疑地问贾母:“他一个小辈,如何有胆子对付他叔父?”
贾母指了指地上的《惊天秘闻》,“他看了这本书,知道你大哥是著书人,势必会跟你一起同仇敌忾。”
贾政不解,问贾母这是为何。
贾母嗤笑,“你竟还不自知,你珍侄子曾被著书人坑过十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他若是知道这钱是被家叔叔坑走的,而且人家还假惺惺陪着他一块儿演了那么长时间的戏,你说他气不气?”
贾政恍然大悟,忙躬身拱手佩服地拜过贾母。
贾政随即依言出了门,王夫人也没有停留,跟着贾政出来了。
王夫人嘱咐贾政去找贾珍说话的时候慎重一些,别再学那个什么疯道姑的话。
贾政略有不悦,蹙眉责怪地反瞪王夫人,“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好生回去劝慰母亲是。”
“别的事儿我便不操心了,大哥的事儿,怕老爷一事情急犯糊涂了。这个家而今靠他撑着,他若是真走了,咱们府还有什么过头。”王夫人解释道。
王夫人虽没有如何夸赞贾赦,但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个家唯一有用的且能给荣府争光的男人只有他大哥,所以他得罪不得。
贾政心里十分不爽快,冷冷扫一眼王夫人,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夫人觉得贾政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无奈地叹口气。怕他糊涂不明白,一心以为老太太真会下狠心收拾了大哥,然后会全力支持他做荣府的顶梁柱。事到如今这地步,这种痴心妄想已经要不得,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也不瞧瞧贾赦而今位居何等高位,再者他结交的友人也皆是权贵,又有宋大人那般的人物在后头扶持他。贾赦而今在朝堂上那是一颗扎根又深又稳的挺拔大树,便是狂风骇浪也没法子掀翻他,又何况他们这些小喽啰的闹腾不过是微风轻扫,对他根本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老太太在心里也必定清楚这样的情况,遂便是她在心里面真信了那疯道姑的话,也是无可奈何,嘴上不敢说信。她知道她而今没有实证,是不可能把大哥怎么样的。故而贾政跟老人家提及此话后,人家三言两语给略过去了,明智地不选择以此兴风做事。
王夫人别无所求,只盼着贾政别自以为是,真闹出点什么惹人厌烦。
薛姨妈听王夫人此话,蹙眉有些不解,她攥紧帕子,唇色发白的看着王夫人:“若非他,我们王家而今也不会落得而今这样凄惨的地步,姐姐不恨么?”
王夫人木然地转过头,也不去看薛姨妈的眼睛,“恨有用么,恨能改变事实么,恨能让咱们的兄长犯下的那些累累罪行变成子虚乌有么。”
王夫人垂首,捻着手里的佛珠,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
“你这是……认命了?”薛姨妈看着王夫人麻木呆滞的脸,愣了又愣,心中却气愤难平。
王夫人垂着眼眸,只顾着捻着佛珠,并没有回应薛姨妈。薛姨妈见状,咬了咬牙,端着胸口里的气,这便起身和王夫人告辞,荣府这里她也不会小住,这带着孩子们回去。
王夫人忙问她:“说好了在这多住几天,怎么要走,因为这事?”
“姐姐心大,能跟害死自己兄长的恶徒在同一屋檐下生活,我可不行。”薛姨妈说罢,便和王夫人点了下头,权算是离别之礼了,随即转身匆匆离去。
王夫人见状,也没有留她,由着她去了。
薛姨妈回房后,吩咐下人拾掇东西,这离府。
宝钗还在史湘云的屋子里说话,忽然被叫回来,还有些不懂,仔细一问,方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晓得原来她每月偷偷必看的《邻家秘闻》的著者竟然在眼前,竟是荣府的赦大老爷。宝钗心绪有些复杂,一方面觉得薛姨妈说得对,这赦大老爷是有些欺耍亲戚,行为过分,另一方面她又敬佩著书人的本事,能够揭发罪恶,伸张正义。
薛蟠随后也被叫了回来。他先前正一直跟着荣府的管家学管账,这几天正在兴头上。只因为上一次因香料的事情经徐安颠簸后,薛蟠依此法在薛家其它几家大铺子做查验,果然抓了不少蛀虫出来,减轻了薛家足足有超十万两的损失。他也因此得了薛姨妈和妹妹宝钗的高看,遂渐渐对管家的事情很上心,故而这次的机会来荣府,自要再和徐安讨教一二。
薛蟠喝了茶,坐下来,问薛姨妈找有什么急事。转即听闻薛姨妈讲述经过之后,薛蟠便惊讶慌张,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一直敬佩赦大老爷,敬他若神明一般,而今他一点点学好,知道上进了,也是托大老爷的福才有今日。
“可确准了?那个什么乡野杂书上内容,能随便信么。”薛蟠叹道。
薛姨妈瞪向薛蟠,“他已经亲口承认的事,这还有假?”
薛蟠怔了下,不太相信,又问一遍薛姨妈。在薛姨妈的再三确认下,薛蟠沉默了,情绪的复杂的垂着头,也不知想什么。
薛姨妈气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张罗,我们一家子痛快搬回去,岂能还继续和害你舅舅的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宝钗听这话,蹙起眉头,“舅舅犯下人命官司,那都是累积下来多少年的事儿了,他最后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不是谁害他的,是他自己害了他自己。”
薛蟠点头附和,“正是如此。赦大伯不过是把他的丑事揭发出来罢了。连我都没想到,平时一派正人君子模样的舅舅,竟然会残忍到害死那么多女人。”
“住嘴,再怎么样那也是你们的舅舅。”薛姨妈呵斥道,“当初他们父亲去世,我一个寡妇带着你们俩孩子有多艰难,不知道多少钱瞧着咱们薛家的丰产起了歹心,便是多亏有他照应着,咱们才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母亲,可那些年咱们也没少给舅舅回赠钱财重礼。再有,这王家已经因他犯了重罪,将他从族谱中除名,他到底还算不算我们的舅舅,可真不好说。”宝钗口气冷淡。
薛蟠听了这话,再次应承宝钗,表示确实如此。
薛姨妈气得指了指这俩孩子,骂他们是丧良心的小鬼,不知道感恩。
宝钗忙凑到薛姨妈身边,掺着她的胳膊,温言劝慰她不要动怒。
“您呐真不该生气,不是我们瞧着赦大老爷权势高,向着他说话。道理在这摆着的,谁都能看得明白,我们两个小的都看明白了,您怎么看不明白。您以前还教儿子要少犯错,多做好事呢。舅舅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女人,您也是知道的他的错大过天,谁抓他都是抓,赦大老爷抓怎么不行。”薛蟠反驳薛姨妈道。
薛姨妈定定地看着薛蟠,几番要说话,都止住了,最后她缓缓地叹一口气,“看来你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是管不了了。便也罢了,你二人留在荣府,我一个人回去便是。”
“快别说这些伤感情的话,我们自然会跟着您走。这荣府毕竟不是自己家,住的能多舒坦?”宝钗忙哄着薛姨妈,那边催促薛蟠赶紧张罗离府的事。
薛蟠倒是有几分不情愿,因瞧见妹妹和自己打眼色,他也不得不应承下来,这叫人备好车马,去禀明贾母等人之后,方搀扶着薛姨妈上车,一家三口驱车回了薛宅。
贾母听闻这消息,晓得这薛家是计较贾赦当初在《邻家秘闻》上揭露王子腾丑陋一事。贾母也觉得不好意思,便也没有强留,只是打发鸳鸯代自己略送了送。回来听鸳鸯说,薛姨妈并没有表现的多么不快,且薛蟠走得时候,招待的还很热情,打了不少赏钱下来,出手十足的大方。
“这一家子倒是明理。”贾母叹道。
鸳鸯给贾母捶背,贾母舒服的眯上眼睛,表情渐渐祥和起来。这时候,有婆子来跟贾母回报,说大老爷已经出府去了。
贾母一听这话,冷哼一声,叹道:“这个不孝子,倒真是心大,事情闹到这份儿上,他还有心情出门。”
鸳鸯知道贾母其实是想等贾赦来赔罪两次,哄一哄她,给她一个面子下。但鸳鸯觉得贾母这想法恐怕是这辈子都难实现了,以大老爷孤高傲气的性子,势必不会遂了贾母的想法。但这个家若这么闹下去,大老爷真搞不好离开荣府了,到的时候反而是老太太自己无法收场。鸳鸯遂觉得自己有责任劝慰老太太,把老太太往正路上推,便小声和贾母解释,贾赦可能是出门办正事了,毕竟他在朝身居要职,每天都有很多军国大事要处理。
“哼,什么军国大事,我早打听过了,他不过是每天协助乌丞相处理些国事,说是协助,实际上都是乌丞相一个人做决定,他不过是在一边看着罢了。”贾母嗤笑道。
鸳鸯:“哪能呢,大老爷要是只有这么点能耐,又怎么会一再受到皇上的器重,在短短半年时间,从侯爵直升了公爵,这可是前无古人的头一例呢!”
鸳鸯的言外之意,是想提醒贾母贾赦很为荣府争光。
贾母听了这话,心情果然顺了不少,叹道:“有些事儿上,他的确有几分怪才,撞大运罢了。”
“没能耐,可不会有这样的‘好运’。说起来,这邻家秘闻的著者真要是咱们老爷,那晋地谋反一案,还有真颜假公主的案子,可都是实打实是咱们大老爷发现的了。这可不是运气,是真正的能耐和才华干。”鸳鸯柔声道。
贾母板着一张脸,冷哼一声,便不再表态。
鸳鸯跟贾母久了,自然明白贾母这态度是被她的话有所打动了,遂又举例说了几样贾赦为荣府争光的事。
“你说这些我心里有数,”贾母叹一声,忽然察觉不对,斜睨鸳鸯,“我怎么觉得你这妮子在替他说话?”
鸳鸯捏着贾母的肩膀,语调轻柔地对贾母解释道:“我哪里是替大老爷说话,我是替您着急,奴婢担心您一时气急,只瞧见大老爷坏处,忘了他也有些好处,一时间冲动便做错了决定。这母子关系若是真决裂了,便不好修补,更何况大老爷是那般冷淡记仇的性子。”
贾母烦恼的闭上眼,缓了缓新圩,方睁开眼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此话话音刚落,便有婆子来回报说贾珍求见。贾母料知是贾政把贾政请过来了,便正襟危坐,让人快快请贾珍进屋。
贾珍笑着进门,上来给贾母行大礼见过。落座之后,贾珍便开门见山,和贾母说到《惊天秘闻》。
“听说外面因这事儿都闹疯了,刚我来的时候,看到荣府门口时不时地有人来往张望,想来是好奇呢。政叔刚和我提了这事儿,其实我今早收了这本书,也都看了,却是很惊讶,没想到这邻家秘闻的著书人竟然是自家的赦叔。”贾珍意外地感叹道。
贾母拍拍桌,气愤应承,“说的是这事。听闻他从你那里骗了十万两银子,可有此事?”
“也……不算骗吧。”贾珍讪笑一声,面色有些复杂“这事儿要说生气,我起初还真挺生气的。不过赦叔拿了我的钱,也没有做什么坏事,都去施舍给需要的穷人了,也让我落了个好名声,而今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有不少好人家愿意跟我们蓉儿结亲,我这这两月忙这事儿呢,差点挑花了眼。”
贾母:“哦?蓉儿的亲事这回有着落了?”
“快定下了,我相中了礼部员外郎蔡飞山家的女儿。”贾珍道。
“蔡飞山?这名儿听着倒是熟悉。”贾母皱眉仔细回想自己在什么时候听到过。
“他的名字您可能未必听过,但是他大哥的名讳在朝堂可是响当当,正是当今文华殿大学士蔡飞屏。”贾珍骄傲介绍道。
贾母怔了下,脸上便笑开花了,直叹这门亲事好。贾珍也高兴,表示他也很满意这门亲,而今两家都想看过了,双方家长都觉得合适,只等合八字做准了,上门下聘书过礼,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好好好,真是一门好亲事。”贾母笑得合不拢嘴。
贾珍也跟着笑一阵,和贾母仔细讲述订亲经过。贾母听得认真,时不时地问一句,又高兴地乐起来。
贾政在一边瞧着有些着急,几番想出言提醒贾母该说正事,都贾母接连开口问贾珍的话给堵了回去。
贾政最后干脆放弃,便不做声,在一边等候俩人说完。
贾珍说完贾蓉的婚事,见贾母心情很好了,便主动转入正题,和贾母提起族里的事儿。“说这从族谱除名的事儿,也不是我一个族长随便能定的,要请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老们一起商议,这其中最受戴的要数赦叔了,大家都唯他马首是瞻。突然说要逐他,只怕那些人都不会同意。贾家这些这些上了年纪的长辈,都是多亏有他照应着,日子渐渐过得比以往好。
不止老一辈,这小一辈更是如此。而今这族中学堂的一应用度,还有请来的先生,都是赦叔出钱费力安排的。贾家子弟改了以往纨绔流氓的作风,一心求学上进,也都是多亏赦叔出力。而今日内这族里上中下,没有一人不服赦叔的。他在族人们心中的地位,可远远超过我这个小族长。所以说您老人家真想把赦叔逐出族谱,何止是有些难,是非常难。”
贾母听贾珍这一番解释,眉头紧皱。这贾赦在贾氏一族人们的心中若真如贾珍所言,那般受戴敬仰,那她而今提出要把他赶出贾家的要求,岂非像是个恶母?
贾政听贾珍这一番言论,也陷入沉思。不过转即他反应过来,跟贾珍道:“但他欺诈我们的事情,也实实在在,并非虚假。”
贾母点头附和,挑眉看向贾珍,问贾珍:“如此不孝不悌之举,只怕早已经违反族规了。”
“这要说出来,等族中长老齐聚之后,共同商议定夺了。诚如晚辈先前所言,除名一事事关重大,一定要再三商议才能决定。”贾珍对贾母客气的笑道。
贾母沉眉仔细思量这件事,如果真如贾珍所言,要大家一起齐聚商量。凭着贾赦而今日的全是地位,再加上大家之前对他的戴,这结果必定是会留下贾赦。
如此,贾母反而放心了,便挑眉笑着跟贾珍道:“那劳烦你把大家都凑在一起,好好这件事商议一下。”
贾珍怔了下,没想到贾母在他那番口舌之下,竟然还是坚持除名。贾珍倒是挺高兴,反正他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父亲对他的嘱咐他都照办了。如此人家还是坚持,也正好瞧个热闹,让赦叔知道知道骗他们是要吃教训的。
贾政嘱咐贾珍这件事该尽快。
贾珍看眼贾政,点点头,去了。
贾政目送走贾珍之后,心里头还觉得有些不太真实,他大哥是不是这要被族里除名了?那如果他不是贾家人,那荣国公府的爵位,岂不是会落到他头上?
“你大哥那边,你想办法通知一下,让他知道这个消息。”贾母吩咐贾政道,吓唬人的事不让当事者知道,哪会有吓唬的效果。
贾政应承,这便退下。
回了住处之后,贾珍得到手下的回报,说邻家轩和海纳百川的门口都热闹起来,有不少仰慕者前来去求问证实。
“仰慕者?只有仰慕者?”贾政问。
“多数都是仰慕者,可能也有别的人,小的没发现。”小厮被贾政的气势吓到了,讪讪低头,蔫蔫地说着。
……
贾赦在到达武英殿后,听说宋奚今天公务繁忙,刚刚被皇帝叫到太和殿商议军国要事。贾赦便想着在武英殿等,又麻烦又不方便,干脆留话给小吏传达。他则继续乘车前往宋府,在宋府边休息边等他。
马车晃晃悠悠,行驶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贾赦正在车上犯困,忽然被一阵剧烈的晃动弄地彻底清醒了。马车急急打转,转了个方向停了,贾赦刚稳住身体,他听到一声叫,有什么东西重重摔掉地上的声音。
猪毛探头进来,面色百般焦急,“老爷有刺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没人看了,每天眼睁睁的看着人数一点点变少,越来越失落啦!
留下来的都是大鱼的宝贝,你们~~我会加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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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一点墨、岚木依两位小仙女 投喂的地雷,比心比心。(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