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点点头,“他倒是真有出息。-乐-文-小-说-”
王熙凤还是头次听贾母这么直白的赞美大老爷。以前大老爷是受封, 老太太也只不过是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带过, 在众人跟前还总挑拣大老爷的毛病。而今经了这一遭磨难之后,老太太可算是清明了, 晓得离开大老爷之后坏处有多少。这以后该是会更加珍惜失而复得的结果。
贾母见孩子们都松口气, 仿若瞬间得到了金银财宝一般,心中的压抑感便又加重了。待众人散去,贾母一人独坐, 便是唉声叹气, 仿若突然老了十岁。
鸳鸯见贾母情绪不对, 便奉了茶,为她揉肩。
贾母沧桑地叹气,“我到底没拗过老大, 在他眼里,我不值当做他母亲。”
“但到底是一家人, 何必斗得两败俱伤。其实大老爷也算是好哄的一个人,老太太慢慢摸透他的性情便会好了。”鸳鸯劝道。
贾母侧首认真看她, “倒和我仔细说说,人有的时候便是身在其中看不清。”
“大老爷是这样的人,谁对他好一尺, 他必还一丈。但倘若谁对他不好,不诚心,或另有目的,他必定同样回报, 疏离淡漠,不愿理会。说白了,大老爷其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而且这个软还要诚心软才行。”
贾母听此言后,半晌不语。
……
贾赦在太和殿回禀了□□成功一事,令皇帝大为振奋,他便是身子不适,也兴奋地表示一定要亲自见识一下这□□的威力。
这时候,蔡飞屏拿了奏折过来,呈给皇帝瞧。
皇帝便让贾赦在一旁作陪,陪着他一起处理奏折。黄远德的折子刚好分到贾赦的手里,贾赦不敢擅判,递给了皇帝。
皇帝瞧一眼,便用稀奇的眼光打量贾赦,“这上面说你不孝,终被贾氏一族除名的事可是真的?”
“孝与不孝,臣不敢擅自妄言,这要问家里的老太太才算作数。至于被贾氏一族除名的事,尚未见过贾家族长,也只是听说,不确定。”贾赦如实回答道。
“贾恩侯,这回来也有几天了,连家里的事情也不清楚?”
贾赦便如实告知皇帝,他已经从荣府搬出来的事实。
“我看你是真不孝,母尚在,竟擅自搬离,有分心之意。”皇帝一想到贾赦仗着做官得了恩宠,便对家中老母不敬,立刻对他好感全无。他而今才哪到哪,最多不过是一位迫得圣宠的权臣而已。他这个做皇帝老子的,对母亲尚还要百般敬重,这贾恩侯那里有资格对母不孝。况且一个男人若连生他养他的老母亲都不去敬孝,如何能做到忠诚守信,为国竭尽心力!
皇帝面带恼怒地瞪着贾赦,“倘若黄远德所言不假,便休要怪朕无情,立刻处置你。”
皇帝啪地放下折子,见贾赦并没有认错之意,只是垂眸不语,他心里便更有些气。
这时太监来传话,告知皇帝宋奚请求觐见。
皇帝没好气地看眼贾赦,不耐烦地喊道:“让他进来。”
宋奚行礼后,便回复皇帝,他而今身子已经痊愈,可以复职。
皇帝听这话,态度缓和了许多,叹道:“前段日子你生病,可让你姐姐好一顿操心,而今人无大碍了,极好的事。可去见了你姐姐没有?”
宋奚摇头。
皇帝随即嘱咐宋奚一会儿去春和殿走一趟,让皇后好好看看他,也省得她再因此劳心耗神。
宋奚淡淡应承。
皇帝又看向贾赦,转而别有意味地再看眼宋奚,他总觉得宋奚今天来的这么巧,很可能是为贾赦救急。不过等了会儿,皇帝见宋奚并没有开口,他自己倒是有些急了,便直接开口问宋奚的看法。
宋奚微微躬身道:“若是贾大人真有不孝之举,令她家老太太气急,以至于召集族人将其除名,贾大人不孝之罪稳稳坐实,不罚何以平愤。御史台更是天下文人争相效仿敬仰之所,若是贾大人身为御史台的首领为人品行不过关,何以给天下人表率,实不合适。”
皇帝点点头,表示正式宋奚所言的道理。这件事不能因为贾赦立功受到恩宠,而今枉顾法度,随意放过。
“百善孝为先,常存仁孝心,则天下凡不可为者,皆不忍为。反之,则不可取。”皇帝悠悠出口,目光转即扫向贾赦。
贾赦仍旧是半垂着眼眸立在那里,唯有任何认错的意思。
皇帝恼怒地蹙起眉头。
片刻之后,黄远德应召入殿。
黄远德上殿之前已然知晓皇帝此番召见他,是为了贾赦不孝一事。遂皇帝一问起他上奏之事是否属实之时,他便立刻呈奏了户籍册,请皇帝过目。表示贾赦是如何不孝不悌之人 ,而今竟然擅自搬离荣府,自立门户,已然把家中老娘气得重病。同时,黄远德还把贾母前往大理寺,抑郁告贾赦不孝的经过讲给了皇帝,描述地十分仔细真切,说得好像他当时人在那里一样。
皇帝看过户籍册后,便把册子重重地排在桌上,厉声问贾赦还有何解释。
贾赦身体微微前倾,正要认下,宋奚却先一步开口了,跟皇帝要求要看一看那户籍册。
皇帝想宋奚应该是不信贾赦会干出不孝的行径来,遂把宋奚唤到身边来,让他干脆看个够,认清贾赦的人品。
宋奚看了一眼,然后抬手微微把书举高,将那一页纸单**起来,在光线下仔细查看。
“你这是何意?”皇帝纳闷地打量宋奚。
宋奚把书重新呈送给皇帝,然后恭敬地皇帝小声道:“臣觉得这册子上似乎……”
宋奚迟疑不言。
“似乎什么?”皇帝着急问。
“有修改的痕迹。”宋奚指了指书页的位置,跟皇帝解释而今市面上流行一种可以擦除墨字的手法,乍看几乎察觉不到什么,但仔细看,却是可以查到微微的痕迹,比如擦除的部分纸张会比其它地方稍微显灰一些。
黄远德听这话,立刻辩解表示自己没有改。“这户籍册是臣找户部讨要的,到臣手里还没捂热,呈送给圣上了。再者说,臣哪里有胆量造假,这种事儿只要一问户部的人自然清楚了。”
“确实如此,既然是除名改籍的大事,必要仔细问过户部官员才好,再有牵涉到贾氏一族除名的情形,也该把贾家族长叫来问询。荣府那边,去跟荣国公夫人亲自确认一下,最合适不过。贾大人再怎么说也是朝中重臣,掌管一众御史。真要对其处置,自该是证据确凿,令所有人都心悦诚服,没人抓漏洞敢辩驳才好。”
皇帝点点头,觉得宋奚此言有理,立刻着手叫人处置此事。其它都好说,至于贾母那边,还是派人去通知太后,令其下懿旨询问贾母,确认是否如此最为恰当。
宋奚听闻皇帝还要召见贾珍,忙表示贾珍的资历不够,不过刚刚他进宫的时候,倒是在宫外看见了贾敬,当年的进士老爷,也曾在朝中小有名气过。
皇帝忆起贾敬来,想想贾敬既然是贾珍的老子,问他倒比问儿子更好些,再者方便,遂宣贾敬觐见。皇帝先褒奖了贾敬研制□□的功劳,之后立刻问他关于贾赦除名一事。
贾敬忙表示自己没有听说过此事。
皇帝愣了下,“会不会是你儿子偷偷办理此事,并没有告知你。”
“回皇上,先前臣在玄真观修道,是个出家人,族中事由他管合情合理,但而今臣还俗了,这族长之责自然是又回到了臣的头上。没有臣的应允,他也没那个能耐随便将族里人除名。再者,还请皇上见谅,臣真要为自家的堂弟说一句好话,以他的品行,以及他这些年对族里人的处处拂照,便是臣同意,族里的那些长老们也不会愿意啊。”贾敬说罢,便对皇帝叩首,请求皇帝明察,还贾赦一个清白。
皇帝听闻此话,气消了大半,仔细想想贾赦平时的为人,也确实不像是一个品行差不孝失德之人。但刚刚他质问贾赦的时候,贾赦的话模棱两可,不敢否认,分明有认下的意思。
黄远德这时候有些急了,不停跟皇帝解释,他真的是调查过,而且也在户籍册上确认了此事,才敢奏报的。
皇帝狐疑看一眼黄远德,又看向宋奚、贾敬、贾赦三人,此时此刻竟不知道该信谁的。不过好在宋奚的提议是正确的,只要稍等片刻,把这件事跟多方证实一下,真相立见。
户部侍郎刘忠良随后觐见,将荣国府有关的户籍名册递上来。
“怎么还有一册?”皇帝一边打开看,一边感慨。
刘忠良微微不解地看皇帝一眼,想了想,躬身没有吭声。
皇帝仔细看了册子上的内容,便眉头狠狠地拧在一起,直接把手里的东西丢到黄远德身前。
“你老眼昏花了么,竟敢如此大义凛然地诬陷我朝忠臣!”
黄远德懵了下,忙跪地,爬着去把地上的户籍册拾起,发现荣府上面确实有贾赦的名字。
黄远德不信地看向贾赦,“这不可能,为何我跟户部要的册上并没有写,还特意注明一句已经除名?”
刘忠良纳闷看向黄远德:“怎么,大人手上竟还有一本我户部的户籍册?”
皇帝让刘忠良解释何故此言。
刘忠良忙拱手对皇帝解释,这户籍册在户部只登记的一份,并不该有第二本。
皇帝看了眼先前黄远德呈奏的那本,从封皮和用纸上来看,的确跟户部的一致。
刘忠良请求取来册子仔细看,随即感叹黄远德递来的这本有些陈旧,书页并不雪白。本来单看倒是看不出来,但是刘忠良把这本册子和之前自己拿的那本对比起来,两种书内页的颜色一看能分辨一白一黄了。
“倒是前段日子,档房发现有一部分靠窗的册子返潮发霉,便决定干脆全部誊抄。黄大人拿的这本,似乎是誊抄之后,本该焚毁的册子,却不知为何,流落到了黄大人的手里。”刘忠良解释完毕,便转身鄙夷地看着黄远德,质问他到底是通过什么手段拿到这本书册。
黄远德大呼冤枉,表示自己当时听说贾赦除名的事情后,便立刻打发小吏去户部调来了户籍册。“这册子正是臣身边的小吏去取来的,怎可能有假!”
刘忠良立刻问了时间,得知在两天前,一边让刘忠良问问那小吏是从谁手上拿的册子,他则吩咐人去户部取来专门用于记载登记外借的册子,看看是否能对上。
然而,最终结果是户部并没有记录,去取册的小吏,只说在户部门口讲明情况后,便有人直接把册子取来给他了。令其具体描述那人的长相时,小吏又说不清。把户部当时在职的人员都叫来,令小吏去辨认时,他却没有指认出来。
这件事进行的同时,贾母那边也有了回话,表示并没有将贾赦除名的意思。
“可臣的人明明目击她那日前往大理寺状告自己的长子,也便是贾大人!”黄远德激动地指向贾赦。
贾赦瞟眼黄远德,依旧没有吭声。
刘忠良听到这话却不让劲儿了,立刻反问黄远德,“黄大人莫非在监视贾大人极其贾大人的行踪不成?”
黄远德怔了下,才立刻否认,表示自己没有。但他心虚的态度,已然被皇帝看在眼里。
皇帝沉下心来,问太监大理寺卿林如海可曾到了。
太监点头,“已等候多时,等圣人传召。”
林如海随后上殿,黄远德指出的贾母状告儿子贾赦不孝一事,做出了否认。
“老太太那日去大理寺找臣,所为私事,不过是私下里商谈,她并非有心状告贾大人。”林如海微微垂首,对皇帝道。
贾赦这时用余光扫向林如海的脸,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是拍着巨浪。他看出来了,林如海在说谎,至少前半句,是在说谎。
贾赦转而又扫向宋奚,琢磨他是否因为了他,而拉了这么一众人为他撒谎辩白。但是刚刚刘忠良的态度,又不像是作假。刘忠良这人平时很正值,一身刚正之气,这样的人你要他撒谎,从神态上肯定一眼会看穿,但刚刚贾赦从刘忠良身上没有看到任何异样之处。
因他一个除名,让这些人因此在春和殿闹出这么大阵仗。
贾赦心下发沉,面容更沉。
三方佐证,贾赦并没有任何不孝之举。黄远德倒成了伪造户部户籍册,诬陷朝廷命官的罪人。
黄远德自然不甘心,他看了看贾敬、宋奚、刘忠良,恍然大悟,忙跟皇帝磕头,指着这几个人跟皇帝说明道,这些人是串通一气在为贾赦求情。
刘忠良一听此话,气得大吼一声,骂黄远德不配为官,自己身浊,心中狡诈,便觉得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浊的。
“这不可能,若不是你么你几个合伙算计我,我无缘无故拿着一本可以随时被戳穿的假户籍册来做什么。”黄远德请皇帝明鉴。
皇帝一听,也觉得很有道理。这黄远德做事确实没有贾赦谨慎,讲究实证,但也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宋奚行礼给皇帝道:“前些日子,贾大人确实跟国公夫人闹了矛盾,国公夫人因此说了气话,打发走了贾大人。贾大人也是不想让母亲见他恼恨,全然是因为孝顺不想惹老太太生气的缘故,才从荣府搬离。若因此说贾大人不孝,他自然是认。再者是否除名一事,他也不甚清楚,自然也不会否认黄大人的话。今日若非我来,只怕黄大人此举已经恐怕已然得逞了。”
皇帝蹙眉,觉得这其中有解释不同的地方。宋奚忙对皇帝拱手,表示这件事牵涉到**,倒是不便当众解释。
皇帝想了下,在看宋奚看自己别有意味的眼神恍然明白了什么。他立刻命殿内其余人等退下,黄远德则在外待命,屋内只留下了贾赦、宋奚二人。
宋奚:“不瞒圣人,便是他家老太太得知了臣与贾大人的关系,正闹呢。却也不过是母子之间偶尔意见不合的吵闹,老太太也并非真有意思要将他除名,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罢了。”
“那她去大理寺去找林如海是为何事?”皇帝接着问。
宋奚忙解释道:“贾大人走之前,她驱逐贾大人暂时去外面住。这回来了,他也未敢回去好生见过老太太,怕老太太再瞧他生气。谁知老太太因此想开了些,便去女婿那里说道,希望林大人能从中调和一下。再有便是林家后继香火的事,也顺便商谈一下。却说那一日是老太太去看南安太妃,碰巧路过大理寺府,偏生那会子腹痛,这才劳烦了林大人,顺便才说了这两桩事。不然老太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踏进大理寺。”
皇帝点点头,听宋奚此言倒是说得通,此事该是不能作假,回头问一下便立刻能证实。皇帝这时看向全程无言沉默的贾赦,终于觉得他有些委屈了,便和他讲了几句重孝的道理。
“你和慕林的事,一般人都接受不了,更何况她是老人家,你要慢慢地哄,别搞这些生硬地脾气,把母子关系闹僵了。我看你家老太太也不是不通大道理之人,此番回去好好和她讲是,再不济你提朕,便说朕对于你二人的关系也是默许的。”皇帝嘱咐道。
这话这要是在别的时候听,贾赦或许会感激皇帝,但这种时候,他却没有什么心情,谢恩之后,除了太和殿,他整张脸仍然保持严肃,没有任何放松的征兆。
黄远德随即被宣入殿,被狠狠教训一通。没多久,武英殿便得到消息,皇帝已经命人拟旨,将黄远德从礼部尚书降为侍郎,且要监察其一段日子,若他还是不改行事草率的毛病,皇帝便会干脆不顾他老臣的情面,让他卷铺盖滚回老家去。
“本来捏造伪证诬陷朝廷命官是大罪,他不该再留下来。不过这厮狡辩说是有人算计他,令皇帝半信半疑,反倒留下了他。”宋奚叹道。
贾赦闻言,抬头定定地看着宋奚,“那你说他是不是被人算计了?”
“是,我算计了他,谁叫他多事算计了你。”宋奚见贾赦情绪不对,忙继续解释道,“这户籍册上改名的事儿,本来是假的,当初是用来糊弄你弟弟,顺便吓唬一下你家老太太的。后来我晓得他竟然关注此事,且买通了大理寺府林大人身边的人,便顺手绊了他一下。真不是我有心害他,是他自己送上门来找死的。”
“算计的好。”贾赦干脆道,转而抬眼看宋奚,“怪不得你之前提起老太太的事,原是为这个。”
“好在你听了进去,态度缓和了些,让你家老太太不至于在外人跟前直接开口指责你。我还做好了他老人家不认你的打算,说我们的是惹怒了她老人家,正在气头上。”宋奚说罢,便牵住贾赦的手,把头轻轻地捧在他的额头上,嗓音低低,语调却如发誓一般严肃,“我便不会让你有事。”
“我知君心似我心。”贾赦浅笑一声,嘴唇便在宋奚的额头上印一下。他转即便抓紧宋奚的手,在马车的摇晃下,扭头看了下窗外,间还有一段路程,便和宋奚谈道,“倒和我说说,你生病昏迷的时候,有没有做梦。”
“有,梦见太多事了,但都如走马观花一般,梦过忘了。唯独关于你的梦,我都会记得很清楚,梦里梦外,都很美好。”宋奚叹道。
“怎么会跌下马,我听说那日是在陪着大皇子和十五皇子秋猎的时候,突然跌了,摔得不轻,当时人都昏迷了,后来好些,却在自家游园的时候,又跌到池子里。听起来竟有些毛手毛脚,这倒是不像平时的你。”这些话贾赦之前想问,不过当时瞧着宋奚的性情有些许变化,他便暂且静观其变了,至今日觉得宋奚还如当初那般对他照护,贾赦方放下心来跟他细谈这件事。
宋奚:“说这话你可能觉得不信,那时候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落水的情形,我至今也难忆起。但这事儿却没有跟人说过,怕落人口舌,在非议出什么别的东西,毕竟树大招风。”
宋奚自嘲笑了笑,便和贾赦解释,他先前的遭遇,倒是跟贾赦的曾经又有些类似了。
“如此倒也好,你我二人正相配。”
贾赦笑起来,难以想象宋奚连这种事儿都要考虑和他相不相配。
“真要配的话,你这张脸该变丑一点,才和我比较搭。”
“恩侯,妄自菲薄了,这尘世间没有比你更精致的景色。”宋奚抱住贾赦,“待天下定了,便和长相厮守。”
“而今也正是和你厮守。这人不会等到何时,人要活在当下,哪有那么多明天,谁又知明天如何。”贾赦道。
宋奚笑着点头,表示他此言极对,他们活在当下。
到了荣府,贾赦下车前便和宋奚道:“今儿个晚上我得住荣府,逃不了的,正好二丫头那里我也得安慰两句,明天去找你。”
“刚说当下,转头却说明天。”宋奚半带玩味道。
贾赦笑了,和宋奚作别后,便回府先见了贾母。
贾母看到贾赦终于回来有些开心,打量贾赦说他黑了瘦了,便叫人张罗饭菜,又嘱咐厨房以后每天都给贾赦炖参汤补身才好。
贾赦却有些不适应她此般热情,恭敬谢过贾母,便告辞。
贾母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皱眉有些郁闷,随即被鸳鸯劝解一切要慢慢来才可,她方稍微宽心一些。没多久,便有贾赦打发的人来送御赐的贡药。说是贾母久病不好,这些温和的新药可能有效用。
鸳鸯忙道:“瞧瞧,大老爷这还是挂心您的,到底是一家人,你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如何能不孝敬您。”
贾母点点头,“其实他带我还好,但在老二的事情上,也不知是我执拗较真了,还是他是计较,总之一干系到二房的事儿,我们不好。”
“子孙各有子孙福,老太太也别太挂心二老爷了。二老爷也有年纪了,在官场上也摩擦滚打了许多年,自然会处置自己的事情。出去历练一下也好,便是圣人,还把大皇子送到战场上出生入死了一遭。”
贾母舒口气,觉得鸳鸯所言在理。而今她已经知道贾赦的底线为何,以后自然不会去惹。这孩子只怕宁肯站着死,也不愿跪着受她的威胁,也罢了,她自己看开些,不然只能是自己想不开自寻死路了。
贾赦到迎春房里的时候,迎春正在绣花,手速很快,一边绣一边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取线,还说自己真是傻,先前竟然还有心思再玩,不把紧要的事情先做好了再干别的。
忽听人传话说老爷来了,迎春绣了两针之后才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来,却见自己的父亲已经立在门内。她慌得丢了手里的花绷子,高兴地迎过去,欢喜行礼。
“倒说说,你手头上这是什么紧要事?”贾赦弯腰把迎春的花绷子捡起来,看见上面绣着蝠纹,倒是精致。
“给茂哥儿做的,之前二嫂子怀孕的时候,我开始针线,准备了一套漂亮的衣裳,却是为女孩做的。之后又做了男孩的,却只是一个抱孩子的布片,不怎么精致。前两日天瞧珠大嫂子他们送的都比我好,我便想再赶紧做套衣裳,弥补一下,这眼瞎着乱了。”迎春不好意思道。
贾赦问迎春做的那套女孩衣裳在哪儿,让她拿来看看。迎春应承,便把让人送来。
贾赦瞧了眼,便立刻道好。“便是我这般不懂女红的人,也一眼看出你这衣裳绣制费了很多心思,想来你二嫂子见了,更会开心。”
“好看不假,我也觉得好看,可却做错了,送不想出去了。想想自己当时怎么糊涂了,只觉得如果是女孩,自己做这个,别人不做,能安慰到嫂子,嫂子瞧了必然开心。生儿子则不然,有的是人送好东西,也不差我这一份了。谁知道真生儿子了,那么多人给二嫂子好东西,她不去看,却偏偏盯着我给的,还酸了我一把,说我做姑母的不尽心。”迎春嘴上虽如此抱怨,但却是笑着说的,显然王熙凤不是真酸她,不过是和她玩笑。她也知道,却很是想表一份心意,遂才会在眼下这么着忙。
“比起你新做的衣裳,我倒觉得你把这套衣裳送过去,她会更开心。”贾赦道。
迎春不解,问贾赦这是为何。
“送去试试便知,回头再慢慢细做这套衣裳,你二嫂子必然会感激谢谢你。”贾赦断定道。
迎春挑眉:“真的?父亲没有玩笑我?”
贾赦应承。
迎春便选择听贾赦的,这拿着衣裳去王熙凤那里。贾赦则暂且留在迎春房中饮茶,屋子里有几个丫鬟婆子留下来伺候着。贾赦闲得无事,便顺便问了问这些人,迎春平日都有些什么好,常和什么人走动。得到了一一回答之后,贾赦心里也有些数了,对迎春而今的性情变化也了解一些。
随后经屋子里的婆子提醒,贾赦也意识到这丫头眼看要到十四五了,该是议亲的年纪。但他这个女儿,要找个什么样人选的人相配,可令他发愁。贾赦在脑海里搜罗了一圈自己只晓得京城的这些还算上进的世家子弟。随即叫人备了笔墨纸砚,在宣纸上写下了他觉得人品还可以的子弟名单,一共有十个人选。
贾赦从第一个开始琢磨。
个头不够,划掉。
性情顽皮,划掉。
家族人员复杂,妯娌多,划掉。
……
未来婆婆似乎不好相与,划掉。
贾赦不知不觉把十个名字划完了,然后对着下半页空白之处,略微愣了下。琢磨着是否还有更适合的人选,可以填补这地方的空白。
这时候,外头传话说迎春回来了。贾赦赶紧把桌上的纸搓成了一团,塞在自己的袖子里。
迎春笑嘻嘻的进门,见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忙凑过来问询贾赦写什么或是画什么。
“无聊罢了,你那边如何?”贾赦问。
迎春开心的冲贾赦竖大拇指,“父亲神算,我真没想到,我把我那套东西送给琏二嫂子,和她好好道歉解释缘故之后,她竟然笑着哭起来,然后还抱住了我,赞我是她的好妹妹,比亲亲妹妹还亲,还说这是她收到过最好的礼物,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开心?”
“你嫂子嫁为人妇多年,一直未孕,后来好容易怀上了,所有人都期盼着她生儿子,你说她心里会有什么忧虑?”
迎春恍然大悟。
“便是你这份细腻的心思,感动了他。”贾赦道。
迎春开心的笑起来,忙谢过父亲的主意。
贾赦便又和迎春浅聊了几句,委婉地试探问她什么样的人男子才算好。迎春想了想,认真地表示:“父亲这般,在女儿眼里最好。”
贾赦怔了下,笑了笑,然后和迎春告别。傍晚贾琏来定省的时候,贾赦便让贾琏传话给王熙凤,让她近来无事和迎春闲聊的时候,稍微打探一下迎春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贾琏当即明白了,忙笑问:“父亲这是要张罗给二妹妹寻亲事?”
“自然,这事儿赶早不赶晚,先挑选个最好的,定下来在那放着,才好不被人抢走。“贾赦口气严肃道。
贾琏听父亲一本正经说这话,倒有些不适应了,忙笑着表示他一定会仔细传达,回头也会找些京城著名的媒婆,搜罗一下京城内合适的子弟名单,逐一排查。
“这是你倒是不用操心,我来便可。”
贾琏忙打自己一巴掌,“瞧我,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调查人这方面,还是老爷最厉害。”
次日,贾赦前往邻家轩。黑猪前来回报他昨日观察对面福德茶楼的情况。
“小的本来是派些乞丐在福德茶楼前后看守,谁知那家掌柜的却不愿意,非把乞丐们都打发走了,之后小的便叫人乔装进茶楼饮茶。这茶楼开门晚,关门早,若只在前头喝茶,也察觉不到什么。”黑猪说罢,便跟贾赦道,“唯独只有一点,有人隐约听到孩子的哭声,因为大堂闹,却也听不真切,并不确定,而且只有福顺一个人听到了。”
“那这个叫福顺的,平时耳朵灵光么?”贾赦问。
黑猪点点头,“是耳尖一些。”
贾赦点了点头,又问黑猪乌丞相府那个小厮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昨日只跟着丞相出门,回府。”
贾赦饮了茶,便趁车离开。当他的马车从福德茶楼路过的时候,可见站在大堂处的伙计,特意抬头看了一眼,转而立刻低头下去,假装扫地。
贾赦到了林府后,便打算见一见林如海之前从西北那头借来的远房侄子林烨。
“若非昨日在太和殿提及,我尚不知道已经把人接回来了,这次登门便要特意见一见了。”贾赦道。
“便是你不来,我也要去亲自求你,帮忙看一看。这孩子我打眼瞧着不错,他母亲和祖母虽然读书不算太多,却都是识大体的人。但我瞧人的眼光你也清楚,未必作准,所以还是由你把关一下,我才放心。”林如海叹道。
贾赦便问林如海林烨的母亲和祖母是如何安排的。
“安排在府外住了,我这家里头也没个女眷,她们住进来倒有些不合适,遂安排在了距离林府不远的一处宅子。五间房舍,我安排了两小厮四个丫鬟婆子伺候,倒也算合适。”林如海道。
贾赦点点头,这工夫林烨便被领了进来。
贾赦打量这孩子,身子纤瘦,眉眼倒是有些像林家人,有些怯生,进屋之后见了他先是慌怕,之后在林如海的引荐下,才恍然晓得行礼见过。
贾赦问了他两个普通问题,之后有问他可愿意如此在林府读书,林烨便诚恳的点了点头。
贾赦对林如海示意了一下,林如海便打发林烨去了,二人喝了会子茶,便有林烨的母亲陈氏前来拜见,屋子里有七八个婆子陪同,而陈氏如此在林家也是头顶一个管事婆子的头衔,这样来拜见,倒也不算太尴尬。
贾赦也开始问陈氏几个简单地问题,比如她多大,丈夫什么时候似得,她公公的名字等等。陈氏很是不解,但也都回答了。
随即,贾赦便突然开口问:“你在林家住的如何,你也知道林家没有子嗣,可否存过心思,把这林家产业占为己有?”
陈氏眼珠子转了下,抿着嘴角,忙跪地跟贾赦和林如海表示,“妾身一家而今受到林老爷的帮助已经感激不尽,日子过得很好,万万不敢存那般忘恩负义的心思。”
陈氏跪地磕头时,手腕露了一抹银亮。
贾赦笑了,冲林如海点头。
林如海把打发陈氏暂且退下。
“她而今领事,做什么活儿?你常见她么?”贾赦问。
“也没安排什么紧要的活儿,不过是让她在厨房管事。听她是贫苦出身,自小务农。我想买菜这一摊活儿她该是明白,便交给她来做了。厨房的事儿也没什么操心处,我也公务繁忙,倒是不常见她。”林如海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还算周到。
“你是太周到了,来了之后,便给她这么个能捞油水的活儿,又给他们安排宅子,安排六个人伺候,亲生儿子又有探花郎教育,上哪儿找这种好事去。”贾赦叹道。
林如海闻言一愣,“怎么,你觉得这陈氏有问题?”
贾赦:“她这才来林府多久,连半月都不足。我记得他家在西北的时候可是很穷,能戴得起银镯子?”
“她刚刚戴银镯子了?”林如海问。
“怕是你叫得急,她一时着忙忘了藏。本来以她现在刚入府的情况,便是贪钱,也该隐藏一下。谁知她有些贪图这个,才来几日便赚了个镯子,便忍不住戴上了。想来你不常见她,觉着自己平常戴着也不易被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 营养液!营养液!估计是看的人少,投喂不多,大鱼厚脸皮继续喊了要要要了哈
和你们说个笑话,大鱼在清明节收到了男盆友的送花,
心情是复杂的,无法言说~~~
是不是蛮可怜的,你们送一送营养液吧,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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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四位小仙女投喂的好吃的地雷,感谢你们啊,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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