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丞相不解地看向贾赦,喉咙微动, 他礼貌地对贾赦拱手, 温言道:“还请贾大人明说,在下实在不懂贾大人的意思。”
乌丞相尊为百官之首, 竟然对贾赦自称“在下”, 这显然是有意折煞贾赦,反讽贾赦跋扈随意冒犯上级之意。
贾赦第一反应倒不是恼气,而是正色打量乌丞相的样子。乌丞相似是料到贾赦如此, 立刻偏头过去, 不予理会, 只留个侧脸冲着贾赦。
皇帝蹙眉疑惑的转动眼珠子打量俩人。贾赦不像是随便提出质疑的人,而乌丞相的讽刺也有些一反常态。这老头儿以前做事向来精明,脾气温和, 在朝中不怎么得罪人。
皇帝决定暂且观望二人接下来的谈话,不作打扰。宋奚目光则一直停留在贾赦身上, 神态凝重。
“乌丞相的意思我多虑了?您并没有受到什么人威胁,您的幼子此刻也完整安全的呆在丞相府?”贾赦反问道。
乌丞相眉头深锁定定地看着贾赦一会儿, 然后忽然冲到贾赦跟前问他:“你怎么知道?”
不及贾赦观察他的表情,乌丞相忽然扭身跪在地上,冲皇帝磕头赔罪, 老泪纵横地讲明他儿子前两日确实人丢了,还受到过勒索信,不过因为对方一直要挟他不得透露出去,遂为了顾念他儿子的性命, 他一直没有坦白出去。
皇帝紧皱眉头:“竟然有这等事?”
乌丞相红着眼点点头,请求皇帝为他做主,转而也冲贾赦磕头,“贾大人既然知道这件事了,想必是查到些眉目,还请贾大人多多尽心,帮我把我那可怜的幼子安全的找出来。”
“卿,这件事你得仔细交代。”皇帝问及贾赦。
贾赦自然不能说一开始是他怀疑乌丞相身边的小厮不对,故而出手监察了乌丞相府,如此说必定会引起乌丞相的不满,皇帝也会觉得他没有汇报查朝廷重臣属于越权。贾赦遂只是简单地解释,说事自己的的人察觉邻家轩对面福德茶楼有异况,后来进一步证实那茶楼里被关的孩子可能是乌丞相的幼子。
“原来那些贼人竟然把我的儿子藏到那种地方,难怪我这些天派了多少人暗中调查,也没有查到。”乌丞相恨恨地咬牙。
屋内的人都是第一次看到乌丞相表情这么狰狞,都微微有些震惊。不过任谁的儿子被匪徒掳走,都会如他这般生气。
贾赦看着乌丞相的模样,虚假撒谎成份竟占了七八成,真是一丝丝的同情之心都提不起来。
“丞相大人没有别的交代?比如这些人是在何时给你送的信,尤氏如何掳走贵公子的。再有他们信里说了什么,对您又做了什么,让您这位堂堂丞相大人如此害怕,不敢报官。”贾赦追问。
乌丞相逃避地看眼贾赦的眼睛,便讲起他是如何收到威胁信,“这月十五,拙荆带着这孩子去庙里上香,这孩子贪玩,平常会四处疯跑,难找到身影。这次去庙里也是,没多久的工夫,便跟他娘跑丢了。起初都以为他只是贪玩,谁知道找到天黑,人没找到。
天黑的时候,家里的看门的小厮却收了一封不知什么的来信,要我备足十万两黄金,分别分十天,依次将黄金送到他指定的地方,方能放了我的儿子。若是报官,或者派人查找他,他二话不说会要了我儿子的性命。再有这钱,一天一万两黄金,少一天没给,断一根那孩子的手指。若是发现我的人跟踪监视,他会把那孩子的手脚剁了送给我。”乌丞相说罢,便流下眼泪没颤颤巍巍给皇帝下跪,请求皇帝降旨处罚他隐瞒不报之罪。
皇帝也是做父亲的,自然理解乌丞相的难处。再者那匪徒不过是拿孩子威胁乌丞相拿钱,又没有让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可以体谅。
皇帝遂可怜几句乌丞相,让他起身不必如此谢罪。
乌丞相起身后,便转而对贾赦鞠躬,恳求贾赦帮忙援救他可怜的孩子。
皇帝这时后察觉不对了,问贾赦一开始提醒他遣散左右,随后说了两句让乌丞相坦白的意味深长的话,是不是另有深意。
贾赦看眼乌丞相,乌丞相根本低着头,对他避而不见。
宋奚等了会儿,便开口和皇上道:“贾大人做事素来思虑周全,他该是查到乌丞相受到威胁,很怕这幕后主使之人势力强大,闻风即动,遂行事谨慎了些。”
皇帝点点头,觉得贾赦谨慎一点也不无道理。于是便问贾赦可否派人去缉拿那绑架丞相之子的贼人,“这京城越来越不太平。近几日发生的事都太不像话了,先是贾卿在天子脚下被人围堵追杀,后是乌卿被贼人抢夺子要挟!朕看,该让守城禁军挨家挨户肃查,叫奸佞之徒再无藏身之所!且从今天起,天黑之后,全城宵禁,但凡有夜里出巡没缘由的,被收成禁军误杀致死也无可厚非!”
三人见皇帝盛怒,齐口同声,恭请皇帝息怒。
“如何息怒,叫朕怎么息怒。这还是朕所在的眼皮底下呢,便有人胆敢如此猖狂!”皇帝说罢,便重重地拍桌,愤慨不已,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虽有太监在一便伺候帮忙顺气,皇帝最后还是咳嗽的喘不上气,脸涨成了猪肝色。
三人见状,再此让皇帝息怒,注意龙体。
皇帝缓了会儿,看向贾赦:“既然你察觉出什么福德茶楼有问题,便赶紧派收成禁军去把那孩子揪出来。你瞧瞧乌老头儿,都可怜成什么样子了。”
贾赦:“臣在得到消息后,便立刻安排人手悄悄潜入,在保证孩子安全之前,尽量避免莽撞行动。”
乌丞相一听这话,忙激动地冲贾赦拱手,感谢他思虑周全。
“既是如此,朕便等你们的好消息。”皇帝疲倦地揉了揉太阳**,便在太监戴权的搀扶下回寝殿休息,临走时,他屋里的摆摆手,示意他们三人都散了,顺便满口懒怠地嘱咐宋奚,这两日大事奏报,小事可以免了,随他酌情处理便是。
宋奚应承。
皇帝突然想起什么,顿住脚,转头对宋奚道:“若是太忙,让大皇子和蔡飞屏从旁协助你也好。”
宋奚依旧应承,微微颔首,礼貌性地恭送走了皇帝。
“这挨家挨户搜查,必然会闹得人心惶惶。”乌丞相叹道。
贾赦一记锐利的目光射过去,“左右京城内频发事故,已经闹得人心不安了,管家如此保不齐百姓们反而觉得安心些。”
宋奚笑着应和,表示贾赦说得极有道理。
乌丞相愣了下,伸手指了指他二人,“我儿子被抓了,是真恨不得把贼人碎尸万段。然为何有这些话,还不是为了全城百姓着想,为官者若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那便是无能。”
“这么点小事儿,丞相能扯到安居乐业上,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了。”宋奚笑一声,似乎看不到被他顶撞回去的乌丞相脸上有多难看,只问他还要不要随贾赦一起去找他的儿子。
“自然要!”乌丞相急道,此刻也不去跟宋奚计较其他了。
贾赦便带着乌丞相走,宋奚却站着不去,表示武英殿的事情太多,他此刻没办法抽身。贾赦也明白,嘱咐他中午好生吃饭,便和乌丞相上了马车。
在前往福德茶楼的路上,故意和乌丞相共乘一辆马车的贾赦,毫不含糊,也不遮掩,直接问乌丞相为何不坦白承认他收到身边笑死的掣制,一直被监视。
乌丞相拿非常稀奇的眼光看贾赦:“你怎么了,脑子发热?我堂堂大周丞相,会被一个小厮掣制?我儿子真的只是被贼人掳走而已,我要是早知道是谁,早给他大卸八块了,还能由着他们这般欺负我,那可是我亲儿子。”
“一会儿孩子救到了,便和我说你之前六天方黄金的地方,每一处都要指清楚。”
“这话总送银子的事不是我亲自去的。”
“那边你家哪个小厮做的,你派哪个给我解释、引路。”
“好好好,这都是应该的。”乌丞相上这么说,但眼睛里透着些不耐烦,似乎很想甩掉贾赦这只难缠鬼。
到了福德茶楼,柳之重等已经将福德茶楼查封,前门紧闭,看起来只是今天不做生意。到了后门,便见几名便衣男子守在那里,他们一眼认出了贾赦,忙开门请贾赦进来。后院地上有一具用草席遮盖的尸体,其露出的一只手上沾满了鲜血。而在马圈前,则跪着一排年轻壮汉,所有人都被五花大绑,堵住了嘴。
柳之重从屋子里走出来,急忙行礼跟贾赦道:“孩子及时救了出来,但掌柜的却是拼命抵抗,属下们该死,没能留住他的活口。”
贾赦让衙差看一下这掌柜的后槽牙,得知有毒物藏匿后,有让人看他的脑后,又是有一缕相对较短的发。再看被捆绑的这些人,却没有这些。仔细询问,方知都是些被雇佣而来,负责帮忙看孩子的茶楼打手。这些人领活的时候也觉得奇怪,但有钱赚,守江湖规矩,不去多问。
贾赦看向乌丞相。
乌丞相是个斯文人,乍看尸体有些发慌,这会儿缓了过来,忙问贾赦自己儿子在哪儿。柳之重忙告知其子早已经被安全送到丞相府了。
乌丞相点点头,这转身要走。贾赦叫住他,“别忘了之前我让丞相大人办的事儿,人虽救了,案子却要查清,还要麻烦丞相大人带我去见见那位帮你送银子的小厮。”
“是他。”乌丞相指着身边的小厮龟百年道。
龟百年看眼乌丞相,拱手表示他要继续伺候乌丞相,不宜离开。
“你不去,还有谁知道。”乌丞相瞪一眼龟百年,随即召他到身边来,嘀咕了两句。
龟百年立刻面目轻松,笑着来给贾赦行礼,表示这可以带着贾赦去跑那几处交银子的地点。
贾赦一眼认出这龟百年拜师先前一直乌丞相的可疑小厮,自然愿意有他来给自己带路。
乌丞相则匆匆回去探望儿子。
待贾赦上车后,龟百年坐在车前,指挥车夫去哪条街哪条路。不想马车还没走,他突然被两个人拿住。龟百年正要咬牙,两腮却生生被人掐住,随即又有一团臭抹布塞进了他的嘴里。之后龟百年被拖进了福德茶楼的房内,贾赦随后也赶到。
侍卫从龟百年的嘴里拿出毒物之后,立刻弄散他的头发,后脑处一样有一缕相对较短的发。
龟百年见状,他本来还无辜的挣扎大叫,被发现证据之后,立刻垂眸沉默,被坑一语、
“你主子是谁?”
龟百年看了下自己被侍卫们禁锢的胳膊,毫不畏惧的对林如海道:“大人容我喝杯茶,我便说。”
贾赦对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一松手,龟百年便飞速的撞向强,不想一条腿忽然被什么绊住,紧接着他头朝下摔倒了。
侍卫拽着绳子,哈哈笑道:“你们这些狡诈的把戏早被我们大人看透了,还真以为我们会上当。”
龟百年愤恨看一眼贾赦,接着便听到一个闷咬的微小声音,便见他吐了血,有一坨红肉也跟着被吐出来,一瞧,竟然是半块舌头。龟百年咧着冒着与源源不断鲜血的嘴,对贾赦一笑,接着耳便闭眼到底,嘴还不停地动,似乎想要念什么,却是无法分辨了。
贾赦再去丞相府,乌丞相听说龟百年身亡,面色无动于衷。
乌丞相屏退左右,对贾赦坦白:“早该死了,你推测的不假,那人的确是幕后黑手人派来监视我的。”
“为何太和殿上,你不认?”
“因为我不能让皇帝以为我是个为儿子牺牲一切,甚至背叛他,不忠于大周之人。”乌丞相眸子里闪过一丝犀利,便无奈地扯起嘴角苦笑。
“你现在不是了?”
“死无对证,你岂能‘冤枉’我。”
贾赦:“你像变了一个人。”
“人总是要变,你没变,只是经历的苦太少而已。”乌丞相说罢,便打发人送客,还表示贾赦如果想禀告皇帝一切,尽管去,且看皇帝信不信是。
待贾赦走后,堂内通往内间的帘子微微晃动了一下。
乌丞相侧首,对着帘子道:“他上钩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弄牙,唉,钱包大出血,要送进去五六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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