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后传来低沉的男音。
“他既然把目光放在这种事上,你也能松口气了。”
乌丞相略带恨意的瞪着帘子, “已被你逼到了这步田地, 如何能松气,可笑。”
“你会觉得好的。”
男人意味深长地撂下话后, 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乌丞相敛眉安静, 微微侧手。片刻后,他听到风吹窗扇的声音,便起身挑开帘子, 果然见屋内空空如也, 唯打开的窗户随着秋风摇曳。
管家敲门入内, 告知乌丞相:“刚刚后窗有……”
“不必理会。”乌丞相立刻截话道。
管家立刻改言,说起府外的情况,“老爷, 这府外似有人盯着咱们。”
“无需管他们。”乌丞相毫不外道,他转即询问幼子情况, 便匆匆去了后院。
……
贾赦的人盯了乌丞相几天没动静,便叫人把看守撤了。
宋奚还有些不解, 问他何故如此。
“既然他有嫌疑,你为何还要放过他?”
“你不觉得近段日子发生在我身边的是都很诡异么,我查到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是死路。从柳州案,到乌丞相,都是如此。说当下劫持他儿子的人,死了, 一点线索没留下,而他身边的那个叫龟百年的可疑小厮,也是在关键的时候嚼舌自尽。一切好像有人在暗中掌控,故意抛出一些难查的细微线索给我,引着我走向他们预设好的路,而我所选择的每一条路,都是他们给我预备好的断路,根本不通。”
贾赦这几天冷静下来,仔细琢磨前后因果,觉得不可能自己每次都这么碰巧遇到类似事件,也不可能有人能在毫无预设的情况下,让事情几番发展的如此巧合。
“你的想法我同赞同。近些日子我们行事最好三思慎行,暂且不要随便相信自己眼前的判断,不是所有发生在眼前的事一定是最真实的。”宋奚话音刚落,便有小厮递来奏报。
宋奚看了眼立刻告知贾赦:“张赧大军遭遇偷袭,伤亡惨重。”
贾赦立刻站起身来,紧张地看宋奚。
宋奚迅速扫一眼后续内容,“张赧没事,伤亡三万余人。”
贾赦并没有因为他一声‘张赧没事’而松口气。张赧是他的妻弟,贾赦是很在乎他的安危,但死掉的上万名军士也都是人命,每一条性命都该被重视。而今这又不是什么边境战乱,要必须有所牺牲,保家卫国。这些人本不该为朝廷这场权谋斗争而牺牲生命。
“在大周境内足足伤亡三万人。”
“你预料的没错,王天方和汤天利是一伙的,不过他们却没有等到张赧带军攻打柳州城的时候下下手,而是在半路上动手了。”宋奚转即问贾赦这其中是否有消息泄露的缘故。
“一定如此,但因圣人前两日从晋地调兵,阵仗大了些,知情者甚多,这消息泄露的源头反而不好查。”贾赦发愁道。
“你我快些更衣,圣人得此消息,必定急召。”
稍后,果然如宋奚所料,他二人被急召入宫,这事好一通撒火,同时也质问其贾赦,因何还没有查清楚汤天利和王天方的关系。
“时隔久远,又并非发生在京城本地,想找到当年的相关人士打听,很费功夫。”宋奚代为贾赦解释道。
贾赦则一语不发,只对皇帝行礼赔罪。
皇帝见贾赦此状,便有些愧疚,“此事说到底也不怪你,你已经预料到汤天利和王天方似乎有事,也通知到了,却没想到这二贼如此猖狂。”
“必定是有人泄密,传了消息过去。”宋奚道。
皇帝应承,转而瞧一直颔首一眼不发的乌丞相,问他有什么看法。
“这二贼如此嚣张,朝廷该立刻派兵镇压,平息叛乱。”乌丞相咬着牙,愤怒道。
皇帝点点头,立刻调兵十五万,从柳州城南北两个方向全力镇压柳州城。
“皇上,再调的兵马是否太多?若顾此失彼,有人趁虚而入,在边境或是京城作乱,便不好应对。”
“便是如此,才应多调兵马,速战速决,以免内乱的消息传到边境,引来不必要的危机。”乌丞相反驳贾赦道。
皇帝很赞同乌丞相的说法,“内乱不平何以立国威,速战速决是。”
三日后,八百里加急命令传到了距离柳州最近的三处驻军处,说是‘最近’,也有七八百里的路程,全速行进的话也需要六七天的时间。
张楠的军队伤亡惨重,需要草药补给。这需要派一名大臣带着补给过去,顺便也安抚一下余下的将士们。
皇帝召正琢磨人选之际,殿外便有传话说大皇子求见。
皇帝立刻宣召。
这也是贾赦第一次见传说中的大皇子,身材高大,穿着蟒袍,面蒙着黑纱,只露出额头和一双眼眉,走起路来赫赫声威,十分自信。
穆瑞迥拜过皇帝之后,便用低沉的嗓音表明他已经听说张楠军队遇袭,受到重创一事。
“儿臣愿前往慰劳受伤将士们,请父皇恩准。”
穆瑞迥字字铿锵,带着一股勇往直前的之妻,令皇帝闻之为之振奋。
皇帝大赞一声好,立刻应允,命大皇子这准备,只要筹备完毕,立刻启程,片刻不要耽误。
穆瑞迥应承,这边行动起来,匆匆和皇帝告辞。
皇帝挺高兴,欣慰的拍拍龙椅的扶手,看向殿中央矗立的三位他最宠的大臣们。
乌丞相面无表情,只捻了捻胡子。
贾赦则一脸琢磨的神情,也没有表态。
宋奚本来也没什么态度,当下更没什么态度了。反而是戴权在一遍立刻察觉到皇帝的情绪,便连连出言赞叹大皇子厉害。
皇帝听着高兴,但是不满足,因为赞美的话从太监口里说出来,始终没有从这三人嘴里说得招人听。
“三位卿这是怎么了?”皇帝问。
乌丞相忙拱手致歉,表示自己还沉浸在三万将士伤亡的悲痛之中,尚没有晃过神儿来。随即他满足皇帝,对大皇子的品德大家赞美。
皇帝挺高兴,一激动却剧烈得咳嗽起来,以至于等不了宋奚和贾赦再出言赞美,便把他们三人打发了出去。
贾赦回到御史台没多久,便得到皇帝的口谕,该是刚刚走得急,皇上一时没想起来。口谕里让贾赦肃查丞相子被劫持一案,并立刻将目前的案情拟折子奏报给他。
贾赦打发了太监之后,便起身再去一趟福德茶楼。那些被掌柜的雇佣的几个江湖人士也都被衙差们押送到这里。贾赦挨个问询了他们每日的情况,活动范围,又再一次让他们回忆身死掌柜身上有什么特点。
“大人啊,小的求求您了,这问题不光您,府衙的柳大人,也问询小的们不下百八十次了,能说的小的们都说了,真没有什么遗落之处。”
“说到有用的地方,给你们减刑三月。”贾赦道。
此言一出,几个江湖人士立刻苦思冥想起来,当即有人表示那掌柜有时候说话带口音,听着像是豫州人。
“你可确认?”
另一名也出言道:“经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之前有一天有个人突然冲到店里来,热情地跟掌柜的说话,掌柜的不认他,打发他走,那人还不服,说他是叫什么天什么,掌柜的赶他,说他认错人了。那人还不服,问掌柜的知不知道豫州的卧龙村,掌柜的说不认识,强把那人打发走了,还说那人是个疯子。可我瞧那人却只是穿着寒酸些,并不像是什么疯子。”
贾赦点了第一人减刑三月,第二人减刑一年。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表示有细节可以吐露,但真到说的时候,却都没什么特别之处。
贾赦之前假设过如果一切是有人针对他故意设计,给他线索让他发现,之前的刺客、车双全,都是专门为做奸细而被严苛训练过的真颜人,身份可以伪造,但是经历无法伪造。真要他们说出处,自小生活于大周哪里的时候,他们的身份立刻被戳破,且他们说话没有口音,都是很纯正的汉话。但这个福德茶楼的掌柜的,明显不具备这样的特征,他仅仅是后脑有一缕稍短的发,符合真颜人的发髻特点,但是其他方面,这掌柜的看起来并不像是真颜人。
贾赦觉得福德茶楼掌柜的是故意伪装成了之前闹事的真颜人,至于其目的为何,不得而知,总归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必然是想隐藏自己的真正的身份。
贾赦立刻派人去豫州的卧龙村走一趟,他则本想亲自去户部调出案卷,查一查卧龙村的记载。但却半路改道,直接回了荣国府,转而派个面生的小厮,乔装出门,然后去了刘府,递信给了刘忠良。贾赦之所以如此曲折,便是怕有人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从而进行应对。如果福德茶楼的掌柜的身份真有可疑,那他暂时不能让对方察觉到他已经怀疑到掌柜身份的情况。
贾赦归家之后,便收到贾母那边送来的问候,还有特意叮嘱他一定要饮下的补气参汤。贾赦便召来贾琏,让他好生准备,在茂哥儿满月的时候,让家里热闹热闹,正好老太太喜欢这些。
贾赦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讨好贾母,而是让贾母知道,只要她老人家能够心平气和的对待他,不给他找麻烦,他也会一样和谐地对她老人家,尽量让她老人家安享晚年,活得开心。
贾琏张罗热闹的事,再者说自己儿子的满月酒,他不喝谁喝。既然自家老爷已经放话可以做热闹些,那他更好好好发挥了。遂应承下来,便摩拳擦掌,这开始张罗安排。王熙凤听到这消息也开心,一边哄着茂哥儿,一边和贾琏嘱咐,“却也不可太过了,关系不够亲近的,不要请了,免得给大老爷找麻烦,让那些人乱嚼舌根子。”
“知道,我承办的多少回了,这点道理会不懂?你且好生养身子,等着我给你张罗个热闹的场子出来,让你好好跟孩子们乐和。却还得劳烦你多哄哄老太太,我看老爷而今也有此意,你得多担待。”
“啧啧,当了官是不一样,话能甜到我心窝里去。好了,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王熙凤妩媚一笑,伸手点了下贾琏的额头,要他赶紧忙活去。
贾琏嗳一声,这边去了。
平儿端茶来,却见人不在了,遂笑对王熙凤道:“奶奶也不让他歇一歇?刚放值回来,又要忙么。”
“怎么,你还心疼了不成?”王熙凤瞄她一眼。
平儿顿时全身汗毛竖起,忙道自己不敢。
王熙凤笑着拉住她的手,拍着她的手背道:“却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我叫他忙活,他自己也愿意,累一累他倒也好,省得他有多余的精神去想其它。”
平儿立刻明白王熙凤的意思,点头说:“是这个道理,的确该让二爷好好收心。都说子肖父,二爷正经起来,茂哥儿将来必定也会有出息。”
“一会儿晚上,你精心点伺候他。”王熙凤笑着推一把平儿。
平儿忙表示不敢,她而今只想着一心一意地跟着王熙凤身边做事,二爷那边她可万万不敢招惹。
王熙凤笑一声,“你不必和我客气,今儿我是真心的,我在月子里,可没那身子骨伺候她,得劳烦你了。”
平儿红了脸,低下头去,想了想,还是摇头,让王熙凤再找别人去,左右她是不愿意。
王熙凤瞧她还算诚心,这回才真心笑了,端起参汤送到嘴里。
……
次日,京城禁军来了一队人马,共有百余人,围住了真颜太子衡峻所住的行宫。整个行宫外,五步一岗,看守十分严密。
行宫里的真颜侍卫见状,立刻询问何故,转即传达给衡峻。
衡萌也在厅中,听闻是皇帝派兵看守他们,冷笑一声,对衡峻道:“都是你惹的祸,我看我还是收拾东西赶紧走,省得将来跟你一起陪葬。”
“你怎么不问到底是谁招致而今的结果。”衡峻道。
衡萌听他话里口气不对,转头问他何意。
衡峻嗤笑道:“这要好好问问那个你愿意与其说悄悄话的‘挚交好友’了。”
“你什么意思?”衡萌瞪衡峻。
衡峻:“我看是皇帝知道你是女子,故而怀疑我二人留京的意图了。”
“你胡说什么。”
“我的好妹妹,你该不会以为我这些年都没有看出来,真以为你是我可恶可憎的亲弟弟吧?”
衡萌气得不说话,眼睛瞥向别处,是不看衡峻。
“让你离那个贾恩侯远点,你偏不听,而今给我们招致这样的麻烦。”提及贾赦,衡峻的眼如刀般锋利,似恨不得将其剥皮剃肉。
衡萌冷哼一声,再不理会衡峻,立刻大迈步离去。
晌午,贾赦的属下收到一个小乞丐递来的纸条。贾赦观后,便应约到了状元楼。
衡萌看到贾赦后,一反之前的热情,冷冰冰地瞪着他,问他为何要将他是女儿身的秘密告诉皇帝。“我知道你是大周臣子,十分忠心耿耿,可你答应了我的事情,怎么能出尔反尔。”
“我没说。”贾赦道。
衡萌愣了下,狐疑的看着贾赦,确认问他是不是真的没说。
“若不信,何必来问我,我也不稀罕去要一个怀疑者的信任。”贾赦道。
“可……可这件事除了他,只有你知道。为什么今儿个一大早皇帝便派人把行宫团团围住了,这不是怀疑我么!”
“最近的几次动荡,都跟真颜人车上关系,皇帝虽然没有实证,但是早怀疑道你们身上。昨天大概只是个契机,让他忍不住了,便派人看管着你们。你大哥到底做了什么勾当,你便是不清楚,天天和他住在一起,也该有所感觉。”贾赦解释道。
衡萌垂下头,这下没话了。心里却一直庆幸,还好她刚刚让属下弄了个声东击西的办法,亲自跑来跟贾赦证实,不然她真有可能被衡峻那厮忽悠了。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无法正确判断是非。想到此,衡萌更着急了。
“我这蠢笨的样子,只怕到死,都没办完成母亲交代给我的事情。”衡萌气得连续跺脚。
“你如果真想完成你想做的那件事,首要的便是该让真颜部落处于和平。战火之中的族人,如何能心平气和地去听你的教化?你若是真心,便该阻拦你大哥陷入大周这场争斗之中,尽早返回大阳。”贾赦顿了下,继续道,“这对你们族人,还有大周百姓,都是好事。”
衡萌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转而,她用清澈的眼神儿望着而假设,问他自己是否可以相信他。
“我是大周朝臣,你为何要相信我。何不相信你自己,你的眼光,你的判断,还有你发自内心的感觉……用这些来看,我值不值得你相信。”
衡萌想了想,然后坚决的冲贾赦点头,表示她相信贾赦。
贾赦无奈笑,“你倒是干脆。”
衡萌冲贾赦行礼,请贾赦帮她,只要她的愿望能够实现,她发誓,以后绝不会再让真颜族进犯大周一根汗毛。
“便和我说说,你大哥近日有什么反常之处。”
衡萌:“偶尔出去一趟,半天才回回来。他应该是去见什么人,每次都只是带亲信弼柏去,每次回来之后,弼柏便会忙得不见身影,该去办什么事。”
“好,我知道了。”
贾赦送走衡萌之后,便召来黑猪,让他格外注重弼柏离开后,行宫的情况。一定要从一些不起眼的人物着手,也很有可能并不是真颜侍卫和随从,是一些出入行宫的大周奴婢小厮,或是送东西的百姓等等。
黑猪纳闷:“那不必再继续去跟踪弼柏了?”
“不,继续跟踪,以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
贾赦之前看过记录,这弼柏每次会在衡峻恢复之后,去茶楼饮茶。起初贾赦瞧这记录的时候,还以为是弼柏陪侍完毕衡峻,便找个地方躲闲。现在想想,很可能对方早知道他们的监视,这弼柏很可能是为了吸引他的人的注意,是‘声东击西’里的‘东’。
两日后,贾赦命人去调查关于马天漠、汤天利和王天方三人共同点的事终于有眉目了。
说起来真巧,这三人竟然都是被领养或是过继到别家的。他们三个孩子的最初是的出身,竟然都源于同一处,卧龙村。
而十三年前,马天漠在福建一待的做过县令,当时汤天利和王天方则也在福建那边做巡城领。在马天漠在任期间的头一眼,县城内有一名商贾不知何故,举家搬迁,结果却在半路上,在临县的地盘碰到了抢到,近百万两的银票珠宝被洗劫一空。商贾一家当时有半数被屠杀,余下的人对于劫持者们的描述也不甚清楚。这件事发生之后,福建都督立刻着急兵马,挨家挨户搜查,也及时拦截了通往个地方的交通要道。然而那些匪徒们却像插了翅膀一样,带着巨款凭空消失了。
而今看,这三人为何会连在一起选择谋反,很可能是出于这方面的原因。没有人独活,大家彼此都抓着对方的把柄,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只能是同进同退。
贾赦把内容奏报给皇帝之前,先去质问宋奚,“你跟这个马天漠,是否有什么干系?”
宋奚不解问贾赦因何有此疑问。
贾赦:“卧在柳州城的时候,他一直跟我套近乎,曾私下瞧瞧告知我,他其实是你的麾下,不过是奉命行事。”
“他确实是,我也的确曾在你前往柳州之时,提醒捎消息给他,让他对家多加照应,但我不曾有过让他对柳州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吩咐。”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8号0点了,是大鱼的生日,欧耶,又有理由要营养液了,求投喂,星星眼~~~
我吧,么么叽,么么喵,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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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包子、莲子心、小蟹、钰四位漂亮的小仙女投喂的地雷,感谢,么么哒(*  ̄3)(e ̄ *)(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