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至半酣,贾赦便让他们兄弟二人说些体己话, 他则刚好有事要去处理。贾赦将一切安排妥当时, 已是深夜,回来的时候宋云刚好要被扶出去休息。
宋云的脸颊在红灯笼的照耀之下, 更显得发红, 看起来醉的不轻。他瞧见贾赦,便笑着招呼他,感叹今日未能和贾赦尽兴, 改日一定要喝个痛快。
“慕林那厮, 向来节制, 我和他喝酒,没法子尽兴,还得有你在才好。”宋云拍拍贾赦的肩膀, 嘱咐他好生消息,便与贾赦辞别, 由着消息搀扶他去落脚的院子休息。
贾赦客气几句,目送宋云两眼, 方转身大迈步进了正房。厅内大圆桌上还有尚未收拾完的酒菜,丫鬟们正步伐轻盈地来回忙活,却没有一人弄出声响来, 安静得很。
贾赦便接着走向里屋,却见宋奚对窗而坐,侧对着贾赦的方向。他一手扶额,从贾赦这边看来, 刚好遮挡住了脸,并瞧不清他真实的面容。
贾赦朝宋奚方向去,便忽然听到宋奚出言劝他早些休息。
贾赦笑了笑,伸手端起丫鬟送进来的两杯热茶,一杯放到宋奚跟前。
宋奚修长的手指便随之落在茶盖之上,抬眼看向贾赦,“见了我二哥之后,你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
“他可曾撒谎?”宋奚毫不犹疑地问。
贾赦怔了下,没想到宋奚会这么直白的怀疑自己大哥,倒是叫他顿然安心了,那些之前在他心里说疑虑的东西瞬间消散尽了。
“你果然觉得他有问题。”宋奚叹道。
贾赦:“什么都没看出来,你二哥并非等闲之辈,其实我这双不靠谱的眼睛,一眼能看透的。又或许,他本来什么事儿都没有,是你多虑了。”
“或许。”宋奚道。
贾赦让宋奚暂且不要多虑,拍拍他的肩膀,拉他早些去休息。养足精神之后,再去想事情才能看得更清楚。
宋奚望一眼贾赦,便攥紧他的手,随他拉着自己走。
次日,贾赦醒来之时,宋奚还在闭眸沉睡。英挺得鼻梁之上,是微微蹙起的眉头,看来他在歇息的时候大脑也并没有放松,似在忧虑什么愁事。
贾赦因想到当下的局势,也是沉着一副面容。他轻巧的光脚下地,弯腰提起鞋,走到了外间,方把衣裳鞋子穿好。洗了脸之后,他便留了一张纸条,告知宋奚他要先行会荣府一趟。
恒书接过纸条,便鞠躬给贾赦,亲自送贾赦出府,才转路回来。刚走到门口,有小丫鬟过来喊恒书,说老爷醒了。
恒书赶忙进门,双手递上纸条。
宋奚看都没看,便蹙着眉头将纸条塞进袖子里,然后吩咐恒书立刻派人盯紧宋云的动向。
“他便是喘气声儿大了些,也得让我知道。”
恒书晓得他们老爷这是严重怀疑云二老爷了,自要谨慎应承,认真办理。
贾赦赶早给贾母请安之后,被贾母询问昨夜在哪儿安置的问题。贾母得知贾赦是和宋奚宋云兄弟相聚,便十分关切地问起宋云来,咱三询问贾赦对这位两广总督的印象如何。
“母亲何故问起这些,莫非这宋云您早认识?”贾赦反问道。
贾母摇头笑起来,表示自己没有见过,只是听过宋云的大名而已,“他当年在京畿,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而今虽然人不在京城,却也是了不得,仅次于他弟弟宋奚。你可别因为日日见惯了最好了,便不把这第二好的不看在眼里。”
贾赦听贾母越说越离谱,忙不解地问她老人家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
“我听闻宋云有个儿子,年纪在十三四上下,是个博学多才的,小小年纪已然诗赋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
“老太太,您这是听信谣传了,一个孩子罢了,到底稚嫩,却又可能厉害过同龄人,却绝对不可能达到‘无人能及’的程度。”贾赦反驳道。
“哎呀,你咬文嚼字做什么,说的是这意思,是这孩子极有才,子肖父,像极了他父亲,将来必定也是个厉害的人物。而且啊好在他不是长子,是第三子,与咱们家迎春倒可以相配。”贾母乐哈哈道。
贾赦脑袋这才转过弯儿来,这些天他光顾着去关心眼下紧促的局势,倒是忘了老太太要给迎春张罗婚事这茬了。
“太远了,我不愿意。”贾赦也不多说,干脆抛出这么一句话来。
贾母本是不乐意的,不过细想想贾赦这话也不无道理,迎春那孩子嫁了,必定要跟着去两广之地,那地方距离京城确实远得很,嫁过去了除非有朝廷调动,否则别指望这孩子能回娘家了。
贾母哀叹两声,也便歇了心思,她知道贾赦宠女儿。这个理由很实在,她没道理反驳。
“孩子长得却是快,一天一个样,才几天没见,我瞧茂哥儿又变样了。”贾赦话锋一转,说到了贾茂。
贾母提起自己这个小曾孙也乐了,直叹这孩子机灵性子好,“吃饱了睡,一点都不闹人,凤丫头是个有福气的,茂哥儿也有福,将来必成大器。”
“正好琏儿这些日子要外放出去半个月,便让他们母子过来陪你住两天,您也方便天天能看到那孩子了。”贾赦提议道。
贾母点点头,说到粉嫩可的小娃娃,她自然是喜欢。而且她特别喜欢长的好看的娃子,偏偏贾琏和王熙凤的孩子长得是好,她当然更加喜欢。
“照道理来说,朝堂的那些事情我不懂,有些事儿我不该插嘴。我听说太子监国以来,几番看不上你,你可小心些了。实在不信,弯一下腰能怎样,毕竟那是太子爷,将来的郡王,你可不能犯傻。”
“明白了。”贾赦对贾母礼貌行礼,便告了退。
贾母发愁地叹口气,眼看着贾赦走干净了,才转头对鸳鸯牢骚,“瞧瞧,他是不愿我置喙他的事。”
“大老爷人在朝堂,了解的东西自然比我们这些后宅的女人们多,您老人家也不必过度操劳。凡事自有定数,再说尚还有宋大人照应,我看咱们府没那么容易遇到麻烦,更不可能倒。”鸳鸯劝慰道。
贾母点点头,舒了心。随即果然叫来王熙凤母子陪自己住,而今宝玉在书院念书,常年不在家,贾母跟前也没个能闹的孩子,自然孤单,有了茂哥儿,倒是能填补这份儿空虚。贾母也发现了,他多见见茂哥儿,便能减轻对宝玉的想念,整个人完全沉浸在哄孩子的快乐之中。
邻家轩来信告知贾赦,有个秘密的举报人提出要见他。贾赦不可能任谁说这句话都见,方正路那边也是懂得,自是不会随意传消息来。
贾赦便立刻起身去了秘闻轩,方正路在厅内等着,一见贾赦来,他忙表示举报人已经在内间等了他已一晚上了,十分诚心。而且对方说有关于宋家人的消息要说。
贾赦因此立刻想到宋云,正纳闷这是什么人物,刚好掐在而今这个关键的时间点来见他。进了里屋,见一身材矮胖的女子正对着他,穿着一身素色的麻布衣裳,头戴着宽边的草编黑纱冒,这个角度并看不清面容。
贾赦正觉得眼熟,见这女子摘下帽子,微微颔首,双手合十,对贾赦道了声:“贾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是胖道姑!
贾赦微微睁大眼睛,打量一圈胖道姑,立刻觉得自己被骗了。见这道姑和当初没什么变化,眉头蹙起,坐了下来,一边喝茶一边思量这道姑有什么目的。
胖道姑等了会子,见贾赦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便笑起来,热情凑到贾赦跟前,问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这人,怎么记性这么差,当初贫道怎和你说的,那包药你可曾拿去给宋慕林饮下。”胖道姑眼底带着很浓的焦急看着贾赦。
贾赦摇头,“撒了。”
“你这厮,怎么能——”见贾赦用很冷很犀利的目光盯着自己,胖道姑嘿嘿笑地改变态度,“却也没关系,我这还有,再给你一包。想来你回京这么久,该是早发现他的变化了。而今他已经渐渐变化,有些非人了,你再不把这药下下去,给他喝了,回头最受毁的人是你。”
“你——”贾赦坦然流露出厌恶,“再在我和宋奚跟前碍眼,我便叫你在人间混不下去。”
胖道姑:“贾恩侯,你这是什么意思?”
“通缉令你懂么,印在《大周朝闻》上的通缉令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贾赦道。
胖道姑挤着她小小的三角眼,满面气呼呼,用她短而粗胖的手指指着贾赦的鼻尖。
“贾恩侯,我当你是个聪明的,你不是会察言观色,可辨人真伪么?我破天荒,泄露天机,给了你的药,你竟然如此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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