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刻钟之后,三人眼前的景象已经截然不同----不再是千篇一律的风沙席卷,而是辽阔无垠的蔚蓝海域。
风格轻灵精致的城池坐落在海边,蓝天白云,碧海沙滩,浪声滔滔,飞鸟如电,水天相接,天地一色。
这景象着实美观震撼,洛玄发出了一声谓叹,碧空万里,海域无疆,乍一看确实是美不胜收的景色,可是谁知道这一片晶莹剔透的蔚蓝起伏里波涛汹涌下究竟埋藏了多少森森白骨?
这无边无际的海域,美丽也极致危险,看似平静的海面下处处危机四伏,除了那些或狡猾或精明的智慧生灵,还有随处可见的魔兽虎视眈眈。
威胁可能来自任何一个角落。
更何况海上还有暴风,还有无数不稳定的海眼,大海就如同一个喜怒不定的怪物,血盆大口已然张开,随时可能将现在目光所及的一切吞噬殆尽。
在这诡谲多变的海上,永远都没有可以放松的时候,如果被它暂时的晴朗遮蔽了双眼,也就离死不远了。
欣赏感叹了一下这宏大的海景,三人迎着炙热的风沙走向了海湾城。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洛玄挑了下眉,上前几步,靠近了星幽。
“先想办法见城主。”星幽沉声道:“我来之前也看过一些关于海湾城的情报,海湾城每月都要举行一次武斗会,武斗会的冠军能够获得觐见城主的机会,距离下次武斗会开始,还有三天时间,我们先拿到冠军再说。”
“城主府的防卫太过森严,轻易靠近不得,任职城主的海族素来神出鬼没,踪迹难寻,不是那么好见的。目前也就只能先这么办了。”星空点了下头,微微颔首,表示赞同这个办法。
“我们可以等会儿再商量,现在还是先找家客栈住下再说。”洛玄无奈的按了按额头,“你们不觉得像这样一直站在城外交谈会很奇怪吗?”
星空和星幽兄弟俩旁若无人,在洛玄郁闷的目光下果断的摇了摇头。
三人进了城里,选了一家生意还算不错的客栈,花费了数百金币定下了三间并排着的单人房,就此住下了。
星幽素来孤身一人独处惯了,暂时没什么事情也不愿意出来,干脆一直待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星空出去收集关于海湾城武斗会的情报,暂时又只剩下洛玄一人了。
洛玄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点了一壶酒,摆放好杯子,自饮自酌。
就在这时,本来一片喧闹的酒馆忽然安静了下来,骤然间鸦雀无声。
洛玄诧异的一抬眸,顺着众人的目光转头向门口望去,正对上一双眼。
那双水墨般的眸子犹若星辰般闪耀明亮,仿佛黑夜里划过的流星的微光,无比清冷,无比耀眼,淡漠的就像雪,干净且冰寒,温润柔和的就像三月的梨花初绽,春水盈盈回暖。
那是个穿了一身如雪白衣,气质出尘,发如泼墨的俊美男人。
男人怀里抱着一张琴,一张无比清贵的琴,琴有九弦,黑底红纹,妖异,华贵,冷冽,嗜血,宁静。
这是个不像琴师的琴师,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该是个剑客或者王者,孤独,骄傲,并且独一无二。
然而现在,他站在这里,怀中抱琴,微微低着头,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看上去再平凡不过的琴师。
白衣琴师的气息是冷冽的,清冷孤绝的好似远山之巅的白雪,纯净的诱惑,一旦触及,就再也难以忘怀。
看清这琴师相貌的那一刻,洛玄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就仿佛有人拿着锤子在他胸口上狠狠的捶下去一般。
狭长的茶金色凤眸里瞳孔收缩,然后又猛的放大,情绪显然是极端惊讶。
在这突然寂静下来的客栈里,咚咚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洛玄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涩,不知道为什么,视线仿佛被一层水雾阻隔。
他记得这副模样,应该说从来就不曾忘记过,从那天映入眼帘起,便铭刻在灵魂上,永生永世再也无法忘怀。
白衣,墨发,星眸,抱琴,清冷如雪,仿若天人,这一切的一切,分明是和他最爱重的那个人如出一辙。
洛玄霍然站起身,连碰倒了桌子上的酒杯都没注意,几步并作一步急切的走到那白衣琴师身前,下意识的扯住了他的衣袖,语气急迫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问道:“……师……你,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在洛玄忐忑不安中夹杂着几分期待的注视下,白衣琴师抿了抿薄唇,淡淡的吐出几个字,“千夜,羽千夜。”
洛玄一直都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个胆小鬼,没有勇气去触碰那份心伤。
他其实一直都在尽量避免去回忆去思念过去在修真界时经历的人和事。
回忆,是这世上最甜蜜的毒药,最伤人的刀。它就像是密布着荆棘尖刺的滕蔓般扎根在心里,平常安静潜伏不曾出现,直到你想起它的存在,才会张开爪牙,扎得人鲜血淋漓。
他向来不愿回忆和等待,所以那怕当初星空失踪那么长时间,甚至可能一去不回,他都从没想过去找寻。
那些曾经熟悉的容颜和时光如今都变成了他的噩梦。
他甚至渐渐的习惯了笑,变得不像自己,并非是因为快乐,只是围了避免和过去的自己重叠,因为他害怕,心里的声音在抗拒着回忆。
他由衷的害怕过去的美好,美好会让人思念,会让人眷恋,会让人无法遗忘,会让人忍不住去追寻。
然而正是不可能再重现的美好才让人避之如猛兽,这份美好比蚀骨的剧毒更加可怕!
他害怕思念会如同决堤的海水一般滔滔不绝的涌现,无穷无尽,斩之不绝,直到完全将她淹没,沉沦至死亡,所以他抗拒,他刻意遗忘。
然而所有的抗拒所有的回避在看清眼前的人,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霎那崩溃,再提不起一丝拒绝的念头。
完全遗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他的眼里再也看不见其他人,晶莹的泪水夺目而出,他哭的像个孩子,所有的悲伤,所有的怀念,所有的思恋,都随着泪水的流淌尽情宣泄出来,泪水浸湿了靠着这人白色的衣袍,一时间竟是哭泣的尴尬难堪都忘了。
羽千夜修眉轻颦,有些迟疑无措的伸出手环住他,拍了拍黑发少年消瘦的脊背,像是长辈那样带着安抚意味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