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六章 落定尘埃
陆称意怔怔地坐在床沿上,她知道母亲对于她一贯是不重视的,但是却还是想做一个好女儿,把自己的生活都分享给许久没有见面的母亲听。.org可是她原以为平静安逸还带着些许幸福的生活,却因为没有助益兄长余地而被母亲兜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若不是嫂嫂带来的丫鬟拦住了母亲的胳膊,只怕那一巴掌,就要结结实实的落在自己身上了吧。
第一个巴掌,已经让她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可是比脸颊更疼的,是她那颗无处安放的心。
愣了许久,她才又抬头看向贺长安,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嫂嫂……”
贺长安抱住她,一只手缓缓地揉着她的头:“好了,不要难过了,跟我出去走走吧。”
李氏这幅样子,还不知道要说出多少伤害陆称意的话,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氏这是对女儿就应当无条件为儿子铺路有着多深的执念,才会快要死了都不肯放过自己的女儿?何况陆称意跟她一样,身子都已经很重了,所以未免出现不必要的伤害,贺长安无论如何都是要把陆称意先带离锦瑟宫的。
其实两个人也没有真的出去走走,一出殿门,陆称意就坐在了院子中的石凳上,双臂叫爹搁在石桌上,把脸埋在双臂之中,一下下地抽泣。
贺长安低声劝道:“你娘亲不是在怨你,其实是在怨她自己。你未来的夫婿,她不曾见过一面,心里没底也是有的。不管怎么样,她给了你这条性命。若是没有她,我表兄上哪里去娶到一位这么好的公主为妻呢?还有你肚子里这个,若没有你娘,哪来的你?若没有你,哪来的她?”
陆称意哭了一会,才抬起头来,直接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嫂子,你不必劝我了。其实我早就知道我娘是什么样的人,大哥就是她的心尖子,其他所有人,在大哥的事情前面,都可以卑微到尘土里。只是听说她要被父皇赐死了,我却还是狠不下心来,想着来见她最后一面。到底是我自己拎不清,只能自讨苦吃。”
这一番话听起来颇有一些决绝,可是话才落音,陆称意的眼泪又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嫂子你告诉我,女儿哪里比不上儿子了……嫂子你也是生了三个女儿的,我觉得像荣泰和天佑那样可爱的女儿真的是很好啊……若是我将来生了女儿,我一定要把她捧在手心里,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贺长安不禁莞尔,命运有时候就是很会捉弄人的。陆称意从小在这样重男轻女的母亲身边长大,上苍到底给了她一点补偿,许家可不就是帝都里出了名的重女轻男吗?小姨母过了而立之年才生的那个许姗,整日里像个假小子似的风风火火,简直快要成了许家的女魔头了。史琪嫁给许林彻之后,先生了两个儿子,后来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许嘉琴和许嘉棋,也被兆成长公主宠上了天。
或许,嫁到这样的人家,才是命运对于陆称意最好的安排吧。
“她到底给了你血脉,你心里放不下她本来就是人之常情。我也正是念着这一点,才带着银针青竹来帮你打点一下她的身后事。她如今已经被贬为庶人,自然没有办法葬入皇陵了。但是好歹是生过皇子和公主的,就算犯了事,也不能一张破席子卷到乱葬岗去吧。按理说,宫妃被贬,和宫外的女子被休弃回娘家是一样的,可是如今承恩侯府又遭遇了那样的事。我与你二哥和你表姐李琳商量过了,不如把她带回李氏祖坟安葬吧。”贺长安缓缓说着自己来意,虽然李氏害过陆城的生母和睿皇后,也指使别人害过她上一世的父母,可是人都死了,她还争什么呢?到底李氏也被她算计过一场,她这样做,也算是给肚子里的孩子积福了。
陆称意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点点头:“我听嫂子的。锦瑟宫已经没有什么好东西了,我那儿却还有些东西是我自己存下来的。等下我派人给银针姑娘送过去,有劳嫂子带给李家人,到时候随葬在她的墓中,也算是我这个从来不受待见的女儿能帮她做的最后一点事情了。”
月上中天的时候,李氏还是死了。这个太后的侄女,在潜邸时就想要和王妃打擂台的侧妃,入宫后也曾荣宠无限说一不二的庆妃,到头来还是这样死了。而且皇帝好脸面,除了少数几个人知道李氏真正的死因之外,她的死,真算得上是销声匿迹。
最为讽刺的是,她穷极一生都在尽力帮扶的儿子,知道她死都没有来看过她一眼。
李琳穿着一身素服,看着李氏凄凄惨惨地入了李氏祖坟中一块不起眼的墓穴,轻轻地走过去,帮着她合上了一直大大睁着的眼睛。对于这个几乎没怎么见过面的姑母,这段时间已经见多了生离死别的李琳早都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了,等到把承恩侯和兆和长公主全部安葬了,她与李家,应当也就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陆城揽着贺长安远远地站在一旁,贺长安看到了李琳的动作,感慨道:“她应该是死不瞑目的吧……”
陆城嗤笑一声:“可是那样冷血绝情的儿子也是她一手□□出来的,如今的死不瞑目,可不就是当年的求仁得仁?”
“母后当年的真实死因可算是找到了,只是这承恩侯府的灭门案却还没有什么头绪,李氏虽然会用梅销散,但是她在事发时已经处于那样的境地,就算她有心动了杀机,却也没有这样的本事,一夜之间让李家全家上下一百多口人送了性命,那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动的手呢?”
陆城脸上已经露出了胜利在望的笑容:“下手的人自以为用梅销散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我们会因为弟妹来到承恩侯府一探事情的真相,所以收尾工作做得极其含糊,到底还是给我们留下了把柄。”
说着,拿出了那枚竹管:“当年下手做这件事情的人除了李氏,还有一个就是那个配出梅销散的姜姬。如果我分析地不错的话,李氏做的事情,承恩侯很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如弟妹所说的那样,承恩侯一向与人为善,却与同父异母的妹妹李氏势同水火,而且这种决裂的程度远远超过了正常嫡子对庶女的蔑视。”
贺长安点点头,承恩侯是出了名的软脾气侯爷,不然当年他的长女出事之后,他也就不会选择息事宁人了。李氏一个庶女,应当不至于让这位软脾气侯爷与之翻脸,那么两人之间最有可能的决裂原因,就是承恩侯知道了李氏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偏偏为了李家全族,就算知道了真相,承恩侯也只能把真相埋藏在心底,对李氏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态度了。
“陈敖死在了兆和长公主的床上,结合弟妹说的话来看,兆和长公主与承恩侯之间形同陌路已经是很长时间的事了。兆和长公主唯利是图,要求强权,自然瞧不上承恩侯那样的软脾气。长女出事应该是压垮承恩侯与兆和长公主夫妻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后来有了更为年轻的陈敖与她互通首尾,她就越发觉得承恩侯是个大包袱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把梅销散送上门来,那么她在承恩侯的饭菜中下药也就不难解释了。这个提供梅销散的人有可能是李氏,也有可能是姜姬,我们姑且不论。但是兆和长公主一定没有想到,她这样做只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裳,那些人既然让她知道了梅销散的存在,就必然没有打算让她活下去的。”
随着李氏的入土盖棺,贵为开国六国公之一,曾经在大宣烜赫一时的李家,就这样彻底地沉溺下去了。面对这样的结果,有人感慨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正如贺长安和陆城,但是也有些人感到了让人窒息的压力,正如陆垣和杜若。
杜若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给正在窗边远眺的陆垣披上了一件披风:“王爷,天色已晚,初春的晚上还是很凉的,注意保暖。”
陆垣回头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温柔小意的女人,这个女人出身不高,可她的温柔小意却一直让他身心舒坦,但是此刻他望着李氏祖坟的方向,也不由得心头酸涩:“你说,她若是泉下有知,会不会恨我这个儿子?”
杜若看陆垣回过神来,索性伸手帮他把披风系好:“王爷可不要这么自责了。您虽然是娘生的儿子,可是娘一心盼着的就是王爷能有所成就。娘走的时候是罪妇之身,若是王爷还巴巴地入宫去看她,为她张罗身后事,别人肯定会说王爷是罪妇之子。娘虽然想见王爷,但是肯定也不愿意看到王爷被她连累到无法成就大事吧?王爷若是心中不痛快,就要加快步伐搏上一搏了,若是成了,立娘为太后,还怕不能给娘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