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李不琢已换回旃提众的打扮,听见屋内葵人的自言自语,心道还好没直接抛下这对母子离去,不然又是一出悲剧。
“昨夜那场骚乱死伤不计其数,没人会注意到少了一个灵人,也不会有人把昨夜的事跟一个消失的灵人联系起来。我虽借用了阿满的身份,也不至于牵连到这对母子。”李不琢在门口沉吟了一会,推门进去,道:“我回来了。”
葵人一怔,又惊又喜地放下孩子,来到李不琢身边上下打量着:“灵人不是不能离开圣柱吗,怎么今天回来了?听说昨夜出了乱子,你有没有受伤?”
李不琢把随身的包裹放在桌上,坐下摇头道:“没有。”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葵人脸色缓了下来,这时才注意到李不琢带来的包裹,犹疑了一下,“这是什么?”
李不琢没回答这问题,看着葵人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阿满。”
葵人整个身子一下僵住,张了张嘴:“你……”
李不琢道:“我今日过来,是向你们母子二人道别的,这些日子承蒙照顾,这包裹里的东西是我的谢礼。”
葵人心情历经大起大落,本就还没有缓过来,一时间手足无措,道:“你在说什么?莫不是伤到了脑袋糊涂了,你怎么不是阿满,我们相识至今已经四年了,你都忘了吗?对了,你早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你都不记得了,怎么突然说这些话?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她挽住李不琢手臂,哀求道:“你,你不要听别人胡说,也不要乱想,好么?”
李不琢轻叹:“我早就知道,只是到现在才点破,抱歉。”
葵人呆呆看着李不琢,忽然崩溃大哭道:“我不是故意骗你,只是孩子,孩子没了父亲,这个家里没有男人,我只有带着宝宝去死!我离开巫桓城去边关时,就没想过活着回来,是神明垂帘,让我找到了你,你真的狠心再抛下我吗?”
李不琢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不要哭了。”
葵人却如精神失常一般,哽咽喊着:“阿满,阿满……不要走,不要走。”
李不琢轻轻卸开葵人的手:“从今以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也不要去查我的身份,若有人找到你,就说昨夜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我。”
床边的孩子呆呆看着这一幕,李不琢起身摸了摸他的头,这孩子先天不足,已经两岁还只会喊饿,不过李不琢此前用内炁帮他调理了身子,日后他心智多半还是不如常人,但也不至于变成一个傻子。
李不琢向外走去,葵人这时却安静了下来,李不琢身后只传来一阵窸窣声。
“等等。”
葵人沙哑的声音传来,李不琢转头一看,她已褪去衣裳,站在床边。她的身材实在过于消瘦,两肋可以见到骨头的模样,因为长期不沾油荤,皮肤也缺少光泽,她双腿不自在地紧紧并拢着,动作僵硬,日光透过破陋的窗棂射在她身上,她眼中透出悲哀又决绝的神色。
“你,你不要走,我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的,你看着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李不琢目光在葵人身上稍稍停留,又落在那孩子身上,心中大为触动,能让一个女人如此轻贱自身的,唯母性而已。
葵人双腿微微发着抖,一颗心直往下沉,她自知不是什么美人,但这已经是她唯一剩下的了。
他一定看不上我吧,是了,不然他为何要离开?葵人眼神黯淡下来。
李不琢却回身走过来,左手抚过她轮廓分明的锁骨,轻声道:“很美。”
葵人心底一颤,闭上眼睛,李不琢却拿来衣裳,披在她身上,道:“别让孩子一直看着。”
葵人听到他的声音,一下怔住了,看向那发呆的孩子,突然脸颊通红。
她裹紧衣裳,咬住下唇,低声道:“你,你还是要走?”
“我带来的东西,足够让你带着孩子活下去。”李不琢看向桌上的包裹,“切记,不要向任何人说起我的事。”
李不琢起身离开。
葵人终于没再阻拦,用力抹了抹眼角,坐到桌边发呆。李不琢离开时的话,她并未当真,纵使他记起了以往,但同为下民,他又能带来什么东西?纵使是一些钱财,也只能支撑她母子二人生活一段时间,只要稍有变故,家中又要陷入绝境。
不过桌上的包裹所用的布料,竟出人意料是上等丝绸。
葵人解开包裹,便见到其中满是钱票,一眼看过,竟不下十万。那些钱票之中,更是躺着一份契约,葵人虽不识字,但终归认得房契的标识,也认得契约左侧归属者签名的地方,写有葵人二字,这份契约尚未画押,也就是说,她只要找来朱泥按下指印,便能拥有这份契约指定的产业。
“这是……”
葵人一时有些发昏,连忙起身追出门外,却已不见李不琢的身影。
……………………
深夜,巫桓城街巷中火光如长龙般流动,驻守的城卫军日夜不息,搜查着入侵圣树的天宫炼气士。
巫桓城北,两个上六部众模样的人悄然离开,走入山林之中。
“在城邑中,伪装成下六部众自然更加能掩人耳目,不过在外面,除非装成难民,不然还是上六部众行事更加方便。但你我都中过上六部众的血咒,恐不巧遇上修为高深者,所以不能走大路,也不能在驿馆里住宿。”
司空敬走在李不琢身前三步外,边走边说着,将整个后背露给李不琢,没有丝毫防备。
“此人一定是有意为之,想取得我的信任罢了。”想起司空敬利用其他天宫炼气士的事,李不琢却没掉以轻心,心底反倒对他更加警惕了三分。
“端木雨身负重任,一定万分谨慎,你确定没跟丢她?”李不琢问道。
“我自有办法,不必担心。”司空敬笑了笑,“还是提前跟你说清楚吧,免得动手时又露破绽。其实她打探那线人消息之前,我就知道了她的目的,便暗中引导,让人把假消息透露给她。眼下她正在去六柱圣城的路上,到了驿馆里,便会停下,等着我去接引,引颈就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