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
赵曙的面色凝重,道:“此事重大,沈安……”
他在犹豫。
交子存在的时间很长了,好处显而易见,但弊端同样很明显。
历史上大宋的货币改革几次三番,但都没能从根子上解决钱荒这个问题。今日沈安的提议让人振奋,但也让人忐忑不安。
“若是失败……”
韩琦在沉吟着,双手不由自主的捧着自己的大肚腩,眉间渐渐多了毅色:“陛下,若是再不解决此事,民间钱荒就会愈演愈烈,到时候千奇百怪的事都会闹出来。”
暗香弄出了钱票,也就是被钱荒逼出来的。
今日有暗香,明日还有谁?
“沈安从商人身上先着手,臣以为极为妥当,就算是事败……”韩琦的神色冷冰冰的,仿佛是在着一件事:“那也是他们的命。”
事败了,纸钞成废纸了,参与的商人就自认倒霉吧。
这样的话若是被传出去,外面的商人能把韩琦骂成狗。
可曾公亮却理所当然的道:“韩相此言甚是,商人嘛,试试没啥。”
欧阳修出班道:“臣附议!”
赵曙没想到宰辅们竟然数赞同,一股兴奋涌了上来,他一拍身下的椅子,喝道:“让张八年来。”
稍后张八年来了,赵曙道:“你可能压制住那些商人?”
卧槽!
这是要耍流氓的节奏啊!
沈安傻眼了。
他从未想过赵曙竟然会耍流氓。
这位疑似抑郁症和焦虑症患者的皇帝性情不稳定,喜怒无常,可今日却让人大跌眼镜。
商人在此刻就被摆上了祭台,成为大宋金融改革的试验品。一旦失败,轻则损失惨重,重则破产成为贫民……
可此刻的君臣却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件正常的事儿。
包拯见沈安有些惊讶,就道:“大宋人口无数,此事若是成功,将会惠及无数人。若是失败,却只会殃及一些商人,如何取舍你不会?”
沈安点头,一丝不忍在渐渐消散。
柄国之臣不该有妇人之仁,一家哭还是一路哭?成功就是一路笑,失败就是一家哭,你干不干?
干!
“若是失败,此事臣一身担之!”
包拯须发斑白,却昂然。
韩琦冷笑道:“朝中之事谁为尊?你不过是一介计相,老夫乃是首相,要算账也是老夫当先!”
欧阳修目光茫然,“老夫老了,却知道此事于大宋关系重大,若是成功,那就是福泽万民的大好事。这等事当然要做,若是失败……老夫年迈不堪重任,在宰辅之位上尸位素餐久矣,早就想乞骸骨回乡含饴弄孙……若是此事失败,老夫正好得偿所愿,岂不美哉?哈哈哈哈!”
曾公亮微微一笑,抚须道:“既为柄国之臣,岂可让君王置身于险境?臣不才,也愿效仿张汤……”
这个比喻有些不恰当。张汤乃是汉武手下的酷吏,是他的挥刀人。这等人得势时权势滔天,一旦君王觉得你失去了利用价值,就会把你扔出去背锅。
但曾公亮的拳拳之心却显露无疑。
赵曙的眸色中多了些暖意,道:“朕是君王,都君王高坐九重天,眼看着那些凡夫俗子庸庸碌碌。信手而为,以操弄天下为乐。可朕不缺担当!沈安。”
沈安一直觉得这个时代的官们少了担当,庸庸碌碌,蝇营狗苟。可刚才的君臣却给他上了一课。
“臣在。”
赵曙道:“商人是如何想的,该如何和他们打交道,大概朝中无人能及得上你……如此,你可去和他们交涉。”
“只管去,若是那些人不老实,发配几个也使得。”
能出这等话的只有韩琦。
沈安点头,此时此刻,殿内的气氛有些……感动和悲壮同在。
大宋的革新大抵就是这种气氛。
“只管去!”包拯杀气腾腾的道:“大宋的钱荒必须要解决,由此弄出来的事情,老夫兜底!谁敢来啰嗦,老夫一力担之!”
大宋第一喷子上线了!
赵曙欣慰的道:“诸卿拳拳之心让朕……沈安年少有为,诸卿不乏担当,大宋如此,乃朕之幸也!哈哈哈哈!”
就在这笑声中,大宋的货币改革开始了。
……
汴梁的商人多不胜数,有头有脸的也不少。
就在嘉祐八年的最后一天,他们接到了一个通知。
——沈安请客吃饭!
卧槽!
那些商人都有些懵了。
无第一,武无第二,大伙儿都是商人,凭什么你沈安被称为财神?
不服气啊!
沈安弄出来了暗香,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一个年轻人一穷二白的来到了汴梁,从街头贩开始做起,迅速发展成为一个庞大的大商家,这个速度让人吃惊。
沈安发达之后,除去王天德之外,别的商人压根就没进入过他的眼中。
也就,沈安一直游离在汴梁主流商圈之外,不和大伙儿打交道。
王天德是他的代言人,这个大家都知道,沈安为官,大抵是不屑于和大家打交道。
可你得意什么?
心中不服气的商人们突然接到了沈安的邀请,却突然生出了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去,为啥会这样?
我们不该是要高冷的吗?
大伙儿随即就换上新衣服,整整齐齐的来到了暗香的后面。
“劳烦诸位了。”
王天德满面红光的迎了过来。作为沈安的代言人,此刻他觉得无比荣耀。
早就该这样了啊!
暗香的崛起太快,快到让汴梁的商人们感到了不舒服,随后就是不安。
汴梁的商圈就像是一个鱼池,大鱼吃鱼,鱼吃虾米,大伙儿玩得不亦乐乎。可突然有个年轻人就这么直挺挺的闯了进来,没啥规矩,直接就干。
许多人都还记得沈安的模样。
——他挑着一个担子,担子的一头是锅贴家什,另一头坐着个女娃。
女娃的目光茫然,带着忐忑,目光几乎从不离开自家哥哥。
那就是个被吓坏的女娃。
沈安就这么挑着担子,从州桥夜市的一个摊开始,做到了汴梁最大。
他就像是一头鼍龙,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了汴梁商圈这个池塘里,溅起了偌大的水花。
水花溅落,众人发现这头鼍龙很和善,于是就去试探了一番,结果灰头土脸。
但作为地头蛇,他们有信心给这头鼍龙致命一击,可沈安的发展速度太快了。
从到武,他直接用无数功劳让商人们投鼠忌器。
而后等赵曙进宫,摇身一变成为皇子之后,大伙儿才愕然发现,沈安这货竟然变成了皇室密友。
卧槽!
这厮的运气逆天了啊!
所以再多的不服气,在沈安的朋友圈不断扩张和强大的面前,商人们也只能憋着。
众人进去坐下,有侍女上茶水和点心,一个看着老成的商人试探着问道:“王员外,敢问待诏今日请……不,是叫了咱们来,可是有事?这马上就是元旦了,待诏事务繁忙,耽误不起啊!”
请变成叫,真正老成的商人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只能这依旧是试探。
而所谓的待诏事务繁忙,实则是暗示:这眼瞅着就是新年了,咱们的事情都不少,有啥事就赶紧了吧。
王天德的眸色微冷,“那个……待诏今日有些事,要晚些来。他委托某给大家些话……”
众人都仔细倾听着。
“待诏了,大宋厚待商贾,让咱们发了财,让咱们人前显贵……这情义可够深重?”
“够。”
“官家对我等的恩情……”一个商人突然伸手抹抹眼角,唏嘘道:“十辈子都还不清啊!”
众人都纷纷点头赞同,仿佛没有赵官家,大伙儿就只能去讨饭。
王天德听了这些颂圣的话,然后颔首笑道:“大家的话某都记住了,稍后自然会禀告给待诏……这话……”
他笑吟吟的指指皇城向,:“会进宫。”
竟然是和宫中有关?
众人都坐直了身体。
“待诏想问问大家,可缺铜钱吗?”
王天德笑的很矜持,商人们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有些谨慎。
还是那个老成的商人话:“铜钱我等自然是缺的,许多时候就是差了铜钱,送上门来的生意都做不了……让人无奈啊!”
“那……交子如何?”
王天德抛出了今日的话题,商人们一听就乐了。
“交子好啊!咱们是商人,就算是不差铜钱,可有时候出远门去做生意得带着大批铜钱上路,”
“咱们若是能用交子做生意,那简直就是喜出望外啊!”
“难道朝中准备在汴梁发行交子?那感情好。”
“这多半是沈待诏的建言吧?”
一个商人感激零涕的道:“待诏果真是我辈的救星,若是真能如此,我等当在家中供奉待诏的牌位,日日香火不绝……”
“是啊……”王天德一脸感同身受的道:“某也是如此啊!”
香火不绝?
王天德觉得也是,心想沈安为了商人们的福祉真的是够拼了,竟然动了朝中发行纸钞。
“待诏……此后待诏但有吩咐,我等义不容辞!”
一个商人挥拳高喊着,引发了大家的欢呼。
“义无反顾!”
“谁敢待诏的不是,我等与他不共戴天!”
“只要出了纸钞,待诏就是我等的救星和恩人……”
“……”
众人真的是感激零涕,商人善于好话,于是谀词不断。
“诸位……让某感动啊!”
沈安出现了,面带微笑。
“待诏来了。”
商人们蜂拥而至,感激的话如同潮水般的涌向了沈安。
沈安面色不变的照单收,等他们消停了之后,就正色道:“你等的拳拳之心某刚才都听到了……”
商人们心中暗喜,“待诏客气了,这是应该做的。”
“这就好啊!”沈安笑的很是欢喜,“既然你等如此的欢喜,某正好有个提议……”
“待诏请!”
众人都希望出现好事,于是把沈安围在中间。
沈安干咳一声,“纸钞之事已成定局。”
众人面带喜色,沈安道:“那就认买吧。”
众人心中不解,有人问道:“待诏,认买什么?”
“纸钞!”
气氛马上就变了,商人们瞠目结舌,有人甚至在后退。
竟然是要购买纸钞?
“待诏,认买多少?”
有人心存侥幸的问道。
数量少的话,那就当是支持货币改革,无所谓了。
“不多,某此次带来了十万贯……”
噗!
王天德也傻眼了。
哥,你这是坑人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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