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最好是喝一杯热茶,然后披一条最新的薄棉被靠一会儿。
赵曙就喜欢这样,然后醒来看到太阳照在屋里,就会有一种出尘的感觉。
阳光在许多时候都代表了光明,此刻也不例外。
赵曙的头上在流汗,汗流浃背。
“来人!”
虚掩着的房门被人推开,陈忠珩第一个进来,接着就是两个宫女。
“官家”
光明骤然一盛,赵曙有些不适应,就用手挡了一下眼睛。
陈忠珩看到了他脸上的汗,吩咐道:“赶紧拿毛巾来。”
宫女拿了毛巾过去,赵曙自己接过,然后缓缓擦汗。
他的眼神中还有些残留的惊骇。
“我先前做了个梦,梦到了生与死”
他想起了那个太过真实的梦境,不禁打了和寒颤。
在那个梦里,他被人乱刀砍死,旋即宫中燃起了熊熊大火,无数人在奔逃,在惨叫。
“那是地狱!”
他有些虚弱的道:“让宰辅们来。”
“是。”
陈忠珩觉得官家不该在这个时候睡,但却不敢劝。
稍后宰辅们来了,赵曙疲惫的了梦境,“这是什么兆头?”
他已经有了帝王的自觉,觉得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和上天响应。
帝王做噩梦,定然和人间有关系。
可三个宰辅都不是解梦大师,面面相觑之后,韩琦硬着头皮出来道:“官家,这个见血啊!这个是吉兆对,吉兆,血红那谁的?沈安吧,他什么手气红的才能赢钱官家这是要进财了。”
这番话别是赵曙不信,连韩琦自己也不信。
“那个苏轼不是节省了一万余贯吗?这笔财不啊!”
欧阳修补了一刀,瞬间韩琦想砍人。
官家做噩梦,你没做过?做过自然知道现在是虚弱期,哄过去了完事。偏生你要扯什么一万余贯的淡。
再一万余贯对官家来就是杯水车薪,不提也罢,提了反而恼火。
“苏轼”
赵曙想起了高滔滔经常提及的苏轼,问道:“那些人确定是他的仰慕者吗?”
“是。”
君臣默然。
大伙儿都是男人,为啥苏轼有仰慕者舍得大出血呢?
“朕有时想弄些钱都艰难,苏轼让人艳羡啊!”
赵曙是真的艳羡了,“宫中最近缺钱,朕来想给皇子看看亲事,可经办人连礼物都置办不起了。”
呃!
官家竟然哭穷。
不过想想也是真穷,韩琦沉吟道:“要不问问包拯?”
欧阳修却冒失的问道:“封桩库呢?”
韩琦马上闭口不言,曾公亮装傻,赵曙生气
所谓的封桩库,就是当年赵老大弄的,专门存钱在里面,等着北伐时使用。
赵老大去了之后,赵老二继位,把封桩库改名为内藏库,于是就顺理成章的把那些钱财变成了皇帝的私产。
到了真宗时,大宋的外部环境恶劣,还和辽人大打出手,在这期间真宗开过几次内藏库。
等到了仁宗时,大宋的三冗演烈,财政入不敷出,仁宗耳朵又软,于是仓库的大门开后就再也没关闭过。看史书的人会经常看到一些相似的内容,开头就是:出内藏库缗钱万去某地,或是出内藏库绢万匹去某地
等他老人家驾崩,赵曙一检查内藏库,当真是欲哭无泪。
没钱了啊!
把剩下的三十万贯给了韩琦去修仁宗的陵寝,赵曙发现自己变成了穷光蛋。
好嘛,这个皇帝一上台竟然变成了赤贫,咋办?
按照大宋皇室的收入来算,大头就是各地的进贡,按照规矩,每个地每年固定进贡物品。
注意,这里不是钱,而是物品。
这些物品的数量多年未曾变动,也就是,天下人进贡给皇帝的西没变过,从不增加。
后人看到此处时,才感叹宋朝的帝王悯民。
韩琦三人此刻才明白,原来官家是穷的。
可这事儿咱们也没办法啊!
稍后散了,韩琦令人去找包拯。
“包相了,钱没有,命一条!”
艹!
韩琦想一把掐死包拯,可想想老包的战斗力,又觉得自己怕是不敌。
老夫没钱,烂命一条谁要?
老包自从担任了三司使之后就变成了守财奴,一般人别想从他手中拿到钱。
稍后宫中传来了赵曙的话。
“官家了,苏轼做事得力,两袖清风,一身正气”
被苏轼打了一耳光的陈太正在写弹章,准备弹劾苏轼,听到这话后就冲了出去。
“官家莫不是眼瞎了”
外面的几个官员看着他,觉得这人当真成了疯狗。
调侃官家的话可以,可你这个的不对头吧?
随后有人把他的话捅了上去,稍后惩罚就来了。
“是三司有些不妥,让你去查查。”
陈太愕然道:“包拯会弄死某!”
沈安是苏轼的庇护者,而包拯却是沈安的庇护者
这一去三司怕是回不来了啊!
“传闻包相的心情不大好,你保重!”
包拯的情绪是不大好。
“钱钱钱!要钱还是要命!”
包拯气咻咻的在发飙:“官家够意思了,从真宗皇帝开始,内藏库的大门就没关上过,不是这里要赈灾,就是那里缺粮都指望着内藏库。如今内藏库空了,总不能看着官家吃糠咽菜吧?都想想办法去!想不出来,月俸禄减半!”
“包相”
您不能这样啊!
摊上老包这等上官也不算倒霉,至少他公正。自从包拯来到三司之后,那些勾心斗角都少了许多,大伙儿安心做事即可。
可您不能克扣俸禄啊!
有人忍不住就道:“官家和宰辅们怕是会包相,这有些犯忌讳。”
“老夫六十多了,不怕!”
呃!
众人正在想着怎么挽回这个让人绝望的决定,外面有人禀告:“包相,沈安来了。”
“他来做什么?”
包拯面色稍霁,等沈安进来后就问道:“雪如何?”
“还好,郎中没问题。”
“那就好。”
包拯看了他一眼,问道:“来此何事?”
温柔到此为止,要是没事,老包的口水会让沈安崩溃。
“刚才有宗室里的人问那笔钱的下落,是该用在书院里。”
呃!
值房内的官员们都目光炯炯的盯着包拯。
大佬,那笔钱呢?
三司现在不是结余了那笔钱吗?
一万贯买三代入读书院的资格,五千贯一代,沈安一个主意就坑了无数宗室,出去建造书院之外还结余了不少钱。
包拯迟疑了一下,“这些年挪用了内藏库不少钱,是要还,可从未还过”
从官家手中借到的钱,那就是白拿的,没谁想着去还。
“可这钱不成。”
沈安道:“这钱是宗室们那里扣下来的,若是给了宫中,到时候他们会不会官家骗他们的钱”
名声不好听啊!
包拯脸上的皱纹发的深刻了,他叹道:“可官家也穷啊!奈何”
“此事倒也简单。”
沈安随口道,包拯盯着他,目光不善的道:“敢哄骗老夫,你可知道后果?”
沈安下意识的抹了一把脸,堆笑道:“某可不敢。”
“。”
包拯疲惫的坐了下去,然后端起茶杯缓缓吹了一下。
水汽渺渺波动,映衬着他那张皱纹深刻的脸,看着多了些岁月的沧桑。
沈安想敷衍过去,见他疲惫就仔细想了想,道:“包相,此事不知您可还记得皇子当年在宫外时的事?”
“赵仲鍼?不,是皇子,何事?”
“就是他原先在暗香入股之事”
包拯的眼睛亮了,然后看着那些官员,刚想开口赶人,却又忍住了。
此事广而告之最好,免得背后有人胡编乱造。
“包相,御史台派了陈太来,是要查查去年的支出”
外面来了个吏,包拯楞了一下,捂额道:“陈太怎么有些熟悉呢?”
而且御史台想查支出账没问题,却要在朝会上通过
现在竟然连招呼都不打,就派了个狗屁御史来,这是啥意思?
边上有官员一正经的道:“包相,此人据闻和苏轼不和,此次苏轼买宅子就是他挤兑的。”
“嗯?”
包拯看了老实的沈安一眼,淡淡的道:“那些账可都齐?”。他觉得这是御史台在想自己和沈安释放善意
这个善意可不,竟然把陈太送了来,这就是羊入虎口啊!
你包拯想咱们收拾都行,随意!
“齐!”
“那就带他去,让他慢慢的查。”
噗!
沈安仿佛听到了吐血的声音。
三司的支出账啊!
那是整个大宋的支出,得有多少?
一个人去查账,还是不懂查账,不知道财政运行情况的陈太,少得一年以上才能弄出头绪来吧?
沈安在心中为陈太默哀一瞬,然后道:“那些钱一直没怎么支出过,包相,不少啊!”
“有多少?”
包拯此刻只想钱,至于来历不问。
“差不多有二十万贯吧”
室内鸦雀无声。
二十万贯?
卧槽!
暗香里赵顼的是头就有二十万贯,沈安占大头,能有多少?
这人竟然那么有钱?
“可怕!”
有人忍不住道:“待诏怕是富可敌国吧?”
沈安正色道:“假的,某的钱大多换了纸钞。”
众人想起当初沈安让暗香以一百多一来兑换纸钞的决定,看向沈安的目光中不禁多了钦佩之色。
“汴梁最不差有钱人,可大多数有钱人就顾着自己享乐,唯有待诏有钱不是捐赠就是去做些于国有益之事,佩服!”
众人拱手,认真的佩服着这位年轻人。
沈安还礼。
包拯见了心中欢喜,道:“如此你且去问问皇子,那笔钱可愿意给官家应急。”
沈安道:“皇子身不怎么花钱,当然愿意。”
“如此你随老夫进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