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治家还算是严谨,家中的子弟从不给来政事堂寻自己,免得他们狐假虎威。
这是一个父亲的选择,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变成纨绔,更不希望自己百年后一家人茫然无措。
所以父母溺爱孩子是爱,但严格要求同样也是爱,只是一个不舍,一个担心。
“韩相?”
守门的军士不认识韩忠彦,皱眉道:“你是谁?”
韩忠彦拱手道:“某韩忠彦。”
靠!
军士马上就挺直了腰,恭谨的道:“衙内稍待。”
这位可是大宋的顶级衙内,只要他愿意出来招呼一声,汴梁就会多出一群纨绔子弟。
军士一路去了政事堂告诉门子:“韩相家的大衙内来了。”
我去!
门子一听就以为是韩家出了大事,掉头就冲了进去。
“韩相……韩相……”
韩琦正在处理政事,闻言骂道:“喊魂呢?这是谁死了?!”
曾公亮看着他,心想老韩的嘴真毒,也就是某和欧阳修能受得了他,若是换个人来,比如包拯……
是啊!若是包拯进了政事堂,以他的脾气和韩琦朝夕相处,政事堂怕是没有安宁日子过了,每天不是互喷就是叫骂,甚至是各种暗器飞舞。
想到韩琦和包拯互扔暗器,曾公亮不禁就缩缩脖颈。
门子进来后,一脸惊惶的道:“韩相,大衙内来了。”
韩琦霍然起身,眼中凶光四射,道:“快去接来。”
最近弹劾他的人太多,可韩琦却佁然不动,但想起当年彦博的遭遇,韩琦担心那些人对自己的家人下手。
马丹!谁敢对老夫的家人下手,老夫弄死你!
韩琦有这个魄力,哪怕是不要这个首相职位了,也要让那人付出代价。
这大抵和包拯有些异曲同工之处,可他们二人却不过招。
欧阳修也在猜测,得出了和韩琦一样的结论,他道:“”若是有人对家人下手,老夫在此一句,此乃人,该群起而攻之。
老欧阳虽然眼神不好,不时犯些糊涂,但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从不含糊,这也是他能进政事堂的原因。
赵祯希望他能平衡一下政事堂的气氛,在韩琦和曾公亮之间做个缓冲。
韩琦微微点头,等韩忠彦进来后,就问道:“是谁?”
这是韩忠彦第一次看到这么凶的父亲,他楞了一下,道:“爹爹,先前国舅来家中送礼……”
啥?
韩琦不敢相信的问道:“谁?”
曹家不掺和政事,更不会掺和政争,所以韩琦才这么惊讶。
曾公亮拿笔的手抖了一下,然后又稳定的写字。
曹佾疯了?
这厮怕不是在家里憋久了,变成傻子了?
韩忠彦道:“就是曹国舅亲来,他先前和归信侯在一起喝酒。”
韩琦瞬间就明白了。
“回家去,好生读书。”
韩琦摆摆手赶走了儿子,然后坐下来,不禁感慨万千。
“老夫和沈安这些年争执不少,老夫以为他此次不落井下石就好,可他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为老夫话,更是让身边的好友为老夫仗义执言……这人他怎么就那么义气呢?怎么就那么实诚呢?罕见呐!罕见呐!”
他实诚时看着曾公亮,意有所指。
老曾,你不地道啊!
看看人沈安,做事那么讲究,为人那么耿直。再看看你曾公亮,真是……老夫都不想你了,丢人。
“这个世道老夫早就看透了,人得意时,身边总是不缺吹捧者。可等你看着要倒霉了,呵呵,那些人就如同是吃光了食物的野狗,都纷纷散去。更有甚者,竟然反口撕咬,这等人畜生都不如!和沈安相比,这等人……呵呵……”
“韩琦!”
曾公亮怒了。
你就吧,夹枪带棒的是什么意思?
而且还什么畜生,这是要羞辱老夫吗?
他是在背后弄了些手脚,让人弹劾韩琦。但这是正常的啊!
当年彦博因为河图事件焦头烂额时,在坐的难道就没有下手?
既然都下手了,这时候装什么纯洁?
他劈手扔出了手中的毛笔,墨汁横飞。
韩琦用和肥硕的身躯不符的灵巧避开了飞笔,握紧双拳,道:“你要怎地?”
看到他握拳冷笑,曾公亮想起了上次被一巴掌拍断的案几,一下就冷静了。
所以好言好语的相劝作用不大,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威慑。
比如以后的几个大流氓,家里蹲着些大杀器,于是没人敢铤而走险,都担心被一下给灭了。
欧阳修觉得脸上有些湿,就随手摸了一把,然后拿到眼前一看,纳闷的道:“这是怎么了?曾相发火了?这不好。”
曾公亮已经冷静了下来,拱手道:“老夫刚才失手了。”
韩琦得意的道:“你且心些,今日你失手不打紧,老夫避得开,可哪日老夫若是也失手了,怕是……要出人命啊!”
他想起自己上次一巴掌拍断案几的事儿,心中豪情万千,就冲着新案几奋力一掌。
呯!
哎哟我去!
韩琦的眉用力皱了一下。
好疼啊!
他没过杂,自然不知道你给物体大的力,物体就会反馈给你更多力的道理。
他忍痛看着完好无损的案几,心中纳闷。
这次它怎么就不断呢?
曾公亮也在看着案几,觉得怕是韩琦又长进了,一下拍断了案几,案几竟然不倒。
两人相对站着,门外来了任守忠,他看到里面剑拔弩张,就下意识的道:“诸位相公,打不得啊!”
他觉得自己这话极为得体。
宰辅们闹矛盾,那自然不是普通事。而且他们好面子,没谁愿意让步,这时候谁来吆喝一声,那就是好人啊!
两位宰辅暗中定然会感激自己,等这事儿传进宫中之后,官家那边也得给某记个好吧?
曾公亮不满的看着他,“谁打架了?”
任守忠愕然。
韩琦此刻身处漩涡之中,也担心由此引发一场倒韩大战,所以骂道:“胡言乱语,内侍也敢干政吗?”
某没干政啊!
任守忠一肚子的憋屈,忍着道:“娘娘让某来此告诉韩相,国舅极为实诚,做事稳靠……”
曹佾前脚坏了曹家多年蛰伏的状态,曹御姐马上就来背书了。
韩琦冲着宫里拱手道:“娘娘英明。”
这位太后可不是善茬,据闻曾经在宫中持刀斩杀叛逆,一宫皆惊,惊为天人。
韩琦心中感激,不禁赞道:“娘娘就是娘娘,果真是神目如电。”
曹御姐英明,神目如电,那么阴他韩某人的自然都是渣渣,垃圾。
曾公亮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曹佾疯了吗?
曹太后疯了吗?
曹家竟然站队韩琦,这是要重新开始涉政?
他不知道曹佾只是讲义气,所以就觉得不可思议。
而赵曙也觉得不可思议。
“曹佾竟然去韩家送礼?”
他想起了自己见过的曹佾,那是一个胆的人,几乎不敢和外界接触,整日就是修道。
可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曹太后这么疼爱这个弟弟,怎会让他去修道?
这不过是曹家的韬光养晦之策罢了。
赵祯善猜忌,曹家若是不韬光养晦,不得就会成为他打压的对象。
皇后是短暂的,家族才是永恒的。
开国武勋曹家,就这么渐渐消沉了下去。
可今日曹佾却让整个汴梁都震惊了。
“是,陛下。”老禀告的内侍道:“皇城司的人,曹国舅和沈安,还有大王在一起喝酒,途中决定去送礼。”
“沈安……”赵曙点点头,“那个年轻人对朋友极好,不管是大郎还是折克行他们,只要成为了朋友,他就会不遗余力的帮助他们。曹家和他闹腾过,可后来却又好了。韩琦和他也闹过,现在他却伸手帮衬……这是什么?”
陈忠珩在边上冒死道:“官家,这是正直吧?”
这是干政了,陈忠珩随即请罪。
他可以不,但想起沈家专门为自己准备的那些酱料,只有需要,就会送进来。
这几年这些酱料从未断过,哪怕沈安的地位渐渐攀升,可他依旧没有什么自矜,没觉得和他陈忠珩交好丢人。
和内侍交好要有被迁怒的心理准备,比如哪天官家突然猜忌心发作,沈安和陈忠珩是狼狈为奸,那怎么办?
可沈安从不畏惧,按照他的法,某行事端正,不怕这些猜忌。
“正直啊!”
赵曙笑了笑,“年轻人总是有热血的,大郎就是如此。”
赵顼在场,他若是阻拦的话,曹佾也不敢去,可见他是赞同的。
陈忠珩谄媚的道:“官家,大王做事发的有气度了,让人欢喜啊!”
“你欢喜什么?”赵曙没好气的道:“曹佾不错,有担当,让人去后面传话,让娘娘赏赐些西。”
这里的娘娘指的是曹太后。
这是不表态。
但外界会因此而猜疑四起。
曹太后出手了,算是站队吗?
官家是什么意思?
朕就不表态,急死你们!
赵曙心中暗自冷笑,稍后曹皇后的人就出宫了。
“官家……”
张八年来了。
“何事?”赵曙的心情不错,看着张八年的骷髅脸都觉得英俊。
张八年道:“刚来的消息,先前国舅在酒楼里想为大王找女人。”
他抬头,就看到了赵曙那变红的脸。
……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