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病了。
御医们倾巢出动,轮流一番望闻问切之后,给出了答案。
“大王无碍。”
赵曙和高滔滔相对一视,都想到了一个念头。
儿子莫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把那个女子送回去吧。”
赵曙的处置很简单,却也很符合规矩。
进宫的人都要仔细检查身家,否则哪天一刀把贵人给剁了咋办?
那个大娘没有调查过,天知道这几年她经历了什么。
“臣……愿意养着她。”
大娘就是赵顼的执念,他从一个小纨绔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沈安的功劳不小,但大娘给他的震撼起到了更大的作用。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人能活成那样。
那是人?
那确实是人,是大宋治下的百姓。
从那一天起,赵顼就变了。
所以他一定要养着大娘,看着她过上好日子,否则就会心塞。
这是看上了?
赵曙和高滔滔再度相对一视,这个频率高了些,有些含情脉脉的味道。
这个儿子有些不对劲啊!
赵曙有些忧虑,就说道:“那个……汴梁豪绅林弥犯事了,大事。你去一趟。”
“是。”
赵顼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答应了。
等他走后,赵曙吩咐了人:“去看着,有不对的地方赶紧来报。”
他还是担心儿子。
“官家,大郎这几年读书倒是勤奋,可话却少了,臣妾就担心他是不是有了毛病。”
赵曙也很担心,特别是儿子不近女色这一点,让他很是头痛。
赵顼唯一一次和女子亲近,还是沈安的安排,苏轼带着他去了青楼开荤。
男人一开荤,那就是食髓知味啊!
可赵顼却依旧麻木。
这个儿子真的有毛病?
赵曙说道:“那个女子进来也无事,交代一下大郎那边的人,让他们盯着些就是了。”
有一个对女色不动心的儿子,夫妻俩很糟心。
……
赵顼一路去了皇城外,大娘已经等怕了,在哆嗦。
哎!胆小的女子啊!
“跟我来。”
他微微点头,守门的军士都齐齐偏头,目光跟着大娘。
一路到了庆宁宫之后,赵顼吩咐道:“给她找个单独的地方,这几日找人陪着她……”
乔二自告奋勇的接过了这个任务,“大王放心,交给臣了,保证没人敢欺负她。”
不错。
赵顼第一次对他和颜悦色,然后对大娘说道:“好生在这里住着,不必担心什么。”
这是宫里?
大娘这一路见到了那些宫殿和内侍宫女,已经被吓坏了。闻言她低头应了。
赵顼转身,当先走了出去。
“大王出宫了!”
王崇年大声的吆喝着,这是提醒前面的人避开,别冲撞了。
出了大殿,外面站着十余人,全是皇城司的好手。
“见过大王!”
赵顼身后,“拿刀来!”
从老爹吩咐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杀人的觉悟。
接过长刀之后,他带着一群人出了皇城。
一路到了那个巷子,张八年亲自等候。
“大王,林弥几次出来都被堵了回去,他家里面如今正在哭嚎。”
赵顼看着紧闭的大门,说道:“撞开!”
撞开而不是叫门,这个皇子的脾气不好啊!
不过皇城司的人却喜欢这样的脾气,一个魁梧的密谍想露脸,就用肩头撞去。
噗!
大门只是颤动了一下,密谍却被反弹倒地。
真是个悲剧啊!
赵顼皱眉道;“里面上门栓了。”
有人建言道:“大王,翻进去吧。”
“不,既然来了,就得走大门!”
赵顼想到自己被父母怀疑不喜欢女色,就觉得憋屈。
憋屈了得有地方发泄吧,于是林弥家就是了。
密谍们去找来了一根大木头,十余人抱着,喊着口号撞了上去。
只是几下,大门就被撞开了。
林弥正在和陈二说话,还有一家子都在。
他慷慨激昂的道:“外面来的是奸贼,咱们是正义的一方,别怕,都别怕,就算是被抓进了皇城司,外面有的是人会为了咱们家求情,怕什么?那些人可不是善茬,官家也挡不住!”
陈二心中欢喜,说道:“林员外威武!”
林弥有不少好友,背后也有人撑腰,所以很是自得。
“皇城司又如何,他们若是胆敢闯进来,老夫就敢弄死他们!”
这一刻林弥威风凛凛,家人的嚎哭声低了些,然后就是大门被撞开的声音。
嘭!
陈二回身,看着冲进来的密谍们,说道:“林员外,拜托了。”
“好说。”
林弥负手而立,眉间全是正义凛然,“老夫林弥,你等闯进来何事?”
林员外果然是威武啊!
这一刻陈二满眼崇拜。
当赵顼走了出来时,林弥的正义凛然都变了。
“大王?”
卧槽!
如果只是皇城司的人来,那说明问题还可控,这皇子都来了,老夫命不久矣!
装硬汉是需要底气的,林弥显然底气不是很足。
陈二眼巴巴的看着他,想看看他是怎么正义凛然的呵斥皇子。
噗通!
就在他不敢相信的目光中,林弥跪了,而且还是五体投地的那种。
“见过大王,小人……”
赵顼在路上已经知道了林弥的情况,他拔出长刀,说道:“自作孽,不可活,你且去吧。”
他走近准备挥刀,林弥绝望之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喊道:“且慢!”
赵顼举着刀说道:“迟早都是一刀,你挣扎也无用。”
林弥犯了大忌讳,若非是大宋帝王有不残忍的惯例,赵曙都想把他千刀万剐了。
林弥抬头喊道:“小人知道许多人……他们都在背后……”
赵顼淡淡的道:“那些人皇城司能查到。”
林弥心中大急,就想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喊道:“小人藏着不少钱财,十余万贯,连小人的家人都不知道,大王只要饶小人一命,小人就把那些钱财拿出来……”
赵顼挥刀,血光闪过,然后心中的火气消散了些。
我又杀人了!
他知道父亲派自己来,就有些要看自己是不是有病的意思,此刻他斩杀了林弥,心想父母大抵会惊讶吧。
有人问道:“大王,那可是十余万贯啊!”
十多万贯对大宋来说可是一笔大财,赵顼竟然斩杀了林弥,这太不知轻重了吧?
赵顼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是皇子,此行是杀奸贼……杀奸贼就是杀奸贼,和钱财无关。若是今日我放过他,以后那些贪官污吏是否也能藏着财物来保命?”
众人一怔,旋即说道:“大王英明。”
稍后赵顼的这番话传了出去……这是张八年干的好事,各处的反应都很热烈。
但最多的一种反应就是大气。
这个皇子很大气啊!
韩琦在昏睡,在和折克行喝酒之后,他就一直在昏睡。
御医来过了,说是醉的太厉害,就弄了醒酒汤强行灌进去,现在也没醒。
“哎……”
韩琦趴在那里,突然缓缓坐直了身体,打个酒嗝,“折克行呢?醉死了吗?”
他现在感觉很晕乎,但记得最后折克行好像是变成了三个,然后倒了一个。
曾公亮有些幸灾乐祸的道:“没,折克行大步流星的回去了。”
叫你装比,叫你装酒神,这下爽了吧。
韩琦一听就有些尴尬,然后问道:“老夫喝多了些,没多话吧?”
喝酒话多,这个是毛病,但话不多的话,怕是性子有些问题。
“哈哈哈哈!”
几个宰辅突然就大笑了起来,欧阳修甚至在捧腹。
韩琦觉得不大妙,就有些恼了。
“韩相,你抱着桌子腿……喊着官家万岁,要为官家做一百年首相……”
卧槽!
抱桌子腿?
这是把桌子腿当做是官家的大腿了吧?
老夫没脸见人了啊!
这是折克行的酒量第一次闪耀京城。
大娘进了庆宁宫,赵曙夫妇心情大好,正好天气热,就赏赐了些冰块给宗室和重臣,但包拯和司马光没要。
上次这两人打赌今年不用冰,有好事者在盯着他们两家,甚至还出钱收买两家的下人,想问问可用冰了。
没用!
司马光是担心被发现后名声臭大街,而包拯竟然也没用,有些稀奇。
宗室得了冰块就千恩万谢,态度竟然好了许多。
“这怎么都变了?”
赵曙觉得有些奇怪,就叫了张八年来问。
“说是书院里教导得力,那些人都感谢陛下。”
“教导得力?”
赵曙想起上次沈安去夜袭,打的那些学生满头包的事儿,就说道:“明日凌晨去瞅瞅,叫上宰辅们……”
作为山长,沈安得了消息后,就早早睡下,第二天凌晨,一家子都在沉睡时,他带着闻小种出门了。
一路到了宗室书院外面等候,稍晚一群人黑压压的过来,灯笼都不打。
“见过官家!”
赵曙摆摆手,“我此次出来就是想见到一个真实的书院,所以灯笼都没打,你莫要提醒他们。”
沈安笑道:“臣不敢。”
此刻天空中依旧残留着一颗星宿,这便是黎明前的黑暗。
书院里静悄悄的,突然有人喊道:“起床!”
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叫喊声传开。
“起床了!”
“出操了!”
“晚到的没有早饭!”
“……”
整个书院都在沸腾,接着无数人冲了出来,在宽阔地集结。
王雱很满意的说道:“没有迟到,很好,开始吧。”
一个大汉走到了前方,喊道:“列阵!”
外面的沈安在解释,“官家,大宋面临的威胁有很多,不管是西夏还是辽人,或是以后的对头,他们的特点就是凶残。学生不能单纯的从文,大宋的官吏够多了,也不需要那么多从文的学生,所以要教会他们什么是团队,什么是厮杀……”
“厮杀?”
赵曙没想过让学生去厮杀,“若是需要他们去厮杀,大宋也该没了吧。”
这话犯忌讳,但却说的极好。
众人都等着沈安回答。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便是沈安的回答。
黑暗中,赵曙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