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心情愉悦的赵曙正在看书,听到这个喊声就讶然道:“怎地听到了悲愤?韩卿这是怎么了?”
韩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一进来就怒道:“陛下,水军修生养息可对?”
宰辅们已经在等候了,他们就是见证人。
“对。”大宋近几年出击的次数太多了,赵曙觉得该歇息歇息,趁着外部威胁减少的时机,努力解决国内的问题。
而且水军的耗费可不小,今年他还想多弄些结余,明年好开几个工程。
“可船厂里竟然有不少战船等着付账!”
韩绛觉得这是霸王硬上弓,他沈安成了霸王,自己和三司成了弓。
“那沈安不知何时弄了那些战船,陛下,这是僭越!不处罚他何以服众!”
韩绛发狠了,觉得要收拾沈安一次才好,否则这个年轻人的胆儿太大了。
“战船?”
赵曙问道:“有多少?”
韩绛摇头,“不知,不过看沈安那模样,定然不少。”
“此事过分了。”
赵曙不悦的道:“要建造战船早说,不动声色,不经同意就动手,不妥!”
韩琦笑道:“沈安一心想把水军弄大,恨不能把战船铺满了大宋的海面,此事臣觉着他干得出来。”
陛下,收拾他吧!
韩琦幸灾乐祸的看了看包拯。
老包,这次你拉不住那个爱闯祸的小子了吧。
包拯面色如常,“陛下,水军上过奏疏,说是打造更大的战船,就在去年。”
“朕同意了吗?”帝王日理万机,事情千头万绪,若是每件事都能记起来,那不是帝王,而是电脑。
包拯说道:“您没说话。”
没说话?
赵曙偏着头看向右边的大柱子。
大柱子就是大木头,是从深山老林里弄出来的,价值不菲。
“也就是说,朕没同意,也没反对?”
赵曙点头,“是了,沈安定然就是抓住了这一点,然后令船厂打造战船,就等着朕无可奈何的接受这个事实。果然狡猾。”
“陛下,三司没这钱。”韩绛真的觉得很委屈。
三司的钱都是有数的,每一笔钱的去向大体都决定了,现在突然多了一笔开销,韩绛就得四处去压缩开支,还得去和那些衙门解释……
想到那些麻烦,他恨不能把沈安掐死了。
“不过……”韩琦若有所思的道:“钱庄有钱啊!”
赵曙看了他一眼,心中微动。
大宋钱庄里的钱不少,真的不少。
大宋总是缺钱的,有时候缺的韩绛想跳楼。
要不从钱庄挪借一些?
韩琦和赵曙相对微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包拯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毫不犹豫的道:“陛下,钱庄是钱庄……”
呃!
赵曙有些尴尬的道:“是啊!”
当初可是说好的,朝中不能冲着钱庄伸手,否则就乱套了。
韩绛才是最想从钱庄下手的官员,他见赵曙有些讪讪的,不禁心中一叹,知道这条路被堵死了。
“那些战船怎么办?”他把难题再次抛出来。
“放着。”赵曙觉得该给沈安一个教训,“等明年再看。”
官家对那小子真是不错啊!
稍后各自散去,在殿外时,曾公亮对包拯说道:“官家说了明年,这就是认账了,只是拖半年给沈安一个教训。老夫在朝中多年,从未见官家对谁这般宽容过,希仁……你要让那小子牢记教训才是。”
包拯默然。
韩绛说道:“便宜他了。”
韩琦笑道:“他不便宜。你等想想,船厂的商人和船工要不要钱?”
干活得给钱啊!
这么一堆战船挤压着,船厂的商人大抵就要疯狂了。
韩绛笑道:“他们自然会去找沈安,哈哈哈哈!”
商人们垫钱开工造船,最后货款拿不到手,没炸就是脾气好的。
让你小子嘚瑟,这下好了,老夫不管,自然有人会去找你的麻烦。
麻烦果然来了。
船厂的人来了沈家,说是想请沈安吃饭,言辞间很是客气。
马丹!
谁报的信?
沈安大怒,回想了一下后不禁没辙了。
他想坑韩绛,可韩绛反手就通知了船厂的人,大抵是在告诉他们,今年那批战船的钱你们就别想了。
船厂的人自然吓尿了,只能来找大金主沈安。
操蛋啊!
沈安去了一趟,几杯酒下肚,让对方只管反心,若是不够,沈家的钱随便花用。
话都到了这个地步,大伙儿还能说什么呢?
船厂的几位股东都苦着脸,沈安当没看见。
赚钱的时候你们不吭气,现在只是拖拖货款你们就苦着脸,给谁看呢?
他回到家中,找来了闻小种。
“郎君。”
闻小种看来很清闲,手上竟然拿着个半成品的草编蚱蜢。
“水军重建以来,一直顺风顺手,某此次先斩后奏不为别的,只是想尽快把水军的规模撑起来。如今朝中君臣觉着水军扩张太快了,想压一压……”
什么没钱,不给钱,这些都是借口,真正的目的就是压一压水军。
水军的扩张速度太快了呀!
从重建开始,水军就在扩张的道路上狂奔,在北方,他们击溃了辽国水军,在西南,他们让交趾人焦头烂额……
在东方的这片海洋上,大宋水军从未找到对手。
“军队就是要厮杀的。”沈安眯眼看着茶杯,“水军耗费许多钱粮,自然要出去吃人进补……否则怎么对得起那些民脂民膏?吃人还得吐,吐出更多的好处,否则水军就是个耗费钱粮的无底洞……你去一趟,一路寻到水军,告诉常建仁他们,就算是作假,也得给老子把水军的面子给撑起来……”
闻小种皱眉道:“您说过武人最好别学政客的手段,否则容易出漏子。”
“可此刻不同。”沈安淡淡的道:“水军不能停下脚步!”
水军的脚步一旦停下来,再想起速就艰难了。
“大宋内部一直有人在说水军挤占了军中的钱粮。大宋终究是步卒为主,水军强大了,他们会忌惮,觉着出现了一个对头,所以水军的对头不少,不能退,去吧。”
闻小种去了。
沈安微笑道:“玩这个?我不怕啊!”
“郎君,国舅去了。”
外面传来了姚链的声音。
“信口胡言!”
沈安没好气的道:“什么叫做去了?”
姚链嬉笑道:“是,小人口不择言,国舅是去了军中,看着很精神。”
“那是紧张。”
沈安说道:“备马,某去看看,算是压阵吧。”
他一路去了万胜军中,却没进去,就在外面看着。
里面,折克行带着曹佾去见到了黄义。
消息早就过来了,黄义一直在等着交接。
见到曹佾后,他苦笑道:“国舅也来领军,让某大吃一惊啊!”
外戚竟然也能领军吗?
黄义觉得自己在万胜军中耕耘多年,堪称是心血所在,如今却被曹佾摘了桃子,自然不爽。
他不怕曹佾,所以才敢讥讽质疑。
曹佾一身甲衣,神色淡然:“曹家和折家没交情。”
折克行能帮他在万胜军中站稳脚跟,也能监视着他,不让他有铤而走险的机会。
大宋帝王都是平衡高手,哪里会给大将造反的机会。
黄义看了面无表情的折克行一眼,心中微叹,拱手道:“如此就交接吧。”
说是交接,其实也没什么好交接的。
一刻钟后,曹佾和折克行送黄义出去。
营中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熟悉,以往黄义不觉得有什么,可此刻却有些伤感。
有相熟的将领出来送别,大家也只是拱手罢了。
毕竟以后要在曹佾的麾下干活,若是和黄义太亲近了,说不得会被边缘化。
沈安说不希望将领变成政客,可但凡到了一个高度的将领,实则就是政客,否则他们哪有机会上来。
要升官你就得找靠山,找靠山就是站队,而站队就是政客最娴熟的手段,也是最艰难的手段。
黄义在想要不要给曹佾挖个坑,否则就这么走了他真的不甘心。
目前他的去向还不明,但按照他的估算,应当是去执掌一军。
可执掌一军有啥好的?
万胜军不就是一军吗?
这就是重起炉灶,还得从头再来。
不服气啊!
黄义很惆怅。
他看了最可靠的心腹将领一眼,那将领犹豫了一下,然后微微点头。
给曹佾一个下马威没啥吧?
军中这等事儿见多了,没人会说不妥。
“哈哈哈哈……国舅留步!”
前面就是大门,黄义回身拱手,笑眯眯的道:“希望万胜军在国舅的手中更加的骁勇善战,某拭目以待。”
曹佾拱手,“必然如此。”
黄义的不甘心他感受到了,心中也颇为警惕。
黄义出了营门,正准备上马,却停住了,然后回身再次拱手,说道:“哪日有机会,某请国舅饮酒。”
他笑的很是可亲,甚至是有些谄媚。
咦!
这人怎么突然改变了态度呢?
这个前倨后恭也太明显了吧?
曹佾不解,但既然黄义做出了这等姿态,他自然不会下他的脸。
于是他拱手道:“好说好说,某请客。”
老曹不差钱啊!
只要你黄义不给某下绊子,喝酒好说,找女人都不是事。
黄义笑着上马离去,折克行低声道:“先前他是准备给你下绊子,那眼色某都看到了。那些人……不可能全数更换。如今黄义低头,最好不过了。”
要是想平安无事,最好的法子就是更换掉他的心腹和熟人。
可军中就那么些将领,你难道全换了?
那不妥,外面会说曹佾没本事,只知道折腾。
军中最看重的就是本事,没本事的将领,麾下都看不起你。
所以折克行才说黄义转变态度是好事。
曹佾笑道:“运气啊!”
有几个将领都有些尴尬,不知道黄义为何变了态度。
就在这时,哨位有人喊道:“沈郡公来了。”
战马缓缓过来,沈安冲着里面拱拱手。
有人低声道:“原来黄义是看到了沈郡公,被吓坏了……”
那几个黄义的心腹明显被吓到了,看向曹佾的目光中都带着讨好。
曹佾嘴唇动了几下,最后拱手。
沈安长声笑道:“国舅好生治军,回头休沐了,咱们兄弟饮酒,不醉不归,告辞了!”
沈安策马离去,营里静悄悄的。
这便是大宋名将的威慑力。
折克行微微点头,“安北兄震慑住了他们。”
原来黄义改变态度的原因是看到了沈安。
沈安乃名将,黄义若是敢给曹佾下绊子,他自然有的是办法来整治此人。
黄义此刻浑身冷汗,只觉得自己逃过一劫。
从此后他再也不敢在背后捅刀子,后来倒也是得了善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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