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去了唐仁的值房。
“其实您大可不必对他们太客气。”唐仁给他泡了茶水,道:“三司的那些人,有事的都被人抢着要,这七十余人都是没事的。这人没事吧,还叫嚣的厉害,谁愿意要他们?去了何处都是祸害。于是大家都在看着,官家和朝中担心引发朝野震荡,这才忍住没动手。”
沈安端着茶杯,惬意的道:“这些某都知晓,只是万事开头难,冗官是大宋最大的问题,解决了这个问题,就是解决了浮于表面的最大难题,所以要有耐心。”
“冗官……”唐仁对此很有些感慨,“当年见多了人浮于事的局面,对此也麻木了,只是后来到了钱庄之后,才知道大宋的财力物力花费了多少在三冗之上,这些都是白白的耗费掉了,若是用于国计民生,那大宋还愁什么不强盛。沈龙图,某觉着三冗就是趴在大宋身上的三只巨大的吸血虫。”
“他们是吸血虫,可却有着尖锐的勾爪,若是强行把他们拉下来,那深入大宋肌体的勾爪会带出来多少血肉?但若是不动,那勾爪就会抓深,等到后面再想去拉出来却是不能了……”沈安放下茶杯,很是欣慰自己教导出来了这个生。
“到了那时,这些人和大宋早已融为一体,生死一体。”唐仁的心情有些沉重。
“怎么,觉着困难了?”沈安笑道:“别担心这些,如今对这些弊端下手正是时机。上有官家宰辅们的支持,下有百姓的期待,咱们怕什么?”
“是。”唐仁打起神,“大宋这些年的变化太大了,可仔细一想,却没什么轰轰烈烈的举措,让某想到了您当年所的,除非是病入膏肓,否则革新最好是润物细无声。这便是了。”
沈安心满意足的道:“如今新政走上了正轨,只要稳定的走下去,那些人会来弱,咱们会来强!”
“沈龙图!”
外面有人在敲门。
“进来。”
进来的是个吏,“才人去了茅厕,有两人蹲在那里,是想求见沈龙图。”
“让他们来!”
沈安笑的就和狐狸一样的得意。
唐仁回身,惊喜的道:“这是有人要投诚了?”
“不是投诚,是幡然醒悟。”沈安微笑道:“你以为某让他们来数钱是为何?”
唐仁摇头,沈安笑道:“此事刚发端时,朝中就想到了两个法子,第一镇压,数赶出去,第二就是怀柔,重新安置在汴梁某处为官。可见都怕他们闹事。”
后世的许多地也惧怕闹事,所以每每闹事者都能得逞。后来闹事的人来多,这才放弃了怀柔,有一一,有二二,按照规矩办事,减少了许多麻烦。
这些事儿沈安见的多了去,所以见到这等闹事的没当回事,和朝中君臣慎重的态度截然不同。
“可只要站住理,你怕什么?”沈安在传授的是为官之道,唐仁束手而立,仔细听着。
“记住了,规矩是弄来用的,不是用来当废纸的。此次朝中准备妥协,这就是自己放弃了自己定下的规矩,如此谁还会在乎这些规矩?此后闹事的人会来多,怎么办?”
唐仁抬头,“就是一开始就不能给他们破坏规矩的机会,直接用规矩来收拾他们。”
“对,可有人在这个当口不能给吕诲那帮子人发难的借口,于是就怯了。某来问你,让他们来数钱可是规矩?”
“他们目下没有职事,让他们来这里干活自然就是规矩。”唐仁有些明悟了。
“那就用规矩来让他们低头。”沈安淡淡的道:“若是他们一力坚持,那就一直在这里数钱。”
“可钱庄的钱数不了多久啊!”唐仁有些忧愁,“最多五日就清理完了,剩下的日子让他们干什么?”
“愚不可及!”沈安摇头叹息,“某已经准备上奏疏了,官家的内藏库里铜钱也不少嘛!”
噗!
唐仁差点笑喷了。
“数完内藏库的铜钱,咱们钱庄的铜钱也有些脏了,那就再清理一次……就这么来回……谁敢质疑,就问问他们在汴梁可有空余的职事?”
“高!”唐仁心悦诚服的道:“您这些手段……真是让某大开眼界。”
“沈龙图,他们来了。”
吏带了两个官吏进来。
这二人沈安有些印象。
“下官吴迅。”吴迅看着有些纠结,大概是有些进退两难。
“下官杜林。”杜林就显得很是光棍,拱手道:“沈龙图的威名下官早有耳闻,此次下官被裹挟着做了些错事,幸而等到了沈龙图前来,下官欢喜不胜,迫不及待的想聆听您的教诲。”
此人有些不要脸!
唐仁在边上看的真切,但他却不担心杜林能瞒过沈安。
“好!”沈安微笑道:“来了就是对沈某的信任,就是对官家的忠诚,你二人作为头一批主动靠过来的,以后自然有你们的造化。”
所谓赏罚分明,这就是赏。
果然,吴迅和杜林的眼中多了欢喜,齐齐行礼,“但凭沈龙图吩咐。”
“你等要在那些人的中间宣扬,告诉他们,这样闹下去,只会让官家和天下的百姓看到他们的丑态百出,等到最后,沈某……”
沈安笑了笑,“沈某的灭国之功官家可还欠着不少呢!”
沈断腿!
吴迅心中一冷,“是,下官领命。”
“告诉他们,虹美不美?美!可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到虹?”
沈安摆摆手,吴迅二人告退。
唐仁问道:“您这是利诱吗?”
“对。”沈安道:“不过利诱得有前提。一个无欲无求的人,你怎么去利诱?”
第一天过去了。
第二天过去了。
“某的手抽筋了!”有人垂首叫喊,中指、无名指和尾指向内收缩,像是鸡爪疯。
有人把铜钱扔了出去,面色涨红的喊道:“某要见官家!”
这是情绪要崩溃了。
夏铮目光呆滞,闻言道:“还有多少?五日就能清理完,难道三天就不能忍?”
于是大家继续忍耐。
五日后,钱庄的铜钱被清理一空,有人跪地喊道:“某发誓,此生再也不数钱了。”
“某回家,家里人都某一身的铜臭味,臭不可当啊!”
“哎!钱果然是最无趣的西。”
“……”
一群官吏欢喜的站起来,步履蹒跚的活动着发僵的身体。
“某的腰哦!”
“要断了,要断了!”
虽然身体很难受,但大家的心情却很是喜悦。
“终于脱离了苦海啊!”
“诸位,今日某请客,不醉不归!”
夏铮的提议引发了欢呼。
“走,咱们喝酒去!”
众人寻到了唐仁,是完成了任务,准备去喝酒。
“去吧去吧。”
唐仁笑的很是和气。
等这些人走了之后,他叹道:“好好喝吧,明日你们怕是会想哭。”
第二天,狂欢了一夜的官吏们晃荡着来到了钱庄,准备在这里厮混一天。
“拿了俸禄就得做事,咱们来了这里,谁也无法指责咱们白拿钱。以前那些没地安置的官吏还不是照样能领钱粮?他们能领,咱们为何不能领?”
夏铮的蛊惑很有针对性,众人都喜笑颜开,觉着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他们刚走进钱庄,就看到了闻种。
“我家郎君了,官家为了国事废寝忘食,我等要会为君分忧才是。”
夏铮笑道:“是啊!为君分忧可不正是我辈的心声嘛!”
“如此就好。”闻种用看可怜虫的姿态看着他们,“前阵子天气潮湿,内藏库的铜钱有些锈蚀了,数量不少,你等接着去清理吧。”
“什么?”
“哪有这等事!”
“我等又不是伙计,为何要频繁清理铜钱?”
“此事没个法,某不去!”
“某誓死不屈!”
“有事就把某给杀了,否则某发誓不去内藏库。”
气势汹汹的一群人去寻到了唐仁,要他给个法。
“此事却不是某的安排。”唐仁愿意为老师接下这口锅,可沈安却不许。
“这是沈龙图的主意。”
“谁找某?”
沈安来了,刚才气势汹汹的众人马上就偃旗息鼓,不过却不肯屈服。
“沈龙图,凭什么让咱们去清理铜钱?这是折磨人!”
“可汴梁哪里还有安置你等的地?”
无人能答。
沈安哈哈一笑,就让人递了奏疏进宫。
……
宫中,有弹劾来了。
“陛下,让官员去清理铜钱,此事极为不妥啊!”
吕诲真的愤怒了,“那是折磨人,是故意折辱官吏!陛下,汴梁不知道多少人在为此而痛心疾首,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辛辛苦苦安抚了天下士人,如今一朝荡然无存,臣,为陛下贺!贺这大宋在沉沦!”
他缓缓跪下,泪水纵横。
气氛很是肃穆。
“眼泪怎地那么多?和撒尿似的。”
这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让吕诲大怒,他抬头,泪眼模糊的看到了一个大胖子。
是韩琦!
要喷一把吗?
韩琦回头笑了笑,却是狞笑。
吕诲瞬间就打消了主意。
韩琦这个老不要脸的,这是要准备动手还是怎地?
吕诲哽咽道:“大宋百年,士大夫何曾这般屈辱过?陛下,长此以往,这个大宋要靠什么来支撑?”
“陛下,沈安有奏疏进上。”
沈断腿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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