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朱存枢落马摔下悬崖而死的消息传回京城,顿时引起朝野哗然,但因为崇祯已经率领大军亲征,内阁无法处理这种涉及亲王的大事,只能暂时压下此事,待崇祯回京之后再来裁决。
至于负责押送秦王入京的千户官蔡广坤,在确认秦王死的不能再死之后,便畏罪自杀了,算是扛下了这起意外的部责任。
当然,也不是没人质疑秦王之死乃是一桩阴谋,但蔡广坤已经畏罪自杀死无对证,最终秦王之死被朝廷定性为意外事件。
西安面,针对士绅权贵的大清洗运动正进行的如火如荼,西安城作为千年古都,又位于关中平原的核心,自古以来便是陕西权贵士绅最为集中之地。
这一次洪承畴下了狠手,凡是向秦王写了效忠信的,不管是被迫还是自愿,亦无论是否无参与秦王的叛乱之举,通通都一锅端了,一律抄家灭族。
随着洪承畴的一声令下,朝廷十万大军大索城,西安城超过一百多家士绅权贵,都被朝廷大军抄没,一时间,西安大牢人满为患。
周玉明等人原以为,他们向洪承畴进献了秦王之后,洪承畴会开一面,甚至会为他们请功以示拉拢。
但他们却不知道,洪承畴早已得了崇祯的密旨,崇祯要求洪承畴对与秦王有所勾结的士绅权贵都有杀错不放过,绝不允许放过任何一家。
洪承畴虽然不明白崇祯为何对陕西的士绅权贵如此憎恨,但他被崇祯连升三级提拔到延绥巡抚的位置上,此时的他对崇祯还是颇为忠心耿耿的,崇祯命他怎么做,那他便怎么做呗!
如此一来,陕西的士绅权贵可就倒了大霉了,只要向秦王写了效忠信的,根不要指望朝廷会法不责众,通通被抄家下狱。
而西安城的百姓看到朝廷官军破开一户户士绅权贵大门的时候,非但没有半点同情,反倒露出大快人心之色。
此时正值明末时期,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绝不是历史家的戏言,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陕西连续十几年的旱灾,士绅权贵非但没有拉乡里乡亲一把,反而趁机落井下石,故意拉高粮价抬高物价放高利贷,让无数百姓陷入极度困顿之中。
在士绅权贵惨无人道的剥削下,陕西不知有多少百姓被迫卖儿卖女离乡背井,士绅权贵则趁机勾结官府,将百姓离去后的房屋土地都占为己有,让无数百姓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民。
西安城破之后,士绅权贵所支持的秦王叛军溃败之余,更大肆劫掠西安百姓,百姓对士绅权贵可谓苦之久矣!
而今看到士绅权贵如狗一般被士卒拖出家门,无数在平常百姓眼里富贵以极的贵人贵妇沦为囚犯,西安百姓喜大普奔,恨不能放鞭炮庆祝。
西安百姓确实应该庆祝,洪承畴在查抄士绅权贵的同时,还对西安城坡时被乱军劫掠的百姓作出补偿,倘有人命伤亡的,亦给家属发放数额不菲的抚恤金。
之后洪承畴更是大力打击物价,曾居高不下的粮价一下被腰斩了三分之二,原一片愁云惨淡的西安百姓终于展开了笑颜,每一天都像过年一样欢乐。
士绅权贵哭,平民百姓笑,朝廷则是吃得饱饱的,短短数日之间,西安及关中平原便有一百三十八个豪族被抄没,这些家族在地上繁衍少则几十年,多则上百年,每一家都至少有十万两以上的家财。
而以周玉明为首的十数家顶级大家族,每一家财富都数以百万计,并不比江南的那些大家族差多少。
在这数天之中,朝廷大军每一天都在抄没士绅权贵,而一车车的金银珠宝则被拉进了秦王府的宝库中封存起来。
可抄没来的财物实在太多了,秦王府的宝库甚至无法容纳如此之多的金银财物,不过好在秦王府面积足够庞大,洪承畴派人封锁了几座大殿特地用来存放从士绅权贵府中抄没而来的各种财物,这才解决了财物入库的问题。
五天之后,轰轰烈烈的抄没行动总算停下来了,王天宝向洪承畴禀报道:“大人,根据统计,此番抄没陕西士绅权贵一百万三八家,共抄得黄金一百一十五万两,白银两千三百四十五万两,各种奇珍异宝、珠宝首饰五千多件,田亩四百五十万亩,山林两百二十二万亩,遍布陕西的各种店铺达两千多家,清缴出来的粮食共计五百万石,矿山两百余座……”
听完王天宝叙的数据,洪承畴虽然面上极力保持着镇定,但心中却掀起滔天波澜。
相比江南,陕西可谓是穷乡僻野了,可是抄没得来的财产,却不比张朝忠在江南抄家灭族来的少,陕西的地主老财们,着实是出人意料,可谓是禾草盖珍珠,半点都不露富啊!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陕西百姓虽然要比江南百姓贫穷得多,但士绅权贵的财富反倒要比江南士绅更为集中,盘剥手段亦更加穷凶极恶。
王天宝眼看四下无人,悄悄靠近洪承畴,附耳道,:“大人,刚才卑职所报的数据还未按押盖章,大人若是有需要,还可以稍稍改动一些数据。”
洪承畴闻言,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洪承畴从来就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清官,他也有自己的私欲,也盼望着拥有更多的财富来壮大自己的家族。
可沉吟半晌之后,洪承畴还是对王天宝摇了摇头,拒绝了王天宝那无比诱人的提议。
这并非洪承畴对崇祯的忠诚超过自己的私欲,而是他还有着更大的追求。
虽然秦王朱存枢并非是洪承畴亲自拿下的,但他作为次平叛作战总指挥,平乱首功是没跑了,封个伯爵只是等闲,未来他甚至还能凭此军功进入军机处,乃至冲击内阁。
与军机处大臣、内阁大臣的远大前途相比,区区一些金银俗物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然,还有一个主要原因,那便是崇祯派来的卢九德如今亦在秦王府居住,倘若他真在抄没财物上做手脚,难保不会被卢九德发现。
是以,无论是为前途计,还是为安计,洪承畴都控制住了自己心中的贪欲,拒绝了王天宝中饱私囊的提议。
洪承畴看了王天宝一眼,摆了摆手道:“你亲自带人监督,将那些金银、财物装箱入库,官会亲自派人点算,倘若少了半两银子,官便唯你是问!”
见到洪承畴拒绝了自己中饱私囊的提议,王天宝不免有些失望,倘若洪承畴要贪墨抄没而来的财物,那么为了堵住自己的嘴巴,想必洪承畴会分润一些财物给自己,自己也能趁此机会发笔财了。
这在官场上非常普遍,几乎已经是大明官场上的惯例了,大官吃肉,官喝汤,谁也不会什么。
不过洪承畴既然已经否决了这个提议,王天宝也只好按捺心中的贪欲,点头称是。
……
卢九德和洪承畴对过帐册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将抄没而来的财物押送回京,而是在一千勇卫营铁骑的保护下来到固原,向陕西三边总督杨鹤宣告崇祯对陕西秦王之乱的善后处理。
书房内,待杨鹤摒退左右,卢九德道:“我大明藩王众多,光是陕西一地便云集了秦、韩、庆、肃四藩,四藩所占据的田地便已占据了陕西耕地的一半,反观陕西百姓,脚下却无一寸立足之地,这才导致陕西民乱不断爆发。
虽然,秦王作死发动叛乱已经被朝廷大军铲除,朝廷收回了秦王一脉所占据的土地,但这还远远不够,韩王、庆王、肃王所占据的耕地,朝廷必须部收回,发放给百姓耕种,以彻底解决陕西的民乱问题。”
杨鹤虽然平乱无能,但他却是明末历史上少有的同情百姓、流民的官员,听到朝廷打算没收藩王耕地,把封地发放给百姓耕种,杨鹤便打定主意支持朝廷的政策了。
他朝着卢九德拱拱手道:“官对陛下的决策自然是无条件拥戴,公公有什么要官配合的,请公公尽管开口,官责无旁贷。”
卢九德诧异的看了杨鹤一眼,没想到杨鹤竟然如此配合他,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杨鹤既然愿意配合,那完成陛下所交代的任务就更有把握了,卢九德自然不会拒绝。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道:“根据陕西厂卫的密报,陕西四藩多多少少都做过许多违法乱纪之事。
且不起兵造反的秦王,其余三藩之中,肃王许是地处偏远人丁单薄的关系,恶行不彰,对百姓盘剥较轻。
可庆王、韩王却是跟秦王没什么两样的一丘之貉,对百姓盘剥分外残酷,只是因为实力远比秦王弱的缘故,这才没有举起反旗。
因此,陛下决议对韩王、庆王从重从快处理,而肃王,倘若他愿意配合朝廷的话,陛下会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待肃王同意将田地无条件转让给朝廷后,陛下将召肃王入京荣养。
至于韩王跟庆王,则没有回京荣养的机会了,陛下将以谋逆之罪处置韩庆二藩。”
“什么!谋逆?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杨鹤未曾想到崇祯居然会如此处置韩庆二藩,惊得豁然站立起来。
卢九德却淡然道:“杨大人无需太过惊讶,韩庆二藩谋逆并非咱家栽赃陷害,陛下若是要重重处置,严格来肃王一脉也少不得一个谋逆之罪,杨大人且看三藩勾结秦王的谋逆罪证。”
罢,卢九德从袖袍夹带中取出三封行囊,递给了杨鹤。
杨鹤半信半疑,接过行囊,打开一看,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半晌之后,杨鹤看完三封行囊,还是颇为顾虑的道:“这三封行囊,以官看来,是勾结秦王委实有些牵强,可信中又隐隐表达了同气连枝共抗朝廷之意,当真让人难以判断啊!”
卢九德却斥道:“这有什么难以判断的,咱家且问你一句,秦王起兵造反是不是事实?三藩写给秦王的信件是不是有勾结的意图?若是,朝廷治他们一个谋逆之罪有什么好的?”
“秦王造反?”杨鹤恍然大悟道:“没错啊!秦王确实造反了,三藩也确实与秦王有所勾结,陛下若要治他们一个谋逆之罪,还当真是让人无话可!”
卢九德点点头道:“杨大人明白就好,陛下只是重处韩庆二藩,放过肃王一脉,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杨鹤应道:“该怎么做还请公公尽管吩咐,官照做便是。”
见杨鹤如此上道,卢九德不由笑道:“很简单,杨大人只需下道命令,调拨六千兵马给咱家使用,咱家先围了甘肃的肃王府,威逼肃王举证三藩与秦王互相勾结,谋逆叛乱,而后杨大人以此为凭,兵围韩庆二藩,拿下韩王、庆王!”
……
杨鹤身为陕西三边总督,总督陕西、甘肃、延绥、宁夏军务,权力极大,调派六千兵马给卢九德只是举手之劳。
卢九德点齐六千兵马,连同一千勇卫营铁骑,便直扑甘肃兰州而去,将肃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肃王为人胆怕事,写信给秦王也只是防止秦王起兵造反攻打甘肃意图自保而已,如今见钦差大臣卢九德率领七千兵马将肃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乎吓了个魂飞魄散。
肃王没胆子抗拒天兵,只得大门洞开,卸下武装,以迎接朝廷钦差的礼仪将卢九德请了进来。
直到进入大厅之中,肃王许是见到自己身边的人并不比卢九德少,便色厉内荏叫嚣道:“卢公公,王敬你是钦差大人,所以才将你迎入王府。但你之前二话不便将王府邸包围了起来,你是不是要先给王一个交代?”
对于肃王色厉内荏的叫嚣,卢九德无动于衷,只是淡淡的道:“交代?咱家何需给王爷交代?肃王且先看看这封信件再吧!”
肃王闻言顿时心里一沉,隐隐有了几分不详的预感,但他还想保持大明亲王的威严,故作懵懂问道:“什么信件?你休要诳我?”
卢九德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递给肃王。
完了!
肃王一看到信件中那些熟悉的笔迹,当即扑通一声,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