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用了一瞬程夫人便将那一点点不适应给消磨了下去。
她笑着看向白决,以一种温和而又不失魄力的语气道:“这位前辈,还请您摘下锥帽话。”
白决看着她,眼中神情变幻,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摇了摇头,略显无奈地解下自己的锥帽。
三千青丝滑落,他这不动声色的举动显然取得了在座诸位很大的好感。
“自然。”
然而,在白决显露出真容之后,宴厅之中不由得有人发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他的这张脸,竟然与昔年救苦救难的功德道白上仙有七分的神似!更引人注目的是,在白决的额心那一片亮色的剑华印记,如仙似魔,平添诡谲之意。
如今在这陆的仙道之中,恐怕没有谁不晓得功德白仙的那一段隐情。
白决神情淡漠地任由在座的仙道众人打量,丝毫没有半分掩饰的意思。这样坦然的神色,倒是令这些打量他的修士们怀疑起自己的考量来。
毕竟,哪里会有人在人前自揭短处的呢?
“我……”风度镇定的程夫人在这个时候也不免呆滞了一刹那,她用尽了部的心神,这才好不容易地将自己的声音给找回来,“白——前辈。”
“何事。”白决淡淡地问到,顺手抬起案台之上娇艳欲滴的桃红果子,一把剑气于掌中盘旋回荡,竟然硬生生地将之剥皮褪骨切分为二。
李维尘的嘴角动了动,好半天未曾回神。
他是见识过白决转修功德道时的剑法的,可是这种剑气——即便是百年前修为鼎盛的白前辈也未能匹敌一二!
桃汁沿着切口缓缓地下流,“滴答”一下落在了白决的指间,他抬起指尖放在嘴边,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口。
“贵府的桃子倒是不错,挺甜。”
程夫人:“……”
世间暗传这位白上仙跟西陆的魔界尊主颇有几分不清不楚的,怕不是真的。
瞧着他的行事,总给人一种魔里魔气的威慑感。
“来。”白决十分随意地将桃子用灵力托着,一块抛进了目瞪口呆的李维尘的手里,另一块儿则是被丢进了任逍遥的怀中,“吃个桃儿,蛮好。”
任逍遥:“……”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李维尘:“……”
前辈是真的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程夫人:“……”
我遭不住这位前辈,求谁来救个命。
一时之间,宴厅内思绪万千,只有白决一人浑然不觉,还高高兴兴地又用这妙到了绝伦的掌中剑气给自己削了一个苹果。
他一边吃着苹果,一边感觉头疼的程度轻微了不少。
【“师弟。”】
怎么?
【“我就喜欢你的这种行径。”】
你喜欢,我的头就不疼了吗?
【“那是当然,你我如今可是一体。只是如今你所受的苦楚,只不过是我这万年间所受的千分之一罢了。”】
到这个,我倒是想问一句,你为何要称我为师弟?
【“那自然是因为你就是我师弟。”】
白决听着苍生剑的解释,忍不住摇了摇头,暗道:我这一生,也只知道自己有凌天门那一个不可言的师弟与不可告人的师兄,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师兄”?要真论起来,恐怕就跟曲敖师尊有什么拖不得脱不得的干系了——既然如此,似乎也就对的上号了。
不过,白决若有所思地摸了摸案几。
他倒还真是从未听过天庭正殿仙君曲敖的旧事呢,更不知晓自己有个师兄这回事了。
有机会倒是可以逮住曲敖师尊问个清楚。
“前、前辈,您倒是——有趣啊。”程夫人勉强地笑了笑,正要开口,却是被白决打断。
白决看着她,心下了然,问到:“你是青灯女的独女?”
程夫人闻言一惊,她没有想过这位前辈竟然似乎认识自己。
“晚辈复姓独孤,名弥月。女现已嫁入齐国异姓王府程家,前辈不嫌弃的话,可以称我为程氏。”
白决听到程夫人的话语,自然确认了自己当年路过朔原时给自己指路之人确实是青灯女,除此之外并不显露其他,反而笑了笑,递了一个台阶道:“我此来是为了齐国的燃灯盛会,代表太上仙宗向程府道贺。宗门所托付的礼物我已交到了贵府的管事手中,区区薄礼不成敬意。门外的那些万尸鬼宗的宵之徒已尽皆伏诛,夫人不必烦心。如今陆仙门皆为不落渊之势殚竭虑,我辈自然义不容诛。当然——”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宴厅之内的那些各宗各派的杂务管事,过分磅礴的神识如同潮水一般地碾压过了整个程府乃至于整个思慕城。
人来人往,滚滚红尘,红男绿女,人间街市。
“还请夫人将贵子请出来与众位道友一见,也好令各家瞧瞧贵公子喜好什么样的道侣。您——是不是这个理?”白决着,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在那一刹那中,混沌的灵光乍现,几种互相区分泾渭分明的剑气在他的脑海里微微斗争。
他收回了所有神识,将一切都挤压回脑海深处。
只有李维尘这个剑道的大家才能够明白,白决到底什么地不对劲。
然而,即便是如此,他也未能感知清明。
那已然是一个他尚且还无法触及的境界了。
“是这个理。”程夫人接过白决递给她的台阶就要下来,连带着那个被白决一剑削掉了脑袋的万尸鬼宗的邪徒都没有在意,径直一个眼色,暗中的程府护卫头子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飞身去“请”了自家公子。
万尸鬼宗的事情虽然不那么容易揭过去,可是有昔年与陆百家仙门联手抗拒西陆魔界入侵的那位神鬼莫测的牧宗主的旧例子在,他们倒是不好再如何追究梦不平的来历跟意。
左右白前辈还在,量这个鬼也做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程府的公子程翔很快便被人给请了出来,他迈进门的时候,白决远远地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只觉得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