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邑口中的贾主计,也就是主计掾史贾逵。在吕布对外宣传欲要攻打河之时,贾逵便曾谏言,河内的徐荣很有可能会沿着黄河进,攻取垣。那时的王邑并不重视,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徐荣即使进军,也会从濩泽进军,反而是在濩泽多有防范。
但王邑更认为,河内的徐荣不会出兵。这无怪乎便是兵力的问题了。河内的兵力王邑也是多少清楚一些的,顶多也就能够凑足万余兵马。这些兵马一动,河内势必空虚。当时的河内,还面临着曹操这个大敌,哪里敢不防备曹操呢?只是王邑没有想到的是,吕布虚晃一枪先进兖州,击败了曹操之后,竟然还没有打消进军河的念头,来了一个回马枪,垣便这么丢了。
假若王邑能够听从贾逵之言,在垣有些防备的话,也不至于让吕布这么快便攻取了垣。所以王邑这一声感叹,还是真真实实的。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多也是无益,此时只能好好地商议一下,该如何面对吕布的进犯。
功曹史卫固先出声道,“府君,吕布欲要图谋我河久矣,即使是垣有所防备,也抵挡不住吕布的大军,迟早也是要失陷的,没有什么区别的。如今之计,一则,应该立刻将吕布进犯的消息,传遍各县邑,让各县积极备战。二则,吕布骁勇善战,诚不可敌,只能据守,不可出战迎敌。”
卫固,河卫家子弟。王邑任河太守之后,也是大量的任用了这些世家子弟。卫家的卫固成了一郡功曹,掌一郡之人事任免,裴家的裴延成了郡主薄,王家的王靖成了郡之兵曹掾史。反倒是贾逵这样的有才能之人,屈居于区区一个主计。
当然,在这个时代,这也是普遍的现象。相比较其他人而言,王邑这个河太守还是做的极其不错的。换成别人,贾逵恐怕连区区一个主计之位都做不成。
“卫功曹才的这些,自然是没有错的。垣失陷,多半原因便是在于疏于防备,这才在一日之间城池易手。而且垣长王洮更是丢弃印绶,不战而逃。我河诸县之官吏,若都如王洮这样畏战先逃,那即使拥有坚固的城池又有什么用呢?”
在王邑的右侧,一人应道,他便是王邑的主薄裴延。
“王洮在郡中也多有美名,未曾想到我诚心待他,他却如此负我!”
王邑长叹一声。
垣的失陷,所造成的影响,无疑是极为严重的。此时王邑的感叹,更像是想将所有的责任归咎于王洮一人的身上。这点儿,所有人也是心知肚明。
城池失守,总要有人去承担后果。
王洮不去背这口锅,莫非还要王邑去背?还是让卫固这个功曹,亦或者是主薄裴延这些人去背?
只是在所有人都在那儿咒骂王洮的时候,贾逵却是安静地坐在席位上,一声不吭。他的这态度,让王邑颇觉得反常,“梁道贾逵之字,你当初便曾劝谏过我,王洮此人徒有虚名,实则无胆鼠辈,今日果真应验!”
“王洮丢失垣,亦在意料之中。”
年轻的贾逵偏为瘦弱,这和他的家境贫寒有所关系。少孤家贫的他,体魄自然是要差一点儿的。只是贾逵看似柔弱,却有非人的志向和胆魄。此时在王邑和众人惊慌失措之际,贾逵却是能够淡定自如,“温侯之骁勇,天下皆知。仅仅凭借我河之力量,恐怕难以抵抗,府君何不早降?”
贾逵这话一出,便是引起了众怒。
“府君,万不可听人之言!府君是朝廷任命的河太守,河二十县邑,数十万子民之期望。那吕布纵然是骁勇,可是此番进犯我河,可谓是师出无名。府君受朝廷之命,守卫疆土,这是占据了大义!河还有数万甲士,足以坚守,岂能不战而降,让人耻笑?况且吕布何许人也?区区九原一武夫。前者丁原丁公厚待于他,可他却将丁公之头颅,去讨董贼之欢心!后者董贼纵然暴虐,却待他不薄,可他反身便是将董贼屠戮。”
卫固的声音稍微大了几分,“如此之人,实在是不忠不孝,无仁无义之徒!他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一己之私利!”
卫固的话,无疑是对于王邑的当头棒喝。
汉末乱世以来,地势力割据,上下级秩序混乱。不少人早便对汉室没有敬畏之心,更有不少人想要取汉而代之。但是在这样的乱世之中,依旧是有那么一群没有什么野心,依旧是对汉室存着几分敬畏之心的诸侯存在。而王邑,毫无疑问便是那一撮人之一。
别的地怎么样,他可以不管。可是他既然是朝廷任命的河太守,自然便是有守土安民的责任。吕布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他十分厌恶。
“我为河太守,怎可不战而降,将河之土让于奸佞人。”
王邑脸色猛然间阴沉了几分,侧面看向贾逵喝道,“如此之言,不可再!”
“诺!”
贾逵俯身一拜,那双目光扫视了一眼在座的诸位,面色略微带了点儿嘲讽。
他又何尝不知道此时让王邑归降,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些在座之人,又有几人不是河的世家大族?他们明知道以河一郡之力难以抵抗吕布大军,可为何依旧是负隅顽抗?还不是怕了吕布!
吕布在晋阳效仿光武度田之事,传遍了天下。让吕布取了河,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几世以来的根基可就没了。为了自家的利益,他们怎么可能让吕布进河呢。假若今日前来攻伐河的不是吕布,而是河北的袁绍的话,只怕这群人会是第一个开城献降的。
可笑的是这群人还在这什么冠冕堂皇的为汉室守土的理由。却不知这些人的心中,可曾有过汉室?这天下祸乱的根源,不正是他们这些人所导致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