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诏狱和典狱的差别那么大。
宁砚泠记得典狱里那阴森可怖的样子,跳动的火光,阴冷潮湿而又铺满杂乱稻草的地面,浓重的血腥气,还有半人半鬼的哀嚎声
可是诏狱却是另一副样子虽然也是在地下,可是顶上有天窗,阳光从上面照进来,总还残留着一丝温度。地下和墙壁都是是空心木,为的大约是怕有人自寻拙志。
然而,进到这里来的人,还会怕死么?宁砚泠有些自嘲地想。事情是什么时候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的呢?
她闭上眼睛,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在西配殿聚会的那个午后
聚会结束后,当晚夜半时分,宁砚泠于睡梦之中,突然听得外面脚步声乱响,人声鼎沸的。她迷迷糊糊地想要睁开眼睛,可是梦境黏腻冰冷,叫她睁不开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绿袖披衣进来道:“姐姐,不好了!这丽嫔娘娘似乎又毒发了!”
听得这句话,宁砚泠登时坐起来,惊道:“什么!丽嫔现在可好?”
“不好呢!”绿袖道,“太医院的供奉都去了,诊治到现在,都不知能不能挣回这条命!”
宁砚泠听得此言,眼中怔松,竟滴下泪来。丽嫔不知得罪了何人,竟是这三番五次地下黑手害她!
她正在犹疑恍惚之间,却突然听得外面儿吵吵嚷嚷的,夹杂着常嬷嬷的声音和刘一保的声音,似乎在叫骂着什么。
于是,她便叫绿袖出去瞧一瞧。
绿袖出去片刻,便回来报:“姐姐!是内廷带人来搜宫!那觅晴不知在陛下跟前了什么,陛下竟叫内廷一宫一宫地来搜!常嬷嬷不让,和他们吵起来了。”
“内廷听陛下旨意办事,叫常嬷嬷别拦着。”宁砚泠略一思忖道。
好心急!这边儿绿袖刚出去一,那边儿内廷的人便一脚跨进来了。宁砚泠早披衣起来了,内廷的冯公公笑道:“德嫔娘娘,打扰了。”
宁砚泠并不热情,只冷冷道:“你们办事罢。”
冯公公没想到宁砚泠如此不给面儿,竟是一愣,口里一边儿应着,一边儿着太监开始四处搜查。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宁砚泠只瞧着他们将所有的锁柜抽屉一个一个地打开,里面的西都胡乱地拉出来,甚至有的还扔在地上。
“子们!可仔细着点儿!”冯公公的声音却是懒懒的,一面对着宁砚泠道不是:“都是些猴儿!毛手毛脚的,回头老奴着嬷嬷们再来收拾。”
宁砚泠听得他不过是敷衍,自己宫里也不缺人,何苦要内廷巴巴儿地派人过来收拾?只得道:“不必麻烦了”
“找到了!找到了!”宁砚泠的话还没完,突然,一个太监猛喊了几声,所有人都围了过去。只见他手上举着一个黄纸包,打开一瞧里面竟满是灰白色的粉末!
冯公公早扑过去了,抢过那纸包儿放在鼻子底下一闻:“好家伙!雷公藤!”
后来呢?楚皇亲自下诏,自己就进了这诏狱。算算日子,也有十来天了。
在这十来天里,她在这里,与世隔绝。没有人告诉她,这件事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
宁砚泠甚至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在查这件事。她坐在地上,双手环膝。她将面颊轻轻地贴在膝上。
她的心里涌起一阵也不知是绝望还是心灰,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了无生意。如今,自己困在这里,早已经是笼中之鸟,任人摆布了。
远处渐渐响起钥匙的叮当声,宁砚泠知道,那是狱卒牢头来了,他每日都要来巡视三次。只是这次,脚步声似乎有些凌乱且多,大约不止一个人
确实不止一个人,当他们走到面前的时候,只听那牢头道:“德嫔娘娘,德嫔娘娘,贤嫔娘娘和庄嫔娘娘来看你了。”
宁砚泠猛地抬起头,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而下一瞬间她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贤嫔和庄嫔,怎么会来?
她们为什么会来?宁砚泠的眼中满是犹疑,她径自问出了口:“你们来干什么?”
那牢头不知底里,还在那里讨巧道:“娘娘们姊妹情深,自然是来探探德嫔娘娘您的。”他一面着,一面掏出钥匙开了锁,放贤嫔和庄嫔进去。
“娘娘们快着点儿,的先告退了。”毕,那牢头也不锁门,竟是转身走了。
梁玮,贤嫔,从秀女所到如今,恩恩怨怨的纠缠不清。宁砚泠万没有想到,事到如今,竟是她来探自己,还有庄嫔。
往日不可一世的贤嫔,这会儿竟蹲下身子,双手携住了宁砚泠的手。她的手既软又暖,而宁砚泠的手却是干瘦冰冷。
贤嫔的相貌虽是不美,可是这会儿瞧着,面上也有几分红晕,显得双颊甜润。而庄嫔,更是英姿勃发。
宁砚泠有些不敢看她眼眸中倒映的自己,一连数日困在此地,早已经是蓬头垢面,面如死灰。
“妹妹!他们竟将你折磨成这个样子!”贤嫔的声音里有几分动容。
此刻宁砚泠也无心去分辨她是真情还是假意了,她听到她自己的声音,幽幽道:“多谢姐姐来看我,不知姐姐还有什么事情么?”
“妹妹”贤嫔摩挲着她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内廷和京都卫北镇抚司一连查了这么些日子,妹妹身边的人”
宁砚泠的身体突然抖了抖,只听贤嫔继续道:“绿袖和刘一保都吃不少苦,但是他们一个字也没有招认!”
“他们有什么可招的!”宁砚泠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贤嫔的手,“不是我!我是冤枉的!他们,他们有什么可以招的!倘若招了,只能是,屈打成招!”
贤嫔的手叫她攥得发白,可是贤嫔丝毫不着恼。她腾出一手,轻抚着宁砚泠的后背,安慰道:“妹妹别急,我已经关照过了,他们俩不过是皮肉之苦。等出来以后,稍加修养就无碍了。”
“只是”贤嫔似乎忖度了一番,才缓缓开口道,“妹妹这件事情棘手得很,一丝疑点也查不出来。再查下去”
“就要查到宁大人身上去了”
宁砚泠的心一下子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揪紧了,祸及家人最终,她的脑海里只剩下这四个字,久久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