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嫔从昏睡中醒来,历经生关死劫的她,终于鼓起勇气直面自己的内心。
她往长乐宫去见楚皇,可是楚皇在恍惚间竟将她错认成了宁砚泠!
她逃避着楚皇的目光,却又在长几上发现了宁砚泠的像。
长几上还摆着几部书,有一还翻开着,显然是楚皇日常读的。她想到元宵那日,楚皇将嫦娥的泥人赠予她,却将宁砚泠的泥人悉心地收藏在自己卧室的长几上,日日相对。
孰亲孰疏,早就一目了然!
丽嫔不忍再看,又别过脸去。可是她转头的速度太快,眼眶中饱含的泪水在空中挥洒出一道晶莹的弧线。
简在帝心,犹如高手过招。且是无招胜有招,不过拈花飞叶之间,高下立判。
丽嫔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她输了,她甚至还没有出招,就输了。
梅寒犹有傲霜枝,即便是输,她还是要保留自己的尊严。
所以事到如今,丽嫔原满腹的衷肠,这会儿也不可能再出一个字了。
可是所有的一切,楚皇都从她的眼神里读出来了。
有时候,话不一定要用嘴出来,不是么?
这层纸不捅破,大家的颜面上都过得去。
于是,楚皇叹气道:“你怎么来了?身子好些了?”
这话几乎将丽嫔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她怎么来了?是啊!她怎么来了!宁砚泠被关了多久,她就昏迷不醒了多久。
直到今日之前,她仍在昏睡,水米都要靠觅晴一汤匙一汤匙地灌进去!她倒是想来,可是她能来么?
若先前是悲伤惊惧,此时的丽嫔就算是心灰意冷了。楚皇半点儿也没有将她放在心上,甚至不知道她这十数日来的景况!
“回陛下,臣妾好多了。”她强忍眼泪道。
楚皇抬头看她,却仿佛看不到她的眼泪一般,只皱着眉头道:“你可知你中毒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臣妾不知”她嗫嚅道。
楚皇长叹了一口气:“内廷搜宫的时候,在德嫔的宫里发现了毒药。就在那天晚上,朕不得不将德嫔下了诏狱。”
到这里,楚皇闭上了眼睛。不过片刻,他又睁开双眼,看着丽嫔的眼睛,问道:“你觉得是德嫔做的么?”
丽嫔此时心下已经麻木了,证据如此确凿,楚皇还要问她,相不相信是宁砚泠做的。
她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呢?是楚皇自己不愿意信啊!
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
此时,丽嫔虽然已是心伤极盛,可是她却也不忍心看到楚皇悲伤失望。于是,她摇了摇头,道:“不是德嫔娘娘做的。”
“你可知你在什么?”楚皇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辨不出的喜怒哀惧。
丽嫔点点头,道:“臣妾很清楚,那毒是臣妾误服的,不关任何人的事。”
“还请陛下放了德嫔罢。”她闭上眼睛,指尖微微颤抖。
楚皇一下子站起来,三两步就走到丽嫔的面前,他双手扳着丽嫔的肩膀,几乎不能按捺内心的激动,如同嘶吼一般道:“你什么!你再一遍!”
“那毒是臣妾自己误服的,不关任何人的事。德嫔是冤枉的,还请陛下放了她罢。”丽嫔话还没有完,楚皇就放开了手,她几乎站不住。
“好,好,好!”楚皇一连了三个“好”,“你如此深明大义,真乃后宫之幸!”
楚皇背过身,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
丽嫔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来这里,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踏进这里。现在,她只想离开这里,永远永远不再回来!也永远永远不想再见到这个薄情寡幸的帝王!
于是,她对着楚皇的背影,盈盈下拜:“臣妾还有一事相求。”
“。”楚皇竟是没有转身,只丢下这简短的一个字。
“臣妾连番历折,自觉身体有亏。只想清心静养,瑶华宫嘈杂,还请陛下允许臣妾离宫别居。”
“好,你想住在何处?”楚皇转过身来,却是多一句也不询问,多一字也没挽留。
丽嫔的头埋得很低,泪水和话语一起坠在地面:“崇安阁。”
楚皇听了一愣,自先皇驾崩,陈顺妃住进崇安阁后,那里就如同冷宫一般。后来,陈顺妃在崇安阁饮鸩自裁。从此,那里便成了宫闱禁地。旁人避之不及,丽嫔竟然主动提出要去居住?
可是,他只了一个字:“好。”
丽嫔心中山石,仿佛瞬间崩塌,她连连叩谢道:“谢陛下。”
“你谢我什么?”楚皇奇道。
丽嫔用尽力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泪水尽数匝落于地。随后抬起头,笑道:“臣妾谢陛下,如此坦诚,不欺瞒臣妾,也不欺瞒自己的心!”
罢,她起身行了一礼,飘然而去。
丽嫔走后,楚皇唤来了春子。
春子眼见着丽嫔羞怯欢喜地来,又面如死灰地去。他想问又不敢问,只在一旁垂手立着。
“传朕口谕,崇安阁更名为崇庆殿,由丽嫔居住,着内廷好生安排妥当!”
春子应着,突然面上显出惊讶的神色:“崇安阁?”
“可有何不妥?”楚皇的目光凌厉,且毋庸质疑。只看得春子默默地低下了头,低声道:“没有,奴不敢,奴这就去办。”
挥退了春子,楚皇坐在长几前,目光停留在宁砚泠的泥塑像上。
丽嫔将中毒之事尽数揽在了自己的身上,且不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无疑是救了宁砚泠一命,也是救了宁修远一命,更是救了宁家。
楚皇叹了口气,就宁砚泠那个性子,若是知道了是丽嫔救的她,心里头还不知道会怎么胡思乱想呢。
如果可以的话,这件事希望她永远都不要知道。
楚皇想起丽嫔走前的话:“陛下如此坦诚,不欺瞒臣妾,也不欺瞒自己的心!”
他想着想着,竟是嘴角微弯,他答应了景后要亲自裁决宁砚泠的案子。
现在,是时候该去见宁砚泠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