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嫔御们纷纷散去。唯有景后安安稳稳地坐在李太后身边,并不曾挪动半分。
李太后搭眼一瞧,宁砚泠也端坐在景后下首,她粉面含笑,并无离去之意。
“好,好。”李太后面露喜色,接连了数个“好”字。
她对宁砚泠道:“哀家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是个聪明孩子。下了诏狱,还能完完整整回来的,咱们大周自太祖开国以来,你怕是那头一个了!”
“瞧太后娘娘的,那这事儿该记进史册了!”陈嬷嬷在一旁凑趣着道。
景后也笑道:“早晚得记进史册,让后代子孙颂扬!”
宁砚泠在一旁听了,却只是微笑,不动声色。对于萱室殿里的行事风格,她早已熟知于心了。因此并不会像先前那样,动不动就脸红。
李太后心思单纯,又没得喜欢好听顺耳的话,心性就像女孩一般。陈嬷嬷、唐嬷嬷,还有李公公便陪着她,可着劲儿那些个凑趣的话。
宁砚泠初来时并不习惯,听上一耳朵就脸红。现在,她已经淡然了。
李太后瞧不出端倪,只顾着听景后话。待景后完,她话头一转,便落到了景后身上:“要有功,还是你这孩子功劳最大。要不是你,皇儿能去诏狱么?”
景后听得李太后夸她,并不自谦,只抿嘴一笑。
陈嬷嬷道:“皇后娘娘和德嫔娘娘都是可着陛下的心的!还是太后娘娘会选人呐!”
李太后选什么人,在场的都心知肚明。她们便是宫中的李太后一派,与朝堂上景首辅一派的关系不言自明。
现下,这房间里的每个人的脸上都露着笑。这笑是如此肆意,仿佛这盛夏天的绿植一般蔓延疯长。
她们不需要掩饰什么,她们的野心,她们的狂妄,都活生生地写在她们的眼神里,刻在她们的心里。
李太后的目光从景后的脸上轮转到宁砚泠的脸上,直看得她们俩都回望于她。她这才一字字道:“你们两个真是上天派来襄助哀家的!”
襄助什么,不言而喻。李太后与楚皇母子不睦,始终存有隔阂。
如今内阁已归政于楚皇,在太后看来,这无异于平原走马,易放难收。
何况楚皇与她离心,只与帝师梁弼亲近。梁弼自认清流,对于国舅爷的姻亲景正隅,向来视他作人,不屑与之为伍,更处处同他作对。
“皇儿受那起子人的挑唆,不听哀家的话!”李太后一起来就沉下脸,有道是“此时有子不如无。”
“有了你们,哀家这才叫心满意足!”李太后这话得实在是露骨,饶是景后跟随太后多年,此时也不忍卒听,只飞红了脸,道:“太后娘娘英明,我们姐妹俩能得太后娘娘提携,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李太后点点头,又看向宁砚泠,似在等她表态。
宁砚泠面上虽是笑着,心内只一阵厌恶。
就是这些人!她看着李太后,看着陈嬷嬷,看着李公公,还有景后。
至高无上的太后,一品宫令陈嬷嬷,太后近侍李公公,还有六宫之主的景后就是这些人,或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或对权利有着无边无际的n,或是受胁迫无奈为止,她们与朝堂上的股肱大臣勾结在一起,交织成了一张巨大的。
这张权利与私欲交织而成的,如同筛子一般,筛去了那些清流,那些心怀天下,死忠国事的清流,只留下追名逐利之徒沆瀣一气!
如此下去,大周的社稷良臣只会在这一场又一场无意义的内斗中消耗殆尽。宁砚泠想起跟从了景首辅的父亲,想起了辞官而去的顾子白,想起了登科即还乡的陈就
他们无不饱读诗书,也颇明孔孟之义。可是如今变节的变节,避世的避世。
就是因为这些人!眼前的这些人,这些有可能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人!却是站在帝国之巅的人!
宁砚泠面上的笑愈真,心愈冷。太后娘娘不是要她表态么,她这就来了!
“臣妾也一样。”宁砚泠面上笑着,眼神深处却冷得可怕。
李太后却浑然不觉,她道:“你们多陪着皇儿,想法让他少和梁弼见面。”
她口里的是“你们”,可是那两个眼睛,只看着宁砚泠:“还有那梁弼的女儿”
“迟早得想个法儿去除了!”到这里时,李太后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眼神有些阴冷。
“太后娘娘,后宫不可干政的。”宁砚泠心下一声冷笑。李太后如此得寸进尺,手都伸进了内阁,现在还要拖她下水。她只得搬出祖宗制度来,只希望李太后听了,能稍稍明些事理罢!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太后的声音稍稍有些高起来,但是并没有十足的怒气,她只是有些不敢相信,宁砚泠竟然敢直接违抗她的意思。
“回太后娘娘,臣妾的意思是,娘娘要臣妾做的,臣妾若不做,那便是不孝可臣妾倘若做了,违反了祖宗制度,便是不忠。”
“太后娘娘圣明,必然不会允许臣妾做那不忠不孝之人。”
“所以,还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罢。”
宁砚泠早站起来,跪在地上,低眉顺眼道。可是她的语气柔中带刚,她的头虽然低着,可是在李太后看来,竟觉得宁砚泠从未向自己低过头!
这下可捅坏马蜂窝了,李太后气得只管冷笑,连声道:“我没生个好儿子!如今在这宫里,活得发不如!竟要看一个嫔御的脸色!”
到“嫔御”,她的脸色沉下来:“不过是个嫔御,公明正道的,连个妃位都没有挣到呢!”
这话真是粗鄙不堪,宁砚泠暗叹,自己不过是稍稍不顺她的意,她就能出这般不顾脸面的话来。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宁砚泠仍是柔弱中带着刚强。
李太后不好再什么,只扭过脸来,骂景后道:“得宠的不听话!听话的不得宠!”
“哀家问你,你入主中宫也有快半年了,皇儿可听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