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李太后这次是败了。
不,是妥协了。
儿子、孙儿,捆作堆的太后这是不得不妥协。
距离李太后在萱室殿发作景后不过两日的工夫,萱室殿就传出消息:太后设宴御花园,阖宫共庆中秋月。
明眼人都知道那日李太后发作景后是假,对宁砚泠指桑骂槐才是真。可是后来楚皇来了,当众揭了李太后的老底。这番没脸,李太后竟能硬生生忍下了!
“她这是看在孙儿的份上罢!”后宫里有年纪的人都这么,“儿子是不能亲近了,可是孙子生下来,倘若能由自己一手带大,那必然是亲的。”
“就冲这一点,太后娘娘也要笼络着德嫔娘娘。”
“可不是,太后娘娘盼那皇嗣都盼了多少年了!”
“那为什么还要什么庶子不庶子的话?”
“还不是为了敲打德嫔娘娘,别以为有了皇嗣就可以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有就是给皇后娘娘施压,叫她也加把劲儿,早点生下嫡子的意思。”
“嘘你们在这边讲这种话,不怕犯忌么!”
因此太后此番设宴,名义上是庆祝中秋,实际上是怕宁砚泠真的和她离了心,又想对楚皇示好,有亲近之意。
“姐姐若不想去,只消推身上不舒服,就可以不必去了。”绿袖打听了很多事情回来,她一边整理房间,一边同宁砚泠个不住。
绿袖将桌上写了字的纸一张一张地叠好,细细卷成一卷,拿红黑杂金线的绦子扎上,放进了广口青花大瓷瓶里。
绛红色的桌面叫她擦得纤尘不染,人影毕现。
完了,她满屋里地打量了一遍儿,终于露出了笑脸:“这样干净多了。”
“姐姐,姐姐,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话?”她这才想起来宁砚泠从才到现在,竟是一个字也没吐。
“没,没什么。”宁砚泠怀里抱着落花,有一搭没一搭地替它挠着顶心上的毛,直把落花舒服得“咪咪”叫唤。
那时候,宁砚泠曾和楚皇顽笑,这猫咪儿是自己从景后那里抢来的。楚皇听得有趣,只她抢掠猫咪归来,志得意满的样子宛如古诗中所写的那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那便叫落花罢。”楚皇笑道,这便算是给猫咪起了名。
宁砚泠叹道:“好好的猫咪儿,竟然得了这么个俗气名字。陛下!你起名字的水平,臣妾真是不敢恭维!”
楚皇听了佯装生气,宁砚泠忙又去哄。哄了半天,才哄得他又露出了笑颜。
不过这句话楚皇到底还是听了往心里去了,故而后来替孩子取名的事情,他还是听了宁砚泠的。
宁砚泠知道,楚皇习惯把很多事情都搁在心里不出来。无论是宁砚泠取笑他的事,还是和李太后之间的往事。
她想起旧年广林王曾对她过,如果能促成李太后和楚皇之间的和解,“无论是对母后,还是对皇兄,都是一种解脱罢。”
宁砚泠想,广林王是对的。如果楚皇可以放下与生母之间的芥蒂,那么这么多年他也不会那么不开心了。
故而,无论李太后对宁砚泠做了什么,宁砚泠都不愿在楚皇面前提及。相反,她还想要千百计地弥补楚皇和李太后之间的关系。因此,李太后特意设下的中秋宴,宁砚泠也不会故意不出席。
绿袖却不知道这一节,她在萱室殿待的有年头了,对李太后存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惧怕,她以为宁砚泠也一样。所以,只替她委屈。
不过到了中秋那日,宫里可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中秋宴的花销并不从内库出,是李太后自己的梯己。整个御花园从上到下布置得焕然一新,那装饰不是内藏库里的陈品,都是外头最新鲜的花样儿,最灵巧的玩意儿。
绿袖孩子天性,早偷偷去瞧过了,回来掰着手指,一样一样数给宁砚泠听:“新移来的秋海棠和玉簪花开得正是浓烈,都太后娘娘还请了外头鼎鼎有名百声戏班来助兴,听他们家的白蛇点得最多,那白素贞的扮相最好,不知今晚太后娘娘会点什么曲目。”
绿袖着,满脸都是憧憬,更是手舞足蹈地笔划道:“还有这么长的粉脆的鲜藕,这么大的西瓜”
宁砚泠看她得起劲,脸上未免也染上了笑意。
天色很快暗下来,到了快开宴的时辰。楚皇原想和宁砚泠同去,却被宁砚泠赶走了:“陛下还是去未央宫找皇后娘娘一块儿去罢。”
“太后知道朕对皇后并无甚意思,就算朕和皇后一同去了,她也知道朕不是愿意的。”楚皇听了不以为然,他心里还是想和宁砚泠一块儿过去。
可是宁砚泠摇摇头,轻声道:“不是为了这个,不是为了给太后娘娘看,而是希望陛下能顾及皇后娘娘的脸面。”
“今天是十五”宁砚泠声,她知道楚皇不爱听这个。可其实每逢初一、十五,楚皇都该和景后在一块儿。
然而楚皇却甚少遵守,今天是月十五,也是十五。宁砚泠不想景后在后宫众人面前丢了面子,她心里真正在意的,从来都不是李太后,而是景后啊。
楚皇听了默然无言,良久才道:“那我们御花园再见罢,你路上慢着点儿。”他嘱咐了一番后,才带着春子离开。
然而,楚皇刚走,宁砚泠就动身去往御花园。这一路,刘一保和绿袖一左一右地护着她,半点儿都不敢马虎。
只是没想到她这么早出来,竟然到得也不算早庄嫔、贤嫔、惠嫔等四五个人都到了,李太后也早早地到了。
叫李太后等着她们,这便是不像话了。宁砚泠正待跪下请罪,谁知陈嬷嬷和唐嬷嬷早一人一步上来搀住她,笑道:“德嫔娘娘这会儿不适合多跪,太后娘娘已经免了娘娘的跪。往后这几个月,娘娘在宫中可以不跪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