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待遇未免有些出格了。唐嬷嬷的声音不算庄嫔、贤嫔和惠嫔等俱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下目光都汇集到宁砚泠身上。
至于这目光到底是艳羡、不屑还是嫉妒,这就难以辨别了。后宫中的女人,总有事把自己的真情实感掩藏得一丝不露。
到了明月如银盘一般挂在中天的时候,也是中秋宴席到达最的时候。
宫女们上了一轮月饼,宁砚泠一晚上都没吃什么倒不是她不想吃,只是闻着馔肴的味儿,她就酸水上涌,恶心要吐的。
这会儿上了月饼,绿袖看饼皮上印着“人月双圆”二字,便胡乱猜测是双黄的。哪知道切开一看,竟是山楂的。
“姐姐,这个馅子好,酸酸甜甜的又不起腻,可以吃一点罢。”绿袖一边,一边细细地将这月饼切成块,又放在碟里,摆上银叉,递给宁砚泠。
宁砚泠看这淡ns的酥皮、鲜红的山楂馅,倒是被勾起了几分食欲。便手执着银叉,戳起一块,正待往口里送。
“慢着”陈嬷嬷快步走到宁砚泠跟前,却一把拿过她手里的月饼,四下里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绿袖脸上,“这山楂不宜孕妇食用,你可要好生记着了!”
陈嬷嬷的声音虽然不大,却甚是严厉,绿袖被训得只低下了头。
“陈嬷嬷,这丫鬟年纪这么又怎么会懂怀胎之事。”同桌的贤嫔忽然开口,竟是在帮绿袖讲话。可惜,绿袖并不感激她。
贤嫔又道:“嬷嬷不妨回了太后娘娘,给德嫔的身边拨一个会伺候孕妇的老嬷嬷把把关罢。”
这主意听起来甚好,陈嬷嬷便道:“贤嫔娘娘心细如发,老身这就去回了太后娘娘。”
宁砚泠却不知贤嫔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是她如此了,便是有恩于绿袖。宁砚泠也不得不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瞥。
又是几轮推杯换盏,李太后今夜的兴致很高,已经到了酒酣耳热之际。
她竟起身,推开了上来搀扶她的陈嬷嬷和唐嬷嬷,晃晃悠悠地来到宁砚泠的身边,贴着她坐下。
同桌的贤嫔、惠嫔和庄嫔忙站起身,谁知李太后都按了她们一一坐下,道:“家常没人,我们娘几个就这么坐着话罢。”
她一壁,一壁携了宁砚泠的手,不断地摩挲抚弄着。
宁砚泠被她这一下下的,正弄的浑身不自在。只听李太后道:“好孩子,这段时日要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宁砚泠打定口里应付着,却拿眼往李太后面上瞧去,却见她面上表情真诚,眼里更是真情流露一般,不似作伪。
她知李太后性格天真,就算是平日里清醒着的时候也是随心所欲的时候多,虚情假意的那一套她根不愿意玩,也不会玩。更不要如今带了足有六七分的醉意,只怕出来的话都是从心窝子里掏出来的,比珍珠还真!
“你也不必跟哀家讲这客套话”李太后拍着她的手背道,“怀胎是很辛苦的哀家知道!”
这话的时候她面颊染上了淡淡的红色,眼里亮晶晶的,她看着宁砚泠,又问道:“你好有十六岁了罢?”
宁砚泠点点头,道:“臣妾满十六了。”
李太后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那时,哀家也只得十六岁在聚墨馆当差”
她的双颊登时变得绯红,眼中的光亮似是回忆起年轻时的旖旎:“后来,蒙先皇恩宠,便有了孩子”
那孩子,不消,自然就是楚皇了。
只可惜,她还未来得及好好抱抱那个她刚生下的孩子,更来不及给那孩子喂一次奶,那孩子就被抱到了未央宫,归了汪皇后抚养。长大之后,更是只认汪皇后是他的母亲。
宁砚泠读过内起居注,更听李公公过这一节。到如今,她自己也快要做母亲,这才渐次理解了李太后那时候的心境。
孩子被人抱走,李太后定然难过悲伤,可是她那时候不过是一个嫔,又有什么资格自己去跟汪皇后要回自己的孩子呢?至于汪皇后为了补偿她,晋了她的份位,给她册宝,封她为贤妃。这才在众人口中坐实了“卖子求荣”的恶名。
可是,李太后那时候又能怎么做呢?难道还能拒不接受不成?
想到这一节,宁砚泠心里也有些戚戚焉。她便伸出另一只手,在李太后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道:“太后娘娘,过去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就算有错,那都不是娘娘您的错。”
“你真的认为那不是哀家的错?”李太后突然激动起来,只紧紧握住宁砚泠的手,直将她的手握得生疼。
过去宫里的人只要到这场往事,便将一切都归咎到李太后头上。就连她失去了孩子,都被人看作是“卖子求荣”。
“真是可怜了那孩子,才刚出娘胎胞,他娘就不要她了。多亏汪娘娘心善,这才抱回来养!”
二十年前,宫里几乎人人都是这么的。李太后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还无端遭到众人这样的狠话。
直到今天之前,还从来没有人对李太后过类似才宁砚泠的那番话。因此,李太后显得格外激动。
“好孩子,你心地真好。”李太后抚弄着宁砚泠的手,面上流露出感激的神色,“哀家不会亏待你的。”
她看着宁砚泠,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终于,李太后开口道:“你怀孕的事情,家里还不知道罢?”
宁砚泠不解其意,但还是点了点头。她确实没有同家里讲过,但是家里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她便不知道了。不为的别的,只是这宫墙也并非密不透风。
“那过几天叫你母亲进宫来一趟罢,跟你话,既让家里头也高兴高兴,也好让你母亲给你传授一些经验罢。”李太后得轻松,宁砚泠却听得大惊失色。
“这怎么好”宁砚泠拒绝道,她心里很清楚,家人探视,在嫔这一级并没有这样的法。
这,算是李太后格外开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