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来月色车马稀,这会儿天色已晚,路上的行人已经是稀稀落落的了。
“叔叔,叔叔”宁德丰的声音从后边儿传来。宁思瑶听见了,只加紧了脚步,快走几步。忽然,这步子又放慢了下来。他叹了口气,竟是停了下来。任由宁德丰从后边儿直撵上来。
“叔叔怎么走了?可是那赵贤弟话不中听,叔叔生气了?”宁德丰心翼翼地问道。他弯腰打了个长躬,对宁思瑶道:“赵贤弟唐突了叔叔的地,侄替他赔不是了。”
宁思瑶叹气道:“不关你的事,只是他话轻佻,我有些听不惯罢了。”他顿了顿,又开口道:“我才气不过走了,没考虑到你,教你难堪了。还希望你不要怪我。”
“侄怎么敢责怪叔叔呢?”宁德丰看着宁思瑶认真道,“侄头一次带叔叔出来,谁知竟闹成这样,只求叔叔别怪侄,也别生气,就是疼侄了。”
宁思瑶点点头,二人结着伴,仍坐了那来时的马车,这便回去了。
待回到宁府,宁德丰只在门口下车,什么也不进去坐,只今日时辰已经晚了,便赶着回去,来日再来拜会祖父祖母。宁思瑶也不好强留他,只得由着他去了。
其实不留他,只因宁思瑶心中也着实打鼓,他今日头一遭出门结交朋友,竟去了教坊这等烟花之地。虽然宁德丰的话得好听,理由似乎也充分。可是如果宁修远当真问起来,即便能解释好圆过去,也是一场麻烦。
更何况他其实几乎和那教坊中的花魁私定终身了
宁思瑶因想着,便忐忑不安地进了门。一手捂着胸前那里还揣着初瑶姑娘的诗集。表赠私物,流连优伶,私定终身,今日之事,无论哪一件被宁修远知道,恐怕都是要打死的。他想着,背上冷汗都快下来了。怎的今日就到了这个份上?
宁思瑶一面又想起自己许给初瑶姑娘的重诺,心中不禁涌上一阵柔情蜜意。一会儿又想起宁修远若是得知此事后的反应,额上便是冷汗涔涔。
“少爷回来了。”林伯举着灯出来了,他见宁思瑶脸色难堪,更捂着胸口,因问道,“少爷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
“没,没事。”宁思瑶勉强道。
林伯也没在意,只自顾自道:“那就好,少爷可吃饭了不曾?赵嬷嬷给留了饭了。今日老爷内阁里有事,也还没回来呢。那饭要不就端到少爷的房间去吃?”
这话仿佛在黑夜里点了一盏灯,宁思瑶心头一亮,豁然开朗,竟是笑道:“好的,那就麻烦林伯了。”
他只听得宁修远不在家,那心头的担忧遍一扫而空,至于以后的事情宁思瑶想,待他日自己金榜题名之后,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这么想着,他的步子竟是轻快了起来。往后那两日,他只在房里温书。初瑶姑娘的诗集,也被他心地收藏好,这件事连姚氏都不知道。
两日后,这便到了这殿试的日子。宁思瑶起身的时候,天还黑着,也看不出这天气到底好不好。姚氏忧心儿子,心情竟如这天色一般,晦暗不明。
她也早早地起了身,亲自下厨做了宁思瑶爱吃的几味点心,原想叫他带在身上,可是刚刚包好又听宁修远道:“弟妹不必忙了,这吃食是不许带入宫中的。”姚氏只得将那几样点心装了碟,催促宁思瑶吃掉。
宁思瑶知道母亲的苦心,竟是将那几碟点心吃得干干净净。姚氏先是欣慰,可是复又想到宁思瑶吃得这么多,万一积食了怎么办?自己又白白忧心半日。
宁修远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劝道:“弟妹不必过于担心,这殿试是必经之由。能参加殿试,天下多少人盼都盼不来呢。殿试就好比是龙门一般,阿瑶今日跃过去了,那便是人中之龙!”
姚氏听了他的话,心下稍稍宽慰。她只对宁修远道:“这么多年来大伯费心照顾我们母子,我们母子俩感激不尽,今日是瑶儿的大日子,我妇道人家出不了门,还请大伯务必看顾瑶儿!只当,只当是看在那不在了的面儿上!”
宁修远听她提及修齐,心下难受,便开口道:“弟妹放心,阿瑶是修齐的儿子,虽是我的侄子,其实我心里待他就如亲儿子一般!今日我必定送他到那最后一道门!”
这话一出来,那在一旁站了半日却不话的ns并赵嬷嬷脸上可就变了颜色!
要知道当日宁砚泠入宫选秀,宁修远却挂心于公务,竟没有送亲女到最后一道门口。那日陪在宁砚泠身边的,只有赵嬷嬷一个人。今日宁思瑶去参加殿试,宁修远便了要亲自相送,直送到最后一道门口!
可是大局为重,ns和赵嬷嬷心中纵有千般不满,百般不愿,这当口上也拉不下脸和宁修远吵,只得在心中默默忍了。
就这么着,宁思瑶坐上了宁修远的马车,和宁修远一道向那皇宫去了。
皇宫里,那早起的人可就多了。今日殿试,楚皇虽不用亲自阅卷,可是他毕竟是主考,须得从头到尾坐镇在徽启殿。殿试从日出开始,因此楚皇也得早早地去徽启殿准备。因而今日连李太后那边的请安都不去了。
而宁砚泠因想着宁思瑶今日要参加殿试,更是天不亮就醒了,只睁着眼睛等天明。先前她还想着殿试这日大约可以和阿瑶见上一面,这两日她突然醒悟过来,如今父亲入阁,自己怀胎,阿瑶又要参加殿试,她宁家已经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外头不知道有多少眼睛正看着他们!只怕是看好的少,看衰的多!
自己实在不该主动去落这个口舌,正该避嫌才是!宁砚泠因这么想着,这见一见阿瑶的念头就此烂在了心里。连楚皇那日无意中提了一句:“你也早久没见你兄弟了。”
宁砚泠只道:“听他如今大了,懂事了,我也放心了。这见与不见的,其实也没甚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