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宴席上也是各人自有各人欢:楚皇一人自饮自酌,一旁的春子早替他剥了好几壳子的蟹肉蟹黄还有蟹膏。
至于这秀女桌上,几乎没有亲自动手的。一来,这秀女们大多生长于京都,并不像张太妃出身江南,从儿便惯常吃蟹。二来,张太妃摆明了要露一手,这时若有谁还要自己剥蟹,未免有跟太妃叫板的意思,算得上是不识抬举了。
有了这两层意思在里头,秀女们只静静地自顾自吃西,一面等着旁边侍奉的嬷嬷、宫人将蟹肉剥好,送到她们唇边。
这上一层的嬷嬷、尚侍们要上太后那一桌伺候着,下一层的嬷嬷、典侍们还要去外头盯着,各人倒也算是各司其职。
正酒酣耳热之际,太后一眼瞥见宁砚泠还在旁边儿站着,因想着她原先也是秀女,后来被自己挑出来做了公主赞善。这会儿其他秀女坐着吃着,她倒和丫鬟似的在一旁站着,心下不忍,便道:“敏儿这边有兮青兮紫照顾着,宁赞善,你且去那边桌坐着,吃点西罢,也好和姐妹们叙叙旧。”
这下可好,一阵衣衫响动,所有的秀女们都站了起来。梁玮不话,只气鼓鼓地看着宁砚泠。宁砚泠因想着不是自己挑起的事儿,便也不开口。
董尔芙为着事情是因她而起的,脸都吓白了,磕磕巴巴地开口道:“是,是是我”好半天也没出来几个字,陈嬷嬷听得不耐,便拿眼一瞧,却见傅卉莳有些眼熟,便道:“这位是傅家的姐罢?”
傅卉莳点点头,乖巧道:“是,陈嬷嬷好。”
陈嬷嬷笑道:“那会儿你跟着你家老夫人来请安,只这么一点高。”着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又道:“这会儿都这么大了,你家老夫人可好?”
傅卉莳笑道:“谢谢陈嬷嬷关心,祖母很好,只这两年腿脚不便了,她老人家还常念叨着要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陈嬷嬷也笑道:“难为傅老夫人想着。对了,才这是怎么回事儿?”
“有什么不完的事儿?”她大笑道,这便道了起来:
原来宁砚泠是不惯人伺候的,直道:“不麻烦嬷嬷了,我自己来就好。”罢,要了“蟹件”来,便自己取了一个团脐的螃蟹。
那壳一打开,便是浓香四溢。看过去满眼都是橙红的黄子,真真是“壳凸红脂块块香”了。宁砚泠心地挑去了那塔尖样的螃蟹胃,随后倒上满满的姜醋汁,便吃了。
“宁姐姐很会吃螃蟹呀。”一旁的傅卉莳看她吃得香,为着先前也算相识一场,她便想搭个话儿,也好去去才梁玮弄冷的场。
宁砚泠咽下口里的蟹黄,笑道:“我从在姑苏长大,每年秋季必要吃螃蟹的。也不算太会,比太妃娘娘差远了。”
那董尔芙年纪最心性也最浅。她见宁砚泠吃得香甜,而嬷嬷们人少秀女多,自是管照不过来,便羡慕道:“宁姐姐也教教我罢。”着,便着宁砚泠的样子,取了一个螃蟹,翻来转去地看了几圈,找了蟹壳上可以下手的地,轻轻一提,便揭开了壳子。
宁砚泠道:“你只管用那筷子尖去挑,有个塔尖样的,是螃蟹的肠胃,寒得很,得挑出来,吃不得罢。”
董尔芙便提起筷子来心翼翼地去挑,可是她毕竟是第一次,手上没有轻重。那螃蟹肥得很,蟹黄结得可硬,董尔芙一时竟没有挑起来。她抬头看看,发现左右都在瞧她,她一时面皮薄,咬着牙也要挑走。不防备两下里用错了力,那塔尖样儿的蟹胃竟蹦了出来,那黄黄儿的汁水也四溅开来!
“哎哟!”只听好几声轻呼,有人已经在开始找帕子了。也是巧,也是不巧,颜滢、傅卉莳和梁玮,偏偏溅到的是她们三个人。董尔芙更是尴尬得恨不能找条缝儿钻进去,只一个劲儿地低声道歉。
陈嬷嬷马上就捕捉到了,道:“哟,衣裳上都溅到了,这劳什子可难洗,回头这衣裳不要了,又黄又有味的,叫她们给你送一套新的。”
梁玮见这陈嬷嬷如此好话,又可亲,这会儿便抢着道:“我的衣裳上也溅到了。”怕陈嬷嬷看不到,还特意一指,又拉着颜滢道:“她的衣裳上也溅到了。”
陈嬷嬷点头道:“下回儿心点罢,弄脏衣裳事大节下可别坏了兴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梁玮一眼。
梁玮听陈嬷嬷这像是教训自己的,且又没给自己新衣裳,一时便委屈起来,力争道:“不是我们不心,是”
“是什么?”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竟是楚皇踱着步过来了。
来也奇怪,见惊动了楚皇,其他秀女都低着头,胆的连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可这梁玮竟抬头,对上了楚皇的目光,脸上微红,声道:“回陛下,是宁赞善不好好指导董妹妹,才害得我们都弄脏了衣裳”她的声音渐次下去,到最后几不可闻。
“呵”楚皇听了,只看向宁砚泠,微微一笑道,“宁赞善不是赞善么?什么时候竟成了女傅?还教人吃螃蟹?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朕不知道的?”
宁砚泠听了也微微一笑,道:“微臣也不知道。”罢,两人竟相视一笑。
梁玮看得是满脸错愕,却听楚皇又道:“既是宁赞善弄脏了梁姐的衣服,朕替她赔你一件罢。”
这个“替”听起来竟有不出的亲密之意,大有直接将宁砚泠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的意思。众人一时都听呆了,也宁砚泠也不知如何对答。
梁玮愣了愣神,脸颊上的微红已经是消退了,变得有些青白。她咬牙道:“回陛下,不止是臣女的衣裳污浊了,还有颜姐的也是。”
“颜姐?”楚皇问道。
颜滢听得自己的名姓,不得不稍微抬起头,轻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