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砚泠抬头,望向那张秋日暖阳中的侧脸,眼神竟透着温柔,浓重得化不开。
楚皇看着眼前的棋盘,虽然手里还拨弄着黑子、白子,但是宁砚泠知道,他下得浑不在意。他不过在等自己的答案。
“回陛下,微臣不知。”宁砚泠开口道,自己的声音陌生得可怕,仿佛枯萎残破的蔷薇,凋零在风中。
可是楚皇听不出来,此刻他的心中满是柔情蜜意,他甚至对宁砚泠:“有机会的话,去打听一下。”这个话的时候,他的嘴角蕴着笑,他的心里在想着另一个女孩儿。
宁砚泠听了这话,心里百转千回。
原来这云巅之上的天下之主也会产生求近之心当然只有在面对着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宁砚泠眼睁睁看着他那坚硬冰冷的外壳仿佛被打破一般,他生出了一些普通人的旖思。
于是他从云端跌落,宛如一个普通的青年。
可是只有那么一瞬,他稍稍收起自己的放纵的幻想,他又变回了那遥不可及的天下之主。宁砚泠想起颜滢倩丽的身影,她的美貌如同三秋之月,天下万姓只有仰头叹息的份儿。
若当年陈顺妃容颜鼎盛时期宛如那月中嫦娥,那么颜滢就是那月中嫦娥。想到她和楚皇站在一起的样子,宁砚泠觉着这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如果勉强想到自己的身上,怕是只剩下自惭形秽。
故而,她更多觉得羞愧,愧于自己曾经不切实际的幻想。其次才是心伤,和羞愧相比,心伤简直不值得一提。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你是臣子啊,怎么能有如斯的妄想呢?
若是自己的心,也能平静如水就好了。宁砚泠躺了下去,在枕上辗转反侧。不过是自己的糊涂想头,僭了君臣身份,还闹了这么一出想着心里又是悲涩难言。
外头响起轻轻的叩门声,橙心的声音问道:“妹妹可醒了?”
宁砚泠猛地坐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黑,忙扶着靠枕,向外喊道:“姐姐!你快些儿进来罢!”
橙心端着药碗进来了,环顾四周,又嗔怪道:“绿袖那丫头又上哪里逛去了?人影也不见!药煎好了也不去端,得亏我去了一趟厨房,不然又凉了。”
罢,她便走向床前,要喂宁砚泠喝药,“咦?谁来过了?”橙心指着床前的圈椅,问宁砚泠道。
“哦,才李公公来瞧了瞧,我叫绿袖去送她了。”宁砚泠道。
橙心听了,只胡乱答应了一声,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她也不管,直接在圈椅上坐下了,拿汤匙舀了药,一口一口地喂宁砚泠喝下。
宁砚泠喝了药,觉着心里稍稍好受些,便歪在枕上,和橙心话儿。
“你这是怎么了?”橙心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便是这么一句问话。
宁砚泠想了想,刚要回答,却见橙心抬手制止了她。宁砚泠细看她的脸,竟是秀眉紧蹙。
“最近你常去长乐宫见陛下罢,很多事儿我也不大敢问,但是今天从长乐宫回来,竟闹成这个样子。若你还拿我当姐妹,该对我实话了。”橙心绷着脸,一气了下来,她的嘴角微微颤着,眼里也莹莹点点的泪光,不知是急的,还是愁的。
宁砚泠叹气,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若能瞒着,她宁肯橙心永远都不要知道。李太后,楚皇,这对母子之间的缠斗从后宫到朝堂,不是一般人能裹挟进去的,更不要想身而退了。
于是,她回到:“是,陛下。若无其他的事情,微臣先告退了。”
楚皇点点头,允了。宁砚泠起身,行礼而去。
从里间到书房门口,不过这么几十步的距离,一步一步走来,仿佛在心上凿了一个又一个的眼儿,痛到几乎失神。真是奇怪啊,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
宁砚泠走出书房,春子在门口笑吟吟地等她,道:“宁赞善,让奴送你回”他看到了宁砚泠的脸,瞬间脸上笑容无,连到一半的话也卡在喉咙里。
看着她那个样儿,春子想问又不敢问,勉强半日才挤出一句:“宁赞善,你怎么了,脸色怎恁的难看?”
“难看?很难看么?”宁砚泠抚上自己的脸,喃喃道。她脚下发飘,竟是一歪。春子忙扶住她,道:“要不先进去歇歇,让奴去回陛下一声,不行的话召个供奉来看看?”
宁砚泠推开他,勉强站直身体,道:“不,我不在这里待,我要回去。”
“那让奴送你回去。”春子见她目光灼灼,两颧发红,暗道不妙,可又不敢强留她,只得顺着她。
“好,多谢。”宁砚泠完,抬脚便走,她这一步一步,竟走快,如同一阵风,直把春子甩在后头。
春子在后面跟着,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到了萱室殿,终于赶上了宁砚泠的脚步,他擦汗道:“可终于到了。”
宁砚泠听得他这话,仿佛从梦中醒来一般,浑身上下汗淋淋的,两眼发直,喃喃道:“可算回来了。”一语终了,竟直愣愣地往前扑去。
春子吓得没死没活地拉住,慌忙叫喊起来。宁砚泠眼前一黑,耳朵里灌进了些许惊呼,夹杂着杂乱的脚步声,随后便是无知无觉。
待她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是躺在房里的床上,绿袖坐在床前哭得双目红肿。见她醒了,一壁擦泪,一壁是笑,又问:“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可吓煞我了!”
宁砚泠只觉得心中空空荡荡,身体也仿佛飘飘渺渺,就是落不到地上。她挣扎着要起来,绿袖忙扶她起来,又替她垫了好几个枕头在身后。
“我这是怎么了?”宁砚泠心中一片茫然,刚开口,只觉得嘴唇干裂得疼,“嘶水给我倒点水来。”
绿袖赶快去倒了一盅子茶来,宁砚泠就她手里喝了一口,只觉得一丝茶味也无,只有苦涩,便摇头道:“不要这个,你倒一盅白水来罢。”
绿袖慌忙将剩下的茶折在漱盂里,从藤壳暖壶里倒了些开水出来,又心翼翼地吹了吹,这才递给宁砚泠。
宁砚泠一气喝干,又是咳嗽,又是气喘。绿袖爬上来替她拍背顺气,又哭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竟是叫他们给抬回来的!”
“出去?去哪里?”宁砚泠疑惑道。
“还能去哪里?自然是去觐见陛下。”绿袖哭着道,“回来的时候竟是人事不知,李公公急急地宣了汪供奉来瞧,什么汗出扑风,郁结于内,伤脾,又给开了几帖药,这后面厨房正煎着呢!”
“觐见陛下”宁砚泠喃喃道,忽觉心中酸楚,竟不能忍。
“你知道她喜欢些甚么?朕想赏赐给她。”
“朕似乎,有些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