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长情存于心,天涯何处无归路?
这日清晨,宁砚泠起来,见天色一片空蒙,便站在廊下看雨。只见檐角上垂下千万条雨丝,迷迷蒙蒙,竟是连成了一片雨雾。
雨丝打在廊下的青石板上,激起千条线,万条线。细雨润泽的石板上,那微洼的地,生出一片片涟漪,宛如六月的荷塘。
忽然,后面有人将她拥入怀中。
“你在看什么?”宁砚泠回脸望去,楚皇的嘴角噙满笑意。她抬起手,摸了摸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
楚皇却趁势亲了亲她的手心:“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雨。”宁砚泠轻轻回答道,她的目光重新落到廊下,追逐着雨丝。
雨下得连成了片,仿佛下在心里。
宁砚泠不知道自己在求什么,楚皇已经给她做出了这样的保证,她再闹下去,真是无理取闹的。
“你不要把自己的有道理也变成没有道理!”昨天刘一保的警告还历历在目。
可是要她原谅楚皇,她又没有那么大的心眼。所以,她现在可矛盾了。一面,她觉得自己离不开楚皇,可是另一面,楚皇叫她心冷。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地上却还是湿漉漉的。绿袖心翼翼地扶着她:“姐姐心。”
一路上,两人俱是沉默。
自绿袖和刘一保回来后,宁砚泠就察觉出了异样。
刘一保倒还好,就是身上多了些伤痕。宁砚泠瞧着就落泪,刘一保反倒笑着宽慰她:“姐姐也忒好哭了,挨这两下子还不是意思?”
宁砚泠听了,反哭得更厉害了,抽抽噎噎地竟有些停不下来。弄得刘一保一阵手忙脚乱地安慰不及。
好容易止住了,宁砚泠哽咽道:“你自跟了我,也是三灾难的”
刘一保一时心急,竟捂住了她的口,又慌忙放下手来,道:“姐姐快别这么,我能跟着姐姐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只怕姐姐不要我,其他的事情都不要紧。”
这话的时候,刘一保的眼睛晶亮晶亮的,纵然经历这般磨难,却依然如同往昔一般纯净。
“你”宁砚泠听他这番话,竟像是从肺腑子里直接掏出来的一般,一时感动到不出话来。
可是,刘一保话锋一转,却到了绿袖身上,他皱眉道:“姐姐,我是没什么关系。可是绿袖”
“绿袖怎么了?”宁砚泠忙问道。
“她年纪心性未定。又经此一事,怕是性情有变,姐姐多在意着些儿罢。”刘一保注视着宁砚泠的眼睛,缓缓道。
这一路无话,宁砚泠便又想起了刘一保的话,她自己也觉察到了绿袖和和先前不一样了。
可怜绿袖和受惊的鸟一般,见了李公公大气也不敢出,只瑟缩在宁砚泠的身边。
李公公看了一笑,脚下放慢了步子,这才稍稍离远了些。
待送到瑶华宫门口,李公公仍是没有回去的意思。宁砚泠无法,只得道:“公公要不进来喝杯茶罢。”
“好!”李公公竟毫不客气,抬脚就往里走,径自进了宁砚泠的房间,竟比宁砚泠还要熟门熟路的。宁砚泠摸不清楚他葫芦里这是卖的什么药,一时竟也不敢轻举妄动。
房里,这会儿挥退了所有的人,只剩下她和李公公两个人。
宁砚泠心下微叹,她早该猜到的,李公公不会无端端帮她解围,必然是有事要她做。
果然,李公公大剌剌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仿佛自己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一般。他放下茶杯,笑道:“你如今是出息了,竟然连太后娘娘也敢不放在眼里!”
“我没有,我不敢。”宁砚泠垂下眼睛,低低地道。
“没关系,咱家现在可是在你的地呐。”李公公笑道,“你胆子也该壮实一点,该害怕的是咱家才是。”
“公公是知道的,我向来不是这样的人。”宁砚泠道。
听了这话,李公公收起那玩味的眼神,收敛笑容正色道:“正因为咱家了解你,所以才才会帮你。”
“谢谢公公了。”宁砚泠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咱家特意跟你过来,也不是为了听你这声谢谢的。”李公公道,“咱家的事情,宫里就你知道的多。明人面前不暗话,咱家今天特特到这会儿来,为的正是太后娘娘!”
这一声脆响倒将宁砚泠散乱的神思凝结起来,李公公大约还当她是那个个刚进秀女所的女孩儿,做什么都怯怯的,稍吓一吓就听话了。
所以,宁砚泠反倒冷静下来,道:“李公公,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究竟有什么话就直了罢。别跟这儿耗着了,别怪我没提醒你,陛下可是随时会过来的!”
李公公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更没想到她会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一愣。不过,他到底是浸淫宫中多年,立马就换了一副笑脸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实话和你了罢,太后娘娘的一些决定,咱家也是不赞成的,只是不好像你一样直了罢!”
“公公笑了,这满宫里,谁不知道公公和太后娘娘一条心?这样离心的话还请不要在我面前罢!”宁砚泠皱了皱眉头。
谁知李公公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如今朝堂上两派争斗,势如水火。后宫该躲着才是,可是太后娘娘受了国舅爷的蒙蔽,非要掺夹中”
“这已经不是她力所能及的了,两派再争斗,伤的只能是咱们大周的根基。”李公公得认真。
“谢谢公公了,不过我自己宫里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宁砚泠淡淡地打断道。
她不领他的情,他也没有办法。李公公走到门口,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有出一个字。
宁砚泠看他远去的背影,真的有几分苍老和落寞,仿佛一片落叶孤零零地坠落在地上。
在那一瞬间,宁砚泠忽然想起在秀女所的时候他也曾对自己百般关照。可也就是这个老太监,差点儿打死了刘一保,还将只剩半条命的他撵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