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上午顾子白都没有再为难过宁砚泠,宁砚泠不知他内心的变化,只当自己才得有些过于犀利,内心生出些许不忍,于是看他的眼神便更谦逊些。
很快,顾子白讲完了课,布置了功课之后,便宣布散。顾子白退出去前,正好对上宁砚泠的目光,他略带歉意地一笑,便告辞了。
顾子白一出去,兮紫就带着丫鬟们提着食盒进来了,先服侍了凌宜公主净了手面,又拿出点心来。原是公主今早未进早膳,短短几个时辰内太后就命人送了两拨西。还命兮紫带来了口谕,别干饿着熬坏了,得好好垫一垫。
凌宜公主虽还是孩子,但自觉太后管得太严了,使自己在公侯姐们面前失了面子,便有些不喜,嘟着嘴,也吃得很少。那公侯姐们却是极有眼色的,便拿言语支吾开,只些宫外的趣事,引得公主脸上有了些笑的模样。
尤其是那叶姐,不仅有眼色,还会话,话又好听,哄得凌宜公主和她亲昵得直唤名,互称你我。只听那叶姐道:“过一阵便是寒食节了,祖母要带家的姐姐妹妹们往北郊庄子上去踏青,再住几日。”这位叶家姐名芷珊,是开国名将叶泉松之后,叶泉松当年随太祖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功勋,后来被封为定国公,世袭罔替。传到这叶姐的祖父这一辈,已经是第六代了。叶姐祖父早早地就逝去了,被神宗追封为敬山王,可谓是生荣死哀。现下叶姐的父亲袭了国公的爵位,因为是虚职,所以只荣养在京都。这样的家庭,生出来的叶姐的嫡亲哥哥叶芷旌却又是那一般模样。叶芷旌十六岁就去投军,只用了五年时间,就在塞外混出了名声,先是二百轻骑破敌两千,后来曾打败塞外头号大敌——呼颜氏族的主力骑兵团,使得为患边塞数百年的呼颜族一度退居赫雁山外一百里。他现在跟着定边大将军祁止戈巡视九边,只要他去到地,塞外蛮夷无不闻风丧胆。据叶芷旌的手下兵将所,叶芷旌毫无公侯子弟的纨绔习气,在军中总和将士们同吃同住,每次打仗都带头冲锋,身上的伤疤数不胜数,甚至连脸上也有,那纵横交错又狰狞的伤疤,每次都令敌人未战先惧,不战而败。
而这叶芷珊不过十二岁,话都是娇滴滴的,完看不出是武将世家的女儿。她和凌宜公主寒食踏青、打秋千、放风筝的时候,讲的都是这些宫外生活的乐事,凌宜公主听得是一脸羡慕,直言自己若是有机会出宫和她们姐妹一道就好了。叶芷珊又道:“公主殿下乃是千金之躯,我们北郊的庄子哪怕是金子打的,烦劳殿下移驾也是屈尊了。”凌宜公主摇头道:“珊儿,我是盼着能出宫走走的,可是母后是万万不许的。”叶芷珊笑道:“那正是太后娘娘疼爱殿下了,外头人看这皇宫才是神仙苑,殿下只是一时被外头野意吸引,而她们是想住住不到罢了。”凌宜公主捏了一下她的腮帮,道:“就你促狭会,我不过你。”叶芷珊又忙赔不是,两人笑闹了一番,公主便起身邀她:“随我去母后那里坐坐罢,她最近还念叨起你呢。”叶芷珊忙自谦蒙太后错爱,一边又随着她进后面去话。公侯姐们都道要和太后请安,也跟着去了。
书房里又只剩下宁砚泠。走之前,凌宜公主对她:“宁赞善,宫要陪母后话去了,下午你也不必去立规矩了。”
宁砚泠早把她们的行为看在眼里,只感叹这才是公侯世家姐的气度,比她们秀女所的姐妹,甚至是天子号房里那些权臣家的女孩儿们更加金尊玉贵。宁砚泠转而想到这些姐们是不参加选秀的,她们各大世家之间联姻,或是由太后或楚皇直接指婚给藩王,做正室。
她一壁胡思乱想,一壁抄写才顾子白所讲的《优施教骊姬远太子》。不知不觉,已经抄完了,宁砚泠揉着略微有些酸痛的手腕,绿袖在门口见着了,已经跨进来了。
宁砚泠和她开玩笑,道:“你僭了,这地不是你能进来的。”绿袖倒也不计较,确实她也没有计较的资,像她这样的长使,在宫中的品秩地位都是很低的,连服侍那些贵人的权力都没有。所以像刚才那样,伺候公主进膳的事情,她也是不能插手的,她只能在门口看着宁砚泠忙进忙出。
这会儿子书房里没有人,她才敢大着胆子进来,听宁砚泠这么,她故作生气道:“姐姐真是的,人家担心你才进来,你反倒起我来了!”
宁砚泠很吃她这一套,便笑道:“你这孩子现在益发娇气了,我一句都不行了。”“哼——”绿袖一偏头,故意从鼻孔里哼出声音来,表示她生气了,害得宁砚泠又哄了她半日。
这一主一仆收拾停当,便离开了书房。回到自己房间,宁砚泠看着房间里还残留着昨日的痕迹,便有些感慨。她不欲绿袖收拾这一切,她决心要自己收拾起来。
于是她遣了绿袖回去休息,自己开始收拾起来。宁砚泠先整理了床铺,那张她和橙心秉烛夜谈,尔后又共枕夜谈的床铺,她都整理得一丝不乱。而那些散发着药香的盖碗,她都从暖壶里倒水到铜盆里,洗得干干净净,闻不出一丝味道。
而那封刘一保写给她的信,她又打开读了好几遍,抹了几把泪,自己沉思了一会儿,咬咬牙,忍痛拔出灯火,将信放在火上烧,慢慢地看它化为黑白色的蝴蝶,最后一阵风吹过,黑白蝴蝶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身就不存在过一般。
宁砚泠在心里默默道:“刘一保,你的好意我永生铭记,我在此发誓,我一定要找到你,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要搭救你出来。到时候就有恩报恩,有怨报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