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宫女们上来给陈顺妃擦洗、更衣,宁砚泠还觉得好像是在做梦。几个时辰前还好好的陈顺妃怎么就突然自尽了呢?她瞪大了眼睛,眼泪盈满了眼眶,又酸又痛。她微微闭上眼睛,眼泪在眼眶里含得太久,已经一片冰冷,就和她的心一样,仿佛堕入冰窟。宁砚泠不敢想,她所谓的“调查”,不仅打扰了陈顺妃十年如一日平静的生活,更是活生生要了她的命。
宁砚泠张开嘴,什么话也不出来,只有眼泪顺着面颊往下流,没有个停歇。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一条生命消逝在眼前,她的心,仿佛空了一大块。
春子上来托着她的臂弯,轻声道:“宁赞善,陈老娘娘已经去了。”听了这话,宁砚泠仿佛回过神来一样,哭得不能自已。春子扶着她往外走,边走边道:“陈老娘娘苦了这么多年,现在是去好地了。宁赞善不要哭了,让陈老娘娘安心走罢。”宁砚泠听了只是摇头,她现在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什么也不愿意接受。
“你哭够了没有!”楚皇的声音破空而出,冰冷冷的不带着一丝感情,他不耐地喝止了宁砚泠的哭泣。宁砚泠只得死命咬住嘴唇,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呜咽。她抬头看楚皇,他现在无比冷静,脸上甚至没有一点表情,只看着宫女太监们忙进忙出。良久,他道:“春子,你把宁赞善带回长乐宫,给她找个房间。”罢,他便抬脚出去了。
春子无法,只得拖着宁砚泠跟在后面。回到了长乐宫,春子找了管事的齐嬷嬷,跟她了楚皇的意思,齐嬷嬷便上来带宁砚泠走了。
也不知拐了几个弯,走到了哪里,齐嬷嬷带宁砚泠进了一间房间,道:“宁赞善先在这儿歇歇脚罢。”毕,又找了个丫鬟来打水给宁砚泠洗脸。宁砚泠只任她们摆布着,她肿着眼,一句话也不。收拾停当后,齐嬷嬷细细打量了她一番,也没什么,便出去了。
宁砚泠一个人在房里独坐着,她心下茫茫然,头一次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天地间仿佛只剩与她一人,她也不知如今身在何处,心归何处,前途路长,更是未卜。
事到如今,她唯觉得对不起陈顺妃,定是自己做错了,才害得她如此。突然,那日顾菡明怨毒的诅咒浮上她的心头,她想起顾菡明恨恨地她是害人,诅咒她碧落黄泉,不得善终。从顾菡明开始,到生死下落皆不明的刘一保,到前几日遭人算计的橙心,到如今饮鸩自裁的陈顺妃,所有和她扯上关系的人仿佛也都被刻上了诅咒。她不知道她身边还有什么人,会在什么时候遭遇不测。虽然之前她也曾伤心失望过,可是事到如今,她已经是深深的绝望了。她开始想像陈顺妃在崇安阁里的生活,她开始理解对于一个心如死灰的人,也许冷宫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地,不会卷入世事纷扰,不会有人打扰,也不会再带累任何人。
可是,就连这片刻的宁静她也不曾拥有。房门被重重地推开了,春子进来道:“宁赞善,陛下宣你去呢。”宁砚泠失魂落魄地跟着春子去了,又来到了长乐宫的御书房,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她的心境却已经有了云泥之别。现在的她,呆呆地站着,连行礼都忘记了。惹得书房里的其他两个人回脸看她,她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那两人正是内阁景正隅,和礼部尚书宋秉节。
春子道:“回陛下,宁赞善到了。”楚皇看了她一眼,皱眉道:“宁赞善,才景先生与朕商议过了,先皇陈顺妃丧仪之事着礼部办理倒无妨,但是今日之事不可对外宣扬,只急病而亡,你可记住了!”宁砚泠木然地点头,道:“回陛下,微臣记住了。”楚皇看她这个样子,刚想开口,却看了看景阁老和宋秉节。二人便知趣地告退,春子送他们二人离开。书房里登时只剩下宁砚泠,独自面对楚皇。
楚皇不加遮掩地显露出厌恶的神态,对宁砚泠道:“你有完没完?从刚开开始就一直这副样子!”宁砚泠一句话也不出来,只是看着脚下,眼睛一阵酸涩。楚皇道:“你不必在朕面前乔装了,你是太后的人,今天的事情你应该早就料到了罢!”宁砚泠哑着嗓子道:“我,我没有……不是……”楚皇冷哼一声,道:“那末,在太后派人来之前,你先留在这里罢!”毕叫春子进来,打发她去先前那间房。
春子到底把她送回了房,悄声对她道:“宁赞善好歹自己收着点儿,别一味难过了。他递给宁砚泠一帕子,道:“在这里,这是最没有用的,快擦擦罢!”宁砚泠勉强点了点头,待春子一走,她便和衣倒在一旁的床上,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她索性把脸埋进被子里,任由眼泪流着。哭着,哭着,她睡着了……
宁砚泠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掌灯了,她是被声音吵醒的。进来的是齐嬷嬷,她带了个丫鬟,对宁砚泠道:“宁赞善,这是蕊心,你有什么事情就吩咐她罢,你在这里的几日都由她伺候你。”宁砚泠这会儿稍稍好些了,听到齐嬷嬷这么,她便问道:“嬷嬷,我还要在这里待几日罢?何时才能回去太后娘娘哪里呢?”齐嬷嬷道:“老身也不知道,这事儿得问陛下去。”宁砚泠听了一惊,她回想了一下,似乎记起楚皇曾过,在太后派人来之前,她须得留在这里。这是什么意思?楚皇是拿自己当什么筹码了么?要和太后谈判?她的心里一下子涌上了七八条想法,她想去问问楚皇,但是她又不敢。
明天罢,明天也许会有转机也不一定。没有选择,宁砚泠只能留下蕊心,任由她服侍自己洗漱,又上床去睡了。可是,宁砚泠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到了今日陈顺妃的最后一面,她心有余悸,不敢再睡,几乎一宿没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