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楚皇一听完宁砚泠的话,便拂袖而去。宁砚泠虽然心里也有准备,但还是呆立在当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转过来。原今日去崇安阁致奠,心情已是十分低落了。这会儿估摸着又惹怒了楚皇,出这长乐宫是无望了。宁砚泠一时万念俱灰,竟不知如何才能继续下去了。
蕊心倒是回来了,但一直在门外徘徊着不进来。只听得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宁砚泠心下莫名烦躁。
忽然蕊心结结巴巴地不知给何人请安,那来人制住了她,便推门进来。宁砚泠转头看去,是春子。春子偷了个空,来找宁砚泠。
一见面,春子就:“宁赞善,宁大人,奴求求您了。”
宁砚泠听他话里有话,便道:“公公怎么这么?真是折煞下官了。”
春子道:“算是奴求求您了,您别再跟陛下那种话了。”
宁砚泠记起才楚皇拂袖而去的场面,心里一阵难受。她就悔于了那些话,惹得楚皇不悦,恨不能忘了此事,只当没有发生过。现在听春子又提起,登时有些受不住,脸上也拉不下来,既想给自己辩解辩解,可张了张嘴,又不知从何起。
春子见她这个样儿,只当她是心里还不服气,便有心想要收服她,于是竟拉她坐下来,从头娓娓道来。
春子从自己的身世起,他原名叫谭林儿,是内侍省买来,竟是和刘一保、秦三立、张儿同期入宫的。
宁砚泠极为惊讶,她只知道刘一保、秦三立和张儿三人要好,却不知春子和他们竟是同期。转而又有些气恼,想着刘一保这些年一直在秀女所打杂,受尽欺负。他倒好,攀上了高枝儿就把这些旧弟兄抛在了脑后。现下刘一保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看这个样儿,他竟是一点儿也不知。
可是春子又道,他刚入宫那会儿正值先皇病笃。自先汪皇后薨逝以后,先皇并无再立继后之意,只晋了李贵妃为皇贵妃,统摄六宫。就这么巧,皇贵妃偶有一次见着谭林儿,因见他长着一张圆鼓鼓的脸儿,看着十分喜庆,皇贵妃喜他相貌好,他看着是个有福的,便赐了姓,又替他改了名字叫李春福。随后便送去宫服侍太子,也就是今上。
因此春子虽是和刘一保、秦三立、张儿是同期,感情却不亲近。反而是和今上,倒是从儿一起长大的情分。何况他到太子身边时,先帝病笃,太子日夜侍疾,常哀哀痛哭。春子虽然年龄,但是为人做事极为体贴。他时常宽慰宫,陪着他伴着他熬过了那段难熬的时光。先帝驾崩之后,太子即位,即是今上。从搬进长乐宫的那日起,楚皇就遣散了原太后替他准备的御前侍奉,只留下春子一人。太后虽是不愿,但想着春子也是自己给楚皇的,算得上是自己的人。于是力逼春子认了李公公为义父,此事才算善罢甘休。
宁砚泠听闻春子竟是李公公的义子,不由得一惊,脸上便显露出来。春子一笑,道:“认义父不过是为了去太后娘娘的戒心,奴同李公公是只有名份,没有情分的罢。在这宫里,奴唯一听从的也只有陛下一人罢了。”着他的眼神竟变得阴冷空洞起来,他稍稍凑近宁砚泠,道:“这些年陛下的心里积了太多的苦楚了。奴不会允许任何人再来伤害陛下,任何人!”
宁砚泠只听得背上发冷,她来不及思考,冲口而出:“我没有,我不是——”春子笑的阴恻恻:“可宁赞善是太后娘娘的人呐,此番也是奉了太后娘娘之命来查陈老娘娘的陈年旧事,还害死了陈老娘娘一条命!”
陈顺妃之死就是宁砚泠心里最过不去的坎,她一直觉得是自己打扰了陈顺妃原宁静的生活,叫什么人给盯上了她,现在还害死了她。但是没有人指责过她,她一直活在自欺欺人的幻影中,这会儿竟然被春子点破。宁砚泠一时接受不了,伏在桌上哀哀痛哭。
蕊心守在外面,这会儿听见里面响动,来不及请示便推门进来。她一直在担心宁砚泠想不开,见春子来了不知和宁砚泠了什么,现在宁砚泠又哭得这个样儿。蕊心怕事,虽然怕动静闹大了收不回去,但是更怕宁砚泠受了刺激要寻短见,一时也顾不得品秩高下,份位尊卑,竟叫嚷起来:“李公公!您究竟和宁赞善了什么?要是宁赞善有个三长两短,我虽是个少使,人微言轻,但是一定会在陛下和太后娘娘面前实话实的!”
春子冷笑道:“就凭你这胆怕事的丫头,能奈我何!”他张狂地笑起来,丝毫不掩饰。
蕊心气了个目瞪口呆,只得先跑去看宁砚泠。宁砚泠哭个不休,抖心抖肺地咳了几声,竟是连气都喘不匀了,满面通红,蕊心忙帮她拍背顺气。
“你们是要吵翻天么!这里可以是长乐宫!”齐嬷嬷还没进屋呢,声音就先传进来了。
不知是外面哪个机灵的早听出这吵架的苗头,赶着去回报了她。齐嬷嬷一听是宁砚泠这屋的事儿,便丢下手头的事情就赶来了,正好看到这鸡飞狗跳的一幕。
她气得是浑身哆嗦,指着春子的鼻子骂道:“你不过一个奴才,跑这后边儿来骂人?有没有把老身放在眼里!”
春子笑道:“齐嬷嬷,您老是陛下的乳母,这满宫里谁敢对您不敬?奴此番不过是来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他用手一指宁砚泠,接着道:“再您老也骂错人了,这蹄子才是最该骂的,您老都不知道她才对陛下都了些什么!奴就不重复了,省得您老听了心疼!”
那齐嬷嬷是最没有知机的,这会儿听春子道宁砚泠对楚皇不敬,简直如同拿刀剜她心头肉一般,她马上调转枪头,对宁砚泠发作道:“就知道你这个蹄子不消停!自从你进了这长乐宫,我是三天两头就往这里跑。你,你惹出来多少事情!外头的人都陈老娘娘也是为着你——”
齐嬷嬷光还不解气,直接上来一把将宁砚泠从椅子拖起来,紧接着狠狠推在地上,道:“今儿还敢对陛下不敬,老婆子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给你点苦头吃!”毕,立时就要蕊心上去掌嘴。
蕊心不过区区一个少使,哪敢去掌掴一个公主赞善,哭着叫道:“齐嬷嬷,您老要打,也要传慎刑司!”
齐嬷嬷见她不肯去打,气得跺脚,强拉着她的手上去。
蕊心挣脱开了,也伏倒在地上哭。齐嬷嬷见她不中用,便亲自上来,挽起袖子,结结实实地甩了宁砚泠两记耳光。
“你们这么吵,是要翻天么?”一道清冷冷的声音传来,所有的人都不敢动了。
来的正是楚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