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殿之上,正飘着袅袅的檀香,宝相庄严并着六丈的金身立在燃香之后,荆盈盈抬眼,与那慈悲的神面四目相对,霎时间,恍惚有清脆的响动过层层宝幡直透她的心底。
佛曰:“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鸿光丈,”楚朝棠带着她在佛堂前静立了片刻,就看见一位上了年纪的僧人身披袈裟手持一柄金刚杵缓缓前来。
“楚施主,别来无恙啊。”鸿光笑了笑,双手和南朝着两人行了一个礼。
楚朝棠点点头,又拉起荆盈盈的手:“我带着义孙女来上香。”
鸿光听了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身后还跟着两个僧人与他一同上前,两人倒是机灵,替楚朝棠备好了蒲团与佛像。
楚朝棠沉下心来,用左手将香接过来,再递到右手上点燃,荆盈盈在一旁默默看着记在心中,随后也者楚朝棠的样子燃起香来。
楚朝棠带着她对着佛像行了沉沉地三拜,而后才将香插在大殿正中的香炉之上。两个人依着蒲团伏跪下身来。
荆盈盈一时间反倒有些迷茫,她不知要求些什么才好,一直身处在吵杂的尘世之中,这片刻的宁静反倒教人无所适从,温和隽永悠长淡雅的檀香丝丝缕缕萦绕在她的鼻尖挥之不去,她目沉如水,渐渐的气息也宁静下来。
楚朝棠早已在她的身旁叩首行礼,她却始终不曾将目光从佛像上移开来,一旁的年轻僧看见她始终一动不动便出声询问:“施主,可是有什么事?”
她摇摇头:“不曾。”不上来,这座端坐于面前的佛像使她想起了那偏远的滇南嫫妠村寨中那尊邪性十足的巫神。
“佛由心生么?”荆盈盈喃喃道,嫫妠巫神青面獠牙,长着血盆大口,而大慈恩寺中的宝相庄严慈悲,是谁的功劳呢?是向善的三千众生所致吧。
那僧人被这问题一时间堵得哑口无言,正搔头烦恼的时候,又走过来一个青年僧人,看模样应该是僧人的师兄。
“不错,”僧人点点头,“那施主可有什么向善的心愿?”
荆盈盈听了安下心来,缓缓俯身三拜,才道:“只愿来日长。”
那僧人听了缓缓一笑,双手合十一拜:“一切都如施主所愿。”
进完香,楚朝棠和荆盈盈跟着鸿光丈到了一旁的偏殿之中聆听佛法,抄写经书,这是她年轻时养成的习惯,陶朗还在世时也会随她一同前来,到如今子女们都不信神佛,倒是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今年倒是少有的稀奇,竟然还添了荆盈盈。
不过荆盈盈对佛法的理解并不深奥,她对于佛家的理解大多都源自她的师父,怎么形容她师父比较贴切呢?大概只能将她称作一个神奇的女子吧。
她必须承认,荆灼明是她目前为止见过的最奇怪的女子,是荆家人不假,身上却丝毫没有荆家人的特质,卑劣,追名逐利,盲从家训…她一样都未曾从荆灼明的身上瞧见过。
她住在松溪谷深处的一座竹屋之中,满屋子的佛经部都是她亲手誊抄下来的,不知用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不仅如此,她的衣袂之间常年都浸染着沉重的檀香味。
可极怪的地也在这里,她从不燃香,因为她的屋中没有摆放过神像,连一丝神像存在过得痕迹都不曾有。再者,她嗜酒如命,荆盈盈曾经就因为她将酒酿制于茶壶之中而误饮过烈酒,不得不提那种滋味她此生都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但荆灼明从未醉过,她的眼神永远都是幽冷而清明。荆盈盈曾经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可以揭下对面纱的机会。
鸿光丈在桌前讲经,荆盈盈在桌案边走神,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大殿中的佛香已经燃尽了,所有人都在盯着她。
“抱歉,”荆盈盈自觉失礼,憋红了一张脸。
楚朝棠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只:“你替我去看看阿燕在做什么吧。”
“嗯。”荆盈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阖上大门之前还朝里看了一眼,那庄严的宝相依旧矗立在大殿之中,半垂着眼眸,带着一股不出的宁静意味。
佛殿之外只有寄妍一人立在那里,仿佛在等着她的到来,背影竟有几分萧瑟与落寞。细雪又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起来,这还算是今年头一场新雪呢。
“妍姐,”荆盈盈走到她身后,轻轻问道,“无忧去了什么地?”
寄妍没有转过身来:“…盈盈姑娘。”
“就叫盈盈吧,听着怪生疏的。”
“也行,”寄妍看向她,而后点点了头,“少主…让我把这封信给你。”她从袖口中摸出一封信件来,递到她的手上。
荆盈盈有些不明就里,看着这封信开口问道:“这…”
“你先别问,”寄妍干笑两声,打断了她的话,“都怪我猪油蒙了心,是我对不住少主。”
荆盈盈一听就更加糊涂了,但她没有出声,而是继续听着寄妍将话讲下去。
“我…伪造了这封信件,并是易娘留下的,交给了少主。”寄妍别过眼去,不敢瞧她,“是我不对,我不该怀疑你和少主是那般的关系,所以故意写了这样的信来哄骗少主,试探少主。盈盈,你不要告诉少主好不好?”
荆盈盈杵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所言的那种关系是什么意思,她有些骇然:“妍姐,你…多心了。我和无忧当真只是姐妹而已。这信我就当不曾知晓,你不必担心。”
寄妍听到这里,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下:“谢谢你,盈盈。”
“没什么,”不知何故,荆盈盈竟意外有些心虚,她拍拍寄妍的肩膀,“快别这些了,无忧在哪里呢?”
寄妍一听刚刚放松下来的神情又紧张起来:“少主她…”
此刻,大慈恩寺之后的山坡上,远远地立了几个人影,教人看得不太真切。走近了才看见,正是君无忧和道尽徵涯三人,以及一个带着银质面具身材高挑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