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我们将尉迟迦灵送来墨灵星相见?”神夜魍提出建议。
“不,请不要这么做。”琴翎硬撑起身,颤抖着手提笔写下,“当年是我失约在先,应该是我到她身边去。”
琴翎不出话来,可他拥有了一双会话的眼睛,只需一个对视,闾丘凛就能明白,他的义无反顾,谁也无法动摇。
正当人们踌躇为难之时,弦玥走了进来,呈给闾丘凛一层薄纱和一瓶药剂。
薄纱上织有不明意味的图案字样,连同奇香药剂突兀地在桌上冒出,自然引起了弦玥的注意。
琴翎抬头望向薄纱,眼波一荡,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便请人喂他喝下一口药剂。
未几,他的脸终于恢复了少许血色,看来是有人送来了对症良药。
是道明寂送的吗?这神秘兮兮的,倒不像是他的作风,但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闾丘凛带着疑问,示意弦玥将薄纱收好。
“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我们稍作休息,然后尽快启程吧,回我们的盖思圣星。”
“遵命,总督阁下!”众人领命。
……………………
盖思圣星,尉迟家宅的花园里。
皎洁明月,在繁花丛中洒下温柔清辉,姹紫嫣紅,无不争相吐露馥郁芬芳。
花园外围,淡白色的夜雾漂浮环绕,恍若神人编织的一个如梦似幻的传仙境,只欢迎那些尚怀虔诚真心的人们踏进来。
白衣男子翩然而至,墨发光华流转,人间仙子般的容貌,在花间盛放出一股清贵风华。
老妇原浑浊失焦的眼眸,因他的突如其来,渐渐变得清朗明亮。
她微张着嘴巴,那些孤寂的日子里只能在心里重复辗转的无数话语,最终只是轻笑着了一句:“你来了。”
没有责怪,也没有怨恨愤懑,只是欣然笑着,庆幸着,终于见到了她一生从未停止过想念的这个人。
“你对族人的承诺都做到了吗?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了吗?”尉迟伽灵的神色温婉淡然。
见琴翎点了点头,尉迟伽灵心满意足地勾起唇角。
“那就好,那么接下来,可以专心守护我了吧,我等你好久了呢。”尉迟伽灵娇嗔道,“这次可不能再延迟守约时间了。”
琴翎只觉一股干涩从心脏蔓延至喉间,化成无法言喻的痛楚,只能静默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见到我连话都不会了吗?该不会是嫌弃我人老珠黄的模样吧……””尉迟伽灵像是开玩笑,又像是不自信的试探。
她扫了一眼自己形如枯槁的手,止不住眸光黯然。
别什么貌美如花了,如今怕是十层脂粉都盖不住她的满脸皱纹,不像他,永远都是一副陌上少年郎的俊美容颜,毕竟鲛人是长生不老的种族。
嗓子早在多年前被毒哑,即使琴翎竭力想发出声音,却是徒劳无功。
忽而,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拂过万千繁花,漫天花瓣恍若轻盈翩舞的灵般,飘落在他们的四周。
琴翎竟觉得喉间的枯涩一扫而空,更奇异的是,顷刻间,两人仿佛回到了从前,眼前的她俨然豆蔻年华,明媚如初升的旭阳照人。
“伽灵,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醇厚如美酒,仿佛来自海底深处的妖魅般迷人心醉,那双流光溢的海蓝明眸,比夜空中的星辰更璀璨。
“嗯,我也是。”
她娓娓道来,笑容和语调都温柔得犹如庭花吐蕊。
煦色韶光早已被年月偷换,可再次重逢,记忆中的芳华始终如初美好雅洁。
也不知是谁的晶莹泪珠先行夺眶而出,两人一边勾唇嬉笑,一边互相给对抹泪。
“呐,我想像以前那样,听着你的歌声,在你背上睡着。”尉迟伽灵的话音极轻,如同一根失去重量的羽毛,划过他的心底,却刻骨的痛。
花园的正中央,栽种着一棵秀气坚韧的莓瑰树,满树的枝叶不时晃动,静谧中荡漾的窸窣响声直催人缓心沉眠。
夜空,无疑是天地万物中最华丽美的织锦,繁星,则是那一颗颗镶嵌在天鹅绒布上闪耀非凡的细钻,像是垂手可得,实际却遥不可及,如同生命的挽留。
歌声蜿蜒悠远,他就这样背着她,在花间树下,绕着将岁月封存的年轮,走了一圈又一圈,直至她的手蓦然垂下,犹如一片深秋的花瓣,在凉风中凋谢落地。
他把她放下,靠在树上,她就像是睡着一般。
“再等我一下,很快就会去见你了。”他轻柔地抚摸她的脸。
少顷,几滴血落入泥土里,竟开出了朵鲜花,再一看,他的洁白素衣上,已染上触目惊心的红,更似血色花朵绽放于皑皑白雪中。
闾丘凛心里直呼不好,和其他人一齐冲了进去。
琴翎只喝了能支撑他抵达圣星、与她见面的解药量,他对人间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了。
“鲛人从来就做不得伤害人类的事情。”琴翎的脸苍白如雪玉,“可我终究是负了她一生,我不想再失约了。”
岁月不曾在这张脸上停驻过,可从他眼底透出的,却是历尽千百劫的酸楚苦倦。
闾丘凛摆摆手,制止了尉迟亚信给琴翎喂药。
琴翎看向尉迟亚信:“她趴在我背上时,特意叮嘱我要向你一声,豆丁,谢谢你,成了姑姑。”
一瞬间,饶是七尺男儿的尉迟亚信,也不由得流出了铁汉柔情的泪水,只得撇过脸去哽咽连连。
琴翎又看向闾丘凛:“总督阁下,谢谢你解救了鲛人一族,果真如预言所……”
预言?闾丘凛心里突然冒出一个问号。
然而还没等她问出口,琴翎已然元神散,他最后流出的一滴眼泪转瞬化成璀璨明珠,在花泥间散发出熠熠光辉。
他们决定把两人合葬在一起,就埋在这个花园的莓瑰树下。
这位白衣鲛人,尘世曾以痛吻他,如今他终于能带着歌与佳人,去往另一个世界再续情缘,圆满了那半生誓约。
……………………